“主子。”柳依珊见皇甫月熙怔怔出神,战战兢兢地暗扯一把她的裙角,示意她行礼。
皇甫月熙猛地回过神来,欲行礼却被司徒渊先一步擒住下颌,深邃的眸子收敛情绪,细细地端详她好一会,才若有所思地道:“你不怕朕!”
“皇上,奴婢惶恐。”皇甫月熙轻轻一福,躲开他的审视,“更深露重,圣驾意外降临,奴婢一时失态,还忘皇上见谅。”她的言外之意暗指他半夜三更扰人清梦,怎能怪她人前失态。
“当真!惶恐?”司徒渊撩起衣摆,慢里斯条地落坐于大厅中央那把红酸枝木狮头圈椅上。眼前的秋月和皇甫月熙的性子太像了!他一直有所怀疑,秋月是皇甫月熙的可能性,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她。
“月儿 ”他似笑非笑,若有似无地唤了她一声,几近呢喃又似带着些许情意。
皇甫月熙听得他这一声呼唤,身子微震,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叫她,竟让她寒毛倒坚。
这不是司徒渊第一次对着秋月叫着皇甫月熙儿时的乳名,他自小就是这么唤着皇甫月熙的。再回头想想那天夜里他突如其来地过来,夺了她清白,他也是这般叫着她的。当时她太过伤心以至忽略了这些小细节,莫非……她越想越害怕,难不成这妖孽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一直在暗中戏耍于她么?若真是如此,在他面前她必须把从前的影子全数掩藏起来。
思绪流转间,她敛藏眼中的光华,举手投足的细微动作刻意地柔化。她极自然地扯出腰间的丝帕,非常秀气地轻轻按一下眼角,那丝帕上是她前阵子秀上去的红梅,他曾亲眼见过。
“皇上,奴婢纵使再好强,始终是个女儿家,如此大动静怎能不惶恐?”
她的举止全数落入了那条腹蛇的眼里,司徒渊又不那么确定了。
皇甫月熙虽然是个长公主,但她的喜好是舞文弄墨,拳脚之术,从来不会随身携带丝帕,即使被监禁在宫里长达5年,她也不曾拿过针线,更别说刺透了。
司徒渊哪里知道,皇甫月熙在各国流浪时,曾听说民间的女子大婚之时要穿上自己亲秀的喜服,然她嫁与夏侯旭的时候没来得及学。重活这一回,她希望了却自己心中的遗憾,私下里学起了刺绣,不曾想这反倒帮了她一回。
“你可知道朕今夜为何到这玉轩园里来?”他略失望,也许只是像而以,记忆中皇甫月熙不曾如此女儿气。
“奴婢不知,请皇上明示。”她仍然陪着笑脸,有问有答地十分顺从。
司徒渊抬起她的脸,俊美得过分妖魅的脸靠近她,深不见底的丹凤眼勾魂似地直拨撩她。“你最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否则……”
他修长的手指回来地轻抚她的娇颜,那未尽的话透着一丝阴狠,不言而喻的威胁。
皇甫月熙本想用力地瞪回去,但又怕他对她起了疑心,遂避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装作不敢直视,也不知是有心或是无意小脸蛋儿竟恰到好处地透出可疑的潮红。
两人间的气氛正暧昧时,刷一把泛着寒光的玄铁剑直直冲着司徒渊的门面而去。
来人的武功修为极高,速度也非常快,站在一旁的柳依珊,只看到一个人影还不及反应,那个人影就已经和司徒渊交手数个回合。
看清来人的皇甫月熙瞪大了眼,无法置信,竟然是隐月。他不该是司徒渊的贴身侍卫么?怎的才他前半夜才抱走她的躯体,一个转身又回来找司徒渊拼命。这家伙是嫌命太长么?
皇甫月熙第一个冲上脑子的念头便是,难道她的躯体出了什么变化?
这边两个人打得热火朝天,显然隐月略屈居于下风,尽管他手里有一把剑,但是对司徒渊作用并不大。他完全没有把那把剑放在眼里,潇洒自如地见招拆招,还有游刃有余地用眼角余光扫向皇甫月熙这边。
皇甫月熙冷汗直流,无论如何,隐月始终是她的师兄,她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成为司徒渊的掌下亡魂。
隐月见再打下去必定吃亏,急中生智使出了一招飞龙在天,向上直冲而去似要退逃出房外。司徒渊怎么可能让他轻易逃走,他嗖地一下蹿上去,隐月忽地转身一个神龙摆尾,向司徒渊横扫而去。司徒渊在空中稍稍向后一仰就避过他的长剑,不曾想就在他向后倒的一瞬间,隐月收剑反身直扑向不远处的皇甫月熙而去。司徒渊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先一步做了反应,只见他在空中一个旋转翻身,眨眼间已飘到皇甫月熙的身前一掌把她拍开,同时剑正正好落在他的脖子上。
隐月与司徒渊迟在咫尺,两个人互相对瞪着,一冷峻一阴邪,两双眸子哧啦啦地闪出火光。司徒渊疾步后退隐月步步进逼,两人的气势不想上下,丝毫不逊色于对方。司徒渊虽然受制于人,阴柔的眸子却深不可测地直直盯着隐月的眼,释放出惊天的杀意。对那把逼在他颈间动脉,削铁如泥的长剑视若无睹,好似架在他脖子的不过是一根烂木。
隐月对司徒渊的近距离逼视波澜不惊,冷若寒潭的双眼平静无波,却射出冷冰的利箭直刺向敌人。若眼神可以杀人于无形,那么司徒渊和隐月都已在对方的身上戳出好几个血洞来。
两人沉默着互瞪着眼,私下里用眼神过了不下百招,隐月先沉不住气。“说!你把小师妹怎么样?”事不关已,关已则乱,纵然他是上千年的冰山终究抵不过一线绕指柔,眼下皇甫月熙的事情比较重要。
隐月一开口说话等同于先低了头。
司徒渊知道人是隐月带走反而放下心来,他悠哉地用一指移开抵在脖子的剑,微眯起丹凤眼,轻睨隐月一眼敛去眼里的杀意。“论辈分,朕是你师叔。论身份你现在是个贴身侍卫。拿着剑抵着朕的脖子是你的本份?嗯?”
“小师妹!”隐月点的剑刷一声回到司徒渊的脖子上。
叮,一声,司徒渊仅用一指便把那把剑弹开,反手粘上隐月的右手胳膊,反身一扭只听咔哒一声,他便已收手跳开一丈多远。
当!剑落地。隐月的整个右手忽然不听使唤地滑落,像是残废似的飘荡在身侧,他的额头立即冒出豆大的冷汗。隐月估摸着这右手臂八成是被司徒从肩胛处卸下 脱臼了。
脱臼这事,可大可小,若立即接上疼一会就过去了,若没有接上,只要稍微碰触到一点便会钻心地疼,十指连心何况是一只手臂。
隐月边冒着冷汗边用左手扶住右臂试图马上把右臂接上。
然司徒渊岂会如此轻易放过他,只见他再次一跃上前,钳住隐月的左手向外拉开,修长的手指如坚硬的钉耙一路捋到指末,只听咔咔几声,他又迅速收手。
这一回隐月的一双手臂都不由自主地飘荡着,钻心地痛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但他也绝不低头。
很明显的隐月并不是司徒渊的对手,柳依珊略觉无聊,反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啊 ”听到尖叫皇甫月熙跟着进屋,不想她同样尖叫出声。
柳依珊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隐月抱走的皇甫月熙的躯体。按说看到她,柳依珊尖叫是情理之中但皇甫月熙自己不至于尖叫出声。
仔细看来,皇甫月熙躯体的肌肤都变得干涩暗淡,脸上布满了皱纹,就连手上的皮肤都是又皱又黄,瘦得只剩下了一层皮包着骨头,仿佛是饿了数月而死的难民。
也难怪皇甫月熙要尖叫出声,谁能接受如花年华的自己瞬间变成一个干枯的老妪?虽然她的灵魂在别人的身体里,然那么真切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她亦感同身受,如何能不惊叫出声?她总算明白为何隐月不要命地回来找司徒渊算帐。
听到她们的叫声,司徒渊丢下隐月,飞奔进了屋。他进屋一眼就瞧见皇甫月熙的躯体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下他的眼睛立即迸射出杀意,浑身散发出萧杀的气息,后悔刚才对隐月太过心慈手软,恨不能马上再跳出去屋外把隐月挫骨扬灰。
当初若不是鉴于隐月的耿直,司徒渊也不会把保护皇甫月熙的任务交给他,不曾想他差点就误了皇甫月熙的性命。
司徒渊二话不说,用适才隐月掉在地上的长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刀,腥红的血奔涌而去,他一手捏着干枯躯体的下颌撬开她的嘴,把他的血悉数喂到她的嘴里。喂血之时他脸上竟然泛起淡淡的柔情,专注地看着她,那苍老的容颜对他没有半分影响,仿佛那是他心头唯一的至爱。
柳依珊被司徒渊的萧杀之气吓得倒退几步,此刻看到他居然给一具尸休喂血更是吓得不敢靠近。
皇甫月熙的心里则是五味杂阵,这个她最恨的男人,为何会对她的躯体视若珍宝?从前她只知他的绝情与狠毒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情的一面,此刻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丝异样的情绪,她不知道这莫名的情绪是什么,只觉得鼻子微酸,心头陡地一下跳错了拍子。
司徒渊正在喂血的时候,隐月冒着杀头的大罪进了里屋。那比之前更加苍老的红颜,令他懊悔万分。他真的不该再有任何的痴心妄想,从小师傅就告戒他,皇甫月熙不是他可以高攀的人,奈何他始终死不了心,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隐月闭上双眼,额头上的冷汗漱 而落就像是流在心里的泪。此刻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真的应该彻底死心了,她从来就不曾属于他。他的声音暗哑,只勉强挤出两个字:“有救?”
司徒渊幽深的眸子瞬间泛起绿光,却不拿正眼瞧隐月,“和我抢人,你还不够格。”
司徒渊说的是‘我’,不是‘朕’,在他心里即使他不是皇帝也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他看上的东西,皇位如此,女人也一样。就算是老天爷要跟他抢人,也要看他肯不肯放手。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具枯黄苍老的躯体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之所以不杀隐月只是因为他是皇甫月熙的大师兄,若他杀了隐月,她必定会更恨他。
司徒渊面无表情,抱着皇甫月熙的躯体,一边对着皇甫月熙下令,“你 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