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青海旅游的还有后勤中心其他人,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这次旅游分两批进行,陶丽蓉和另外十人是第一批,说好了机场见。
马庆新送省里的客人,顺便捎了陶丽蓉过来。他没下车,怕人们围着他马书记长,马书记短地问候。”不是端架子,是场合不对。
旅游是陶丽蓉的一大爱好,她说:“游山乐水心情最好,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特点,晶莹的河流,罕无人迹的森林,神奇美丽的景物带,大漠荒原……人去了那些地方,一切俗务都丢脑后了。”
有段时间,她出去旅游的时候,总要动员杜美一起去:“我们下周去九寨沟,你去吗?不要舍不得花钱,钱财乃身外物,我算看开了。钱再多如果要不用就不是自己的。”
每次杜美都说不去。舍不得花钱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没有心情。电视台组织过两次出游,费用台里全包,但杜美没去,她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特别是跟着团,指到哪走到哪,再加上讲解员喋喋不休的聒噪,什么心情都被败坏了。她理想中的出游,是仨俩至交,去人迹稀落的自然景观,信步。
杜美没响应,陶丽蓉就不动员了。她想她是没有那么多的钱,成家不久,夫妻两地生活着,艰辛。陶丽蓉今天特意穿上一条粉白、浅蓝、深黄、拼成几何图案、两边开衩的直筒裙,黑纱上衣,本来丰满的身材更显丰满。马庆新想说这套衣服不适合妻子,但忍住没说。他不愿意让妻子注意到他对女性的衣着懂得很多,进而怀疑他有着这样那样弯弯曲曲的心事。
马庆新中等偏高的身材,人长得敦实,肌肤本色,从政若干年来,他很满意自己的这副形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什么好处都不和人去争,遇到有争议的问题,脸上一副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表情,态度很少有明朗的时候,有一些同事认为他城府很深,老奸巨猾;另一些同事说他能力平平,甚至是窝囊。不管别人当面还是背后怎么认为,马庆新都淡然一笑。
马庆新有着不动声色的沉稳与踏实,能吃别人不愿吃的苦。以往逢年过节,单位上去慰问老干部,车排得一溜烟儿长,车上坐的人有时候比需要去慰问的老干部还要多,马庆新扛起一袋白面或是提起两捅“色拉油”什么的,从车上往老干部家里搬,从来不在乎西服上是不是蹭上了难看的面粉或是油渍。几年下来,马庆新官路顺风顺水。
最看得见的实惠便是工资增加了三百三十七元人民币。三十七元钱够买一只叫花子鸡。马庆新饮食简单,不怎么吃荤,只喜欢啃鸡翅,尤其喜欢啃叫花子鸡。用工资的零头买只鸡,也算是象征权力的鸡。比平民的鸡多了点身份吧。
在北城,马庆新也算是地位显赫的人物之一。可他从来不表现出自己是有点地位的。他歌喉不错,舞步娴熟,玩麻将也在行,但要等到完全私人的场合,才偶尔一展身手。曾有朋友和他较臂力,马庆新故意输得很惨。朋友笑着安慰他:“据说臂力不强壮的男人,下面那东西一定强壮。”马庆新笑了笑,没置可否。
有一次,马庆新和同学时代的上下铺、最要好的朋友去洗桑拿,从桑拿房出来,两人裹条毛巾躺床上凉着,房门“吱咛”一声,轻烟一般进来了两个小姐,穿得那样露,那样少,身材那样的好。小姐丰乳肥臀,窄窄的腰,扭麻花般扭着,春光尽展挨近前来,娇滴滴地叫哥,大哥什么的,饱满的乳房蹭在他们的身上,依次给他们按摩手、臂、肩胛骨……朋友和马庆新使个眼色,鹰抓鸡般,捏着一个小姐的细腰进了包厢……留下另位稍丰满,涂淡紫色眼影的小姐眼睛勾魂似的斜看着马庆新,扯开了自己的衣服,曲线柔美的洁白肉体晃得马庆新头晕目眩,她碰了一下他的下部,没反应,又轻抓了一下,嗲声嗲声地说:“大哥,推个油吧?”
马庆新闭着眼,沉声道:“快离开,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莫非是公安便衣?小姐吓得轻烟般溜走。
朋友差不多快一个小时的时候出来了,马庆新还是那姿势躺着,他笑他胆小。
“天生就欠缺,不能跟人比。”马庆新嘲讽自己,他怕惹病,更怕惹麻烦。
事实上,马庆新一直认为自己还算个好男人。而那种不讲究情感的肉欲无疑是堕落行为。
好男人哪能随随便便去堕落?况且,像他马庆新这种身份地位的,哪敢闹什么绯闻?电视上这样的镜头见多了,与光彩照人的女子一旦生命相贴,她不是变成母老虎,把男人一起拉进地狱;就是和生活一般,很快变得平淡无奇,而由此引来的负效应恐怕一生都消除不了。
这种傻事,他马庆新不会去干。
马庆新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世,他三岁那年,父亲开着硫铁矿,矿石还没开采出来,就遇上了全国性的企业不景气,一份家业赔了个精光。借亲戚的五万元钱血本无归。亲戚和他父亲签了一张还债契约,每月一百元。这样,五万元的欠债差不多要还上五十年。而他父亲当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有生之年除了“暴发”无论如何是还不上这笔债了。这笔债无论如何要落到马庆新的头上了。外婆、姑母、小舅都充满怜悯地看着三岁的马庆新,她们都可怜这个小东西,还没懂事,就背上了五十年的债务。只有当民办教师的妈妈说:“应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马庆新虽然是独子,可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情。他父亲一心要干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整天折腾得鸡犬不宁;他母亲从小就给他灌输强硬冰冷的大道理。在马庆新考上大学那年,他父母亲先后去世,连件像样的家什都没给他留下,只留了那张五十年的还债契约。大学四年,靠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马庆新从来没有像别的男青年那样豪迈过,挥霍过,自由自在过……他生下来就活在一个叫做“责任”的套子里,挣不脱,跑不掉,只能任劳任怨。谁都说马庆新仕途顺,运气好,殊不知,在那些耀眼的光环下,付出过多少汗水、多少心血,所谓“好运气”,实际上是那些不眠之夜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