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天是有大智慧的,表现在他的绘画才能上,在掌握了基本的技能之后,他丰富的想象力和豪迈的风格让好多人喜欢他的山水画,上个星期,他的一幅六尺开的“北城秀色”拍卖了六万五千元,创下了他到北京后参拍的最高纪录。但,没和妻子杜美说,这就是他的小聪明。成为艺术家需要大智慧,居家过日子却得有些小聪明。就像现在,他在电脑上鼓捣了半天,把杜美的邮箱信件都复制在他的信箱里,还把他们的邮箱捆绑在一起,这样发给她的邮件,同时他也能收到。再就是,破解了杜美的QQ密码,是她和他的手机尾号加在一起的。他在杜美的QQ好友中加了个网名为“名士”的网友,看到她在线,就用甜言蜜语勾引她情感走私。
这样做也许卑鄙,但为了弄清事实真相,顾不了那么多了。
谁让他们分居两地,他不在她身边的?从9岁起,他就喜欢上了画画,用铅笔画飘飞的云,觅食的鸟儿,春风中的杨柳……画一切他认为美好的东西。如果一天不让吴昊天作画,就像瘾君子犯了瘾,难过得抓狂!年年岁岁下来,绘画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融入了身体的每个细胞,今生来世哪怕动刀子流血都难能割舍了。而妻子杜美是他生命的另一部分,关系到他的现在,更关系到他的未来。吴昊天的老父老母自生下他那天开始,就把他当掌上明珠捧,全部心血全部家资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延续吴家的香火。如果说,绘画是他的灵魂,那么,妻子杜美就是他灵魂的附着体。如若夫妻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吴昊天将魂无所归。
妻子杜美是学中文的,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对电脑的认识只停留在收、发邮件,打打字上,她是不会发现有人动了手脚的,但吴昊天决定尽量不上她的QQ,那样,计算机就会提醒她:“您的QQ在别处登录XX时间。”次数多了,她一定会疑心。那就先看她的邮件吧。打开浏览,收件箱里已读过的邮件有一百多个,多数是各单位给她发资料的。有两个没有删除的垃圾邮件:一个是XX集团长期供应黑车、赃车、枪支弹药、迷魂药并提供高利贷,最新版伪钞联系电话13595155180;另一个是A、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冷若冰霜;B、活泼可爱,清纯如山涧流淌的溪流,纯净甘美;C、性感妩媚,一颦令人销魂,不如回字母S选一个处处看?未读邮件有三个,三个都是王文的:1、有全城环保总体思路方面的文稿吗?发给我;2、打包发过去的是《闲话北城》稿件,部分标题需改;3、马书记很满意“行风专题”……全是工作方面的事,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呵。吴昊天、王文,和杜美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上学的时候,王文就对杜美暗存好感,但杜美偏偏喜欢昊天。
她选择了他,让他感激。
王文是那类凡事中规中矩的男人,责任心强,孝顺父母,没有外遇。和妻子李秀丽夫唱妇随,家庭和睦。日子过得平稳安康。最近纪检委要提拔一个副科级干部,三进一。王文不是特别看重这一官半职。但另外两个一位是基层的干事;另一位是比他早一些时间从教育战线调过来的。这情景就有些微妙了,上不去,他就会脸上无光。大概这也就是人们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进入机关这个江湖,就身不由己地想着往上爬……虽然有马庆新罩着,但王文从学校调入行政机关时间短,根子浅。得在工作上有些成绩才能服众,他和杜美联手,连续做了三期“行风建设专题”,马庆新总策划,许立扬总监制,王文编撰,播出后效果不错,王文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拔高,都是一样的素材,都是一样的文字,王文加上几个和国际国内形势关联的小标题,整个框架的档次便高了。
周六,王文打来电话,说马书记晚上要和节目组共进晚餐,地点定在“天星”315房间。
杜美、王晓玲和台里的几位领导、节目制作全去了,十八个座位的大桌子,只有一个空位,正好留着上菜。许立扬善于察言观色,说话风趣,他连拉带推,让杜美和王晓玲分别坐在马庆新的两旁,嘱咐:“盯着领导喝好酒。”
酒是“五粮春”,金与红的包装,看上去富丽堂皇,另外有红酒和橙汁作辅助,穿淡红色镶白边的工作服,看上去干净、整洁的服务小姐依据需要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各色酒水,一场夜宴的前奏曲便算开始了……
因为和马庆新住一幢楼,特别是和他的妻子陶丽蓉又走得近,杜美开始还有点小小的不自在,但听马庆新给众人介绍:“我和小杜是邻居。小杜是个好女孩。”那口气随意的就像杜美是他妹子。
杜美一阵脸热。
在共同举杯之后,马庆新又做出亲密熟稔的样子,附在杜美耳旁问:“对座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挨他的那个在电视台做什么工作?”那情势,表现得和杜美很相熟。杜美小声回答了马庆新的问话。坐在马庆新另一边的王晓玲,自来熟似的不停地给马庆新添酒、劝酒,气氛很快就其乐融融了……
如果扭捏,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其实,杜美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先敬马书记。”许立扬笑容满面举杯。众人满面笑容附和。
王文起身离座,绕过了几个人走到许立扬面前和他碰杯,并感谢许立扬的栽培。
杜美和几位女士们举着红酒敬马庆新,马庆新说:“不和带色的喝。”
她们只得换了白酒,喝过。又敬了许立扬。杜美冷眼观察马庆新的自如和许立扬的得体,心里又想起那两万元现金的去处,是前者受贿还是后者贪污?她直觉是许立扬装入了腰包,他平时那样吝惜,开会发的纪念品,无论是电子表、集邮册还是一支笔,他都视若珍宝,放在床头柜中,只要说到钱,他眼神中就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来。有次,他的一个小侄女儿拿走别人送他的一只熊猫状玻璃杯,许立扬沉着声,冲侄女儿的背影骂:操他的,什么都能看在眼里。见杜美在旁,又转用了比较温和的语气解释:不是说她拿个杯子,是这习惯不好,大人不能这样教育孩子……
“喂,老同学,红的还是白的?”王文打断了杜美的沉思……
推杯换盏间气氛渐渐热情高涨起来。在315周围几个包间用餐的听说马庆新在这边,也陆陆续续过来敬酒,马庆新竟然来者不拒,大约喝了近二十杯酒了,也没见他变颜变色。杜美震惊于他的酒量,悄悄道:“听丽蓉姐说你不能喝的。”
“一滴也不能喝,一斤半也不醉。”马庆新眯了眯眼睛,故作神秘。
“那还是少喝点。”杜美想说:别醉了。可听人说过,男人即便真醉了,都不愿听别人说他醉,这是面子问题,就没往下说。
“马书记,我敬你。”那边的王晓玲开口了。这天晚上,她穿的是一件浅黄色齐膝短裙,清雅可爱,别有一番风情。众人起哄:要喝就喝三杯。
“三杯就三杯。”王晓玲眼睛中闪着流动的波光,嘴角展现出迷人的笑容,马庆新也乐着,格外爽快地喝了三杯。
酒宴从晚上七点开始,到十点半结束。结果,王晓玲喝多了,两腮飞红,眼睛里汪着一汪水,比贵妃醉酒还要动人……
杜美注意到,马庆新的目光黏在了王晓玲身上,他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以前没打过交道,不知晓玲这么爽快,以后有事来找我。”
“找你,不会不认识我吧?”王晓玲眼睛里一汪春水流转着。
“玲玲嘛,认识。认识。”他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王晓玲捏着杯子,一个劲儿傻笑,都不让她喝了,她还喝。嘴上还说:“没事,我没醉……”众人散了,她不走,拽了谁的袖子不放。
“小王,你送送她。”出了“天星”,马庆新神态平和,像没喝过酒。
“不用,我们送吧。”许立扬赶快接口,不能喝还逞强。他几根眉毛跳出眼镜边缘,心里怪王晓玲没分寸。
“一笔写不出俩王字,说不定他们上上上上辈子一个祖先。”见王文稍有迟疑,不知谁打趣道。
王文托起王晓玲的肩,几乎是半拥着她往车上走,杜美看到,王晓玲的脸红得像一面旗,她忙上前帮着王文把王晓玲安排到车里坐好。王文竟然出了一身的汗,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和杜美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吧。我去送。”
“路上慢点。”杜美客气了一句,分别了。
杜美进门已经晚了,听到电话响,是丈夫吴昊天打来的:“美美,晚上哪去了?我打到家里两次了,你都没在。”
“行风建设专题做得不错,纪检委请客了。有什么事吗?”杜美奇怪,吴昊天怎么没要她的手机。
“没事呵,这几天,北京的风很大。咱那儿沙尘暴了吗?”
“有风,但不大。”
“那你早点睡。每晚……都要早睡,别累着。”吴昊天又说。
“你是不是喝了酒?”听昊天没有像以往那样,大谈特谈他的远大志向,没有提到他的画作,杜美反而不习惯了,问。
“没有呵,老婆。就喝了一小杯。”
“一小杯就这样了,和谁喝的?”杜美脑海里出现了吴昊天偶尔喝多了酒,眼皮重了一条线,舌头短了半截的样子。
“德青来了几个老乡。”果然,昊天的舌头有点大。
“早和你说过,出去别逞能。咱是画画的,谁都不会说你能喝酒是英雄。”
“知道。老婆。我清楚。”
德青是和吴昊天住在一个出租屋的安徽画家,人家来了老乡,昊天礼节性地陪陪就是了,干吗还喝多了?杜美挂了电话,皱起了眉头。吴昊天这是怎么了?今晚他有点不大对头。情绪不稳,而且好像在盘问她。
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到他那里了吗?
杜美顾不上揣度吴昊天的情绪了,她家里出了一连串的事。先是在工厂做工的哑巴弟弟趁别人下了班,溜进厂办偷偷上网,和一位叫“寂寞的喇叭花”的网友聊个难舍难分,两人相约,每天晚上9点网上见面,不见不散。有时候厂门关了,弟弟就翻墙进出,终于被门卫发现,厂里正减员增效,弟弟下岗了。父亲得知原委后劈头盖脸狠打了弟弟。弟弟委屈不过离家出走了。杜美和父亲急昏了头,四处寻找,给每位亲友都打了电话,谁都没见弟弟的人影儿……父亲急得牙龈肿痛,隔了夜,终于在废弃的祖屋找回了弟弟,看他低着头,扭弄着自己的衣襟,失魂落魄,神情紧张,脸色颓败的样子,杜美由不得落泪了……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上了几年聋哑学校,识了一些字,但不能与人正常对话,弟弟真可怜。杜美拉了他,二话没说去银行从工资卡上取了钱,给弟弟买了台“联想”笔记本电脑,又办了无线上网卡。然后去厂里和厂长赔了不是,杜美在电视台算有点小名气的,厂长看在她的面子上,同意弟弟回厂上班,好歹平息了弟弟这边的事端。父亲又胆囊结石伴胆囊炎急性发作住进了医院,准备手术。父亲平时身体强健,偶尔遇个头疼脑热的吃几片西药就见效,从来不上医院。这次病了,听说要动刀子,搓着两手惶惶然的不安……杜美给他讲某某心脏旁长了肿块,某某胆囊坏死,动过手术全好了。劝父亲不要怕。
“我不怕。这么大个人还怕它一刀两刀的?”父亲嘴上如此说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手术前父亲洗了澡,理了发,换上平日很少穿的白衬衫,杜美想说:是上手术台,又不是去赶集,忍着没说。只要父亲高兴就当是去赶集吧。
杜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术,像杀猪,双手垂下来捆住,双脚也捆住,打了麻醉药,手术大夫到了,是个男的,又高又大,风风火火,人没站稳,抓起一件皱巴巴的白衣,就往手术台上走。看得杜美发慌,劝说:“大夫,太忙了,您歇歇再做(大夫刚从另一手术台上下来)。”
大夫说:“不要紧,不累。”
术后的父亲默默地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看人也不理人。间或,闭着的眼帘中落下两颗泪……杜美用纸巾帮他揩泪……依照协议,桂姨是不管的,但她到医院看过父亲两次,还给父亲煲了鸡汤,煮了细得入口即化的龙须面,替杜美守护了一天,这已经让杜美很感激了。毕竟桂姨不是家里的什么人,只是和父亲搭伴过日子。
请了一周假,把父亲和弟弟安顿好,杜美只觉得有千头万绪压在心头……她在小文《悲喜人生》中直白道:失败与挫折是暂时的,只要你达观待之;烦恼与忧愁是暂时的,只要你不被它左右……永远保持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消极情绪不仅影响心情,而且还影响你的工作表现、外表和健康。另外,你的心情还会影响你周围的人。做一个除非万不得已,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做一个别人喜欢你,至少不讨厌你、让人亲近的人,始终心怀感激,不论生活多么艰难,都应当尽一切可能,让生命美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