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自己失了他的消息,而他也定不想再见到自己。此刻,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却仍能再见,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凮曦垂下眸,不咸不淡的说道:“流苏殿下,真是好久不见啊!”
流苏没有回应,继续弹琴,脸色却比当初要红润了许多,看得出他这段时间比当初在吴国宫中好上许多,失去皇位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当然这只是片面之谈,究竟流苏怎么想的,凮曦也不清楚。
她静静地看着流苏,琴弦之上他葱白的手指缓缓拨动,一瞬间凮曦觉得似乎时间静止了,耳边只听到悦耳的琴声。空气中却有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在流淌,流苏似乎在用琴声告诉着自己什么。
一曲终了,流苏抬起头,静静的望着自己。看着凮曦唇角噙着笑,抬手示意:“坐。”
凮曦依言坐下,唇角的笑容有些僵硬:“近来可好?”
“好,甚好。”流苏是第一次这般感情外露,他微挑着眉,肆意的说道:“离了京城,才发现原来天下这般大。”
“这就好。”凮曦低声呢喃着,面上却有几分尴尬。
流苏站起身,走上前,缓缓的靠近凮曦。外裳的纱衣摩擦产生细微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屋内,显得有些暧昧。凮曦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瓣,正欲开口,双唇却被流苏的食指轻轻按住。
“不要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流苏的眸光异常温柔,和淮良城里那个绵里藏针的他完全不同。他轻轻拥住凮曦,原本瘦弱的双臂此刻显得如此的有力,而他的怀抱又是如此的温暖,让凮曦舍不得离开。
“流苏……”凮曦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离开你的这段时间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比如,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权势,又比如,我离不开你。”流苏这么说着,放开了凮曦。他轻轻抬起凮曦的下巴,温柔地看着她:“凮曦,看样子我似乎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凮曦扬起唇角:“看样子,朕似乎要迎娶你成为朕的皇妃喽。”然而,蓦地,她语气一边:“你到底从何得知我的消息!”反手一个用力扣住了流苏的脉门,凤眸微眯带出凌人的戾气。
“若是我说这真的只是偶然呢?”流苏轻咳了两声,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却显出几分苍白来。
“是嘛!”凮曦冷哼一声,对流苏的话却信了七八成。自己此次出来对外均称有恙在身,除了亲信的那些人,除了亲信的那几人,谁都没有告诉。
难不成真是和流苏有缘,凮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却见流苏毫不犹豫的掀袍俯身下拜:“草民流苏愿自荐枕席于陛下,求陛下成全。”
“流苏你……”凮曦倒是被流苏这一拜吓了一跳,记忆中流苏虽然温和,却有着皇族太子所与生俱来的高傲,这份高傲隐藏至深,却能让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流苏这双膝只拜神明与父亲。
而现在的流苏却不同,他垂首低姿却只为自荐枕席,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凮曦一瞬间划过这个念头,但转瞬就被她丢开来,说到底,流苏现在确实已经无力回天了。这样的流苏凮曦的确未见过,想必分开的一年里他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那,你就跟我走吧!”凮曦伸手拉起流苏,望着他的眸光变得柔和。
凮曦没有立刻带着流苏回到自己的客栈,而是跟他约好时辰第二天一起上路。
回到客栈,就见屋内坐着神色焦急的无邪司鹤二人。凮曦挑起眉:“你们两个大半夜睡,都跑我屋里做什么?”
“屋里被子太薄,我担心你后半夜冷,就想着给你加床棉被,却没想来了不见你的踪影,就担心念出什么事。”司鹤将凮曦上下打量来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朕能有什么事?”凮曦轻笑着:“又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我一个习武之人,怕什么?”
“可是师傅,你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今时哪同往日,你虽然不是弱女子,可是作为孕妇还是注意点儿好,这深更半夜的,你就是出恭也要叫上我,不然抹黑看不清,这叫下一滑可就是件大事,不说别的,让水军师知道来,我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无邪做了无涯很长时间的下属,所以旁人管不住他,无涯在他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
“没事,不过,朕见到故人了。”凮曦说着坐到床边将靴子脱下,司鹤倒是异常熟练的为凮曦洗漱更衣。将擦完脸的面巾滴道司鹤手上后,凮曦抬起头:“你做这些倒是比朕身边的那些婢女还出色,朕都有些舍不得你了。”
无邪有些不服气的说:“这算得了什么!换作是我,我也能做,一定比他做得好!”
“得了吧你,在朕身边数年,你还是甩不掉你少爷的本性。还跟司鹤比,别做梦了。”凮曦白了他一眼。
洗漱后,凮曦便令二人退下。
第二天一早,凮曦刚下楼就看见流苏正坐在大堂里喝茶。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凮曦随意的坐到他身边。
“没有多久,我也才刚来。”流苏这么说着,摸着茶盏让小二去温茶。
却听见小二小声嘟囔着:“这茶来来回回都温了七八遍了,可真能折腾。”
凮曦内力深厚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流苏却丝毫都没有听到,看到他掩饰性的抿了一口茶,凮曦微微翘起来唇角。
吃罢早餐,四人便了上路。
无邪对于流苏所知甚少,但是作为曾经的敌人,他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眉宇间皆带着些许戒备。
流苏没有做声,三人坐在马车内也是无言,原本马车是为了怀有身孕的凮曦准备的,现在有了马术不精的流苏随行便一并坐了进来,无邪放心不下便也进来凑热闹,现在是司鹤在外面赶马车。
马车行进的速度自然比骑马要缓慢来不少,夜晚四人便在野外露宿,三个男子睡在临时帐篷里,马车留给来凮曦。虽然是荒郊野外,但几个人一起做事,话说得多了,气氛也就活络起来。
凮曦坐在马车边上,小腿垂下,慢慢地晃动着,这里啃着烤好的野鸡腿。有司鹤在,随便烤制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美味。
夜空中乌云密布,月光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似乎有大雨将至的感觉。看着远处坐在火堆旁的三人,凮曦扬起唇角,有一种淡淡的温馨弥漫在心头。
“师傅,后半夜会冷,把我这件长衫盖上。”无邪依旧一脸狗腿地笑着,望着凮曦的双眸总是透着十成的满足。
凮曦点点头:“好吧,不过你也注意,别冻着了。”
司鹤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递给凮曦,凮曦接过一口喝完,苦涩在舌尖晕散开来。
一直等到司鹤和无邪离开,流苏才走到凮曦身边,低声道:“你怀孕了?”
凮曦微微颔首,凤眼微扬:“朕早已过了该生子的年纪了,这可是大喜。”
“恭喜。”流苏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漂亮的黑色瞳孔中透出些讶异和复杂。
“谢谢!”凮曦坦然的接受祝贺。
“孩子是谁的?”话刚出口,流苏的面上便多出一丝紧张,他抿了抿唇:“若不想说便罢了。”
“朕的。”凮曦倨傲的扬起下巴,精致的脸上多出来几分王者的霸气:“是我大越国的皇子。”
流苏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倒是在下多虑了,失礼。”
“殿下与朕是故人,说话不必这么客气。”凮曦挑起眉。
对于流苏自荐枕席,虽然凮曦收了,却还是带着三四成的戒备,流苏不能算自己认识的人中最出色的,可以说实力甚至不如自己,但是,她用疏离的态度对待他,也不失为是一种试探。
“可是陛下却在告诉我,你想我与你这般客气。”流苏静静的说着,面上没有丝毫的喜怒之色。
凮曦抿了抿唇,蓦地失笑出声:“这还真是我的不是,跟别人这么讲话惯了,都忘了流苏与我明明是莫逆之交。”
“陛下不必如此,若是陛下想让草民懂得尊卑,草民自当遵从。”流苏微微垂首显出谦卑的姿态。
凮曦干笑两声:“流苏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可从未这么想过。”
“陛下不必再说来,草民明白的,这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草民看清楚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吴国太子来,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流苏的话中没有半分的难过,甚至对那个吴国太子也没有一丝留恋,如同是大彻大悟了一般。
凮曦哪里知道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吴国太子在这一年中甚至因为迷路失去援助而被迫行乞过,膝盖着地将那皇族的尊严和高傲瞬间给砸了个粉碎。
凮曦叹了口气,不再刁难流苏,摆了摆手:“流苏,你不必如此,正如我当初承诺过的,我可以为你封侯。自荐枕席的话,我可以权当你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