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五九三年,冬,将军府。
连着下了四五天的大雪,天灰蒙蒙的,看来还要下好几日。看门的老伯,名叫安五。听着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哆嗦着,嘴里骂骂咧咧不停,脚上却不闲着,一步一个脚印往大门走去。
“谁这么一大清早的来敲门,大冬天的不知道在自己家里好好呆着,真是让大家都不痛快……”
取下门栓,门咯吱一声被他从里面打开。
门外——厚厚的白雪被染成了鲜红,那个浑身是刀伤的男子趴倒在地上,虚弱地将怀中的襁褓向他递过来。
安五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里面是一个睡得正香的小婴儿。
“哎呀,你这伤……”安五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血,扯着嗓子就喊自家的两个小子,“安如!安意!快过来帮忙!”
男子咳了咳,看着小婴儿,艰难地说了声,“凰……凰珏……”刚说完,没等到安如安意赶到,就断了气儿。
看着男子就这么死在雪地里,安五也是无能为力。抱着小婴儿,转身就往内院走去。事到如今,只有禀告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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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内院,此时也是气氛紧张。将军夫人自昨晚就开始生产,到现在还没能生下来。惨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越来越弱。安云志焦急地在门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
“怎么还没生出来!”安云志气恼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就要冲进屋里。
管家赶紧拦住了他,“将军!切莫冲动!”
“这都一天了!还让我怎么忍!”
“老天会保佑夫人和公子平安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安五抱着小婴儿走了过来,“将军,奴才有事要禀报。”
安云志有些不耐烦,收回了宝剑,“快说!”
安五将小婴儿递了上去,“刚才门口有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把这小婴儿送了来,说了一句‘凰珏’便断了气儿。将军,这小婴儿,该如何处置?”
“凰珏?”安云志接过小婴儿。
许是因为这一递一接,吵醒了睡梦中的小婴儿,她睁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大脸,呵呵地笑了起来,伸出小爪子去抓安云志下巴上的胡须。
暖呼呼的小爪子碰着他的脸颊,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至心扉,安云志心情也好了许多。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子里传出,门外候着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紧闭的门总算打开,接生婆小心翼翼地捧着刚出生的婴儿走了出来,“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快!快给我看看!”安云志本想把怀中的女婴交给管家,奈何那女婴死死地揪着他的胡须不放,只得一手抱着女婴,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一哭一笑,好不热闹。一个想法在脑子闪现。
“在场的都给我记住,夫人生的是龙凤胎,姐姐安容,弟弟安从。日后若让我知晓谁在外面乱嚼舌根,我定叫他好看!”安云志厉声喝道,惊得众人纷纷下跪。
“奴才记得了!”
“奴婢记得了!”
……
“很好!”安云志满意地笑笑,亲亲左边的又亲亲右边的,“安容,安从,我带你们看你们的娘亲去!”
安容呵呵地笑着,拿嘴蹭着他的脸颊,把口水糊了他一脸。他也不生气,任由她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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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将军府内院。百步之外,杨树树干上挂着一只靶子。
“脚站稳!左手握弓不要晃,瞄准,心里估算出箭落的地方,找准感觉后,不要犹豫,赶紧放箭!”四十来岁的安云志脸上已经有了些皱纹,但严肃的表情依旧把一向胆小的安从吓得快哭出来。
安从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睛里眼泪氤氲,手里的弓箭越发拿不稳。
“还犹豫什么,快放箭!”安云志失了耐心,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
安从手一抖,箭就这么飞了出去。
就在箭落在靶子边缘的时候,另一支利箭以快它许多的速度深深地扎进靶子,正中靶心。
“安容!快给我出来!”安云志厉喝。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树上传出。一颗小脑袋蓦地从树丛里伸了出来,不过才十岁,倾城的容貌已经显露,世上找不出词语来描述,好似看一眼,就是对她的亵渎。
安容嬉笑着倒挂在树上,一点认错的意识都没有,“爹爹,你找容儿什么事?”
“罚的字都写好了吗?刺绣都完成了吗?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跟我学这些打打杀杀的!你一个姑娘家的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到处瞎跑像什么话!”安云志很是无奈。养的女儿精通各种武艺,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养的儿子娇娇弱弱,完全没有男子的杀伐气势。
“那些字,容儿早就写好了。至于刺绣,容儿不小心又把绣架给弄坏了,还没修好呢,容儿即使是想刺绣也是没法呀。”安容摊摊小手,一副很无辜的模样。
听得她的解释,安云志气得胡须一抖一抖的。安容眼见不妙,一个翻身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拉住安从的手就往外跑。
“臭丫头!你带你弟弟到哪儿去!”
“爹爹!弟弟练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我带他出去玩玩!”安容一边跑一边回答。
安云志哭笑不得,对于这安容,他是又怒又喜,“臭丫头,别忘了回来吃饭。”
“知道了!”
一路狂奔,径直地跑出了将军府。
“姐姐!姐姐!慢些!”安从喘息着,脚上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
安容见跑了很远,停下脚步,看着满头大汗的安从,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弟弟,看来你还得多跟姐姐我多跑跑才行!这体力,将来怎么领兵杀敌?”
安从委屈得快要哭了,“姐姐,姐姐,从从知道错了。”
“乖~姐姐我原谅你了。”安容满意地摸摸他的头,明明同岁,但她一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拉着安从的手,就往集市上走,“刚才我央着娘亲给了我十两银子,我们去买些好玩儿的。”
“恩恩。”安从顺从地点点头,眼睛里满是崇拜。在他看来,姐姐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人,除了作诗和刺绣。他仍记得当初姐姐作诗把先生气得吐血,几天后就请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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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逛了多久,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安从不安地扯她的手,“姐姐!姐姐!我们回去了吧!娘亲和爹爹该担心了。”
“急什么,有姐姐我保护你!到时爹爹怪罪,我一力承当。”安容瞧着集市上摆着的各色糖人,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小姑娘,要不要买一个你和你一样的糖人?”捏糖人的老伯伯笑眯眯地问道。
安容尴尬地摊开空空的荷包,“可是我已经没有银子了。”
“没事,就当爷爷送你的。”
“谢谢爷爷!”安容甜甜地笑着,走到老伯伯的身后,乖巧地敲着他的背,“爷爷,爷爷,可不可以再捏一个我弟弟模样的糖人?”
“好。”对于乖巧的安容,老伯伯完全没有拒绝的勇气。
“谢谢爷爷!爷爷真好!”安容瞥了一眼呆愣的安从,叱道,“呆子!还不谢谢爷爷!”
安从这才晃过神来,生性害羞的他,红了脸颊,怯怯道,“谢……谢谢爷爷。”
“不谢不谢,捏得不好,你们到时别嫌弃就好。”
等糖人的过程,极是漫长。安从靠着老伯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安容背着手,在原地踱着脚步。
突然,一个大汉背着一个黑布袋迅速地钻进了巷子里。那布袋里,估摸着是一个人的轮廓。
这是,绑架?
安容扯扯老伯伯的袖子,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爷爷,我……我想去净房,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弟弟,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别走太远了,这附近,不大安全。”
“好的,谢谢爷爷。”安容道了谢,匆匆地跟着钻进了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