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镇】
小镇海岸的上空被一片低垂的灰色笼罩着。
不知是将要下雪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天水相接之处隐隐现出一条白色的线,宛若曙光初露。
铅灰色的海,还有纯白色的冰原,都禁止在了这无风的空间中。
蓦地,从岸边腾起一群稀有的白瞳雪雕,向寂静的天空飞去,然后在空中大幅度回旋,最后消失在小镇的上空。在它们身后只余下无垠的铅灰色天空和白色的冰原。
那灰蒙蒙的天空说不上是晴朗还是阴霾密布。
肥龙从房屋与房屋的缝隙间欣赏着冰封的大海和矗立着一株株光秃秃的树干的雪原,然后抿了一下宽厚的嘴唇,张嘴咬在了油饼之上。香脆的油饼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月牙型的痕迹。满意的咂巴了一下嘴,发出了满意的呻吟声:“小镇的油饼,这味道……这味道真的很让人享受啊!”
在舒婉叛逃之后接任罪神殿殿主之位的碎叶一脸不屑地瞥了眼肥龙:“带你来这里不是来吃东西的,况且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诸神的荣耀让简直你给丢尽了!”
“可是……可是我在神界里根本不可能这样自由自在地享受美食啊!时时刻刻要将自己的本性掩藏,以虚伪的笑容和毫无意义的礼仪来维护所谓的荣耀,将自己束缚于条条框框之下,殿主,这样的生活当真有意义吗?”
“神界的一切不容质疑!”碎叶将头转了过去,“自由散漫必然会使社会无序化,最终陷于动荡与混乱之中。只有依照既定的秩序运行才能使之保持长久的稳定。我等神明之所以可以以高贵之名秉行正义制裁妖魔正是因为这个!”
碎叶脸上露出一丝缅怀的神情,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抬步向远处走去。
肥龙无语地看着碎叶,看着对方眼中流露出的伤感,他知道她又在想舒婉了。
那种被最崇拜的人背弃的感受他没有办法为之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孤零零地承受着一切。
小镇的街角忽然出现了一条漆黑的裂缝,一个白发男子如迅雷般从中跳了出来。
魔君白玉惊!
此刻的小镇人来人往。
人间唯一不缺少的就是繁华。
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人群,白玉惊发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自己胸间冉冉升起。
这是怀念吗?
对于大多数平凡普通的人类而言,区区百年即为一生。
他们那短暂而渺小的生命历程如过眼云烟,不足以在世上留下丝毫痕迹。
曾几何时,他亦是人类的一员。
“嗯?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白玉惊耸动了一下鼻子后,便追随着那股香味朝一个巷落里走去。
“喂!你吃的是什么?”
一个陌生的嗓音在肥龙耳畔响起,正吃的兴高采烈的肥龙脸色一变,然后缓缓将自己的头抬了起来,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白发的年轻男子正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油饼。
“你是?”
肥龙放下手中的油饼,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一双眼睛微眯着不断上下打量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白发男子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至少他从未看见过这么美丽的眼睛,那种令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的感觉让他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白玉惊没有理会肥龙的疑问,而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方手中的那半张油饼。
“再问一遍,你是谁?”
白玉惊不耐烦地瞥了眼肥龙:“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烦啊?”顿了一下,紧盯着肥龙,不断打量着对方,半晌才疑惑道,“奇怪!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白玉惊的话语让肥龙越发疑惑起来。极其纯净的气息,且见过身为神界神官的自己,很明显,眼前之人是偷偷溜到人间的神明,只是神界内虽不乏长有白发的存在,可他相信他绝对不曾见过眼前的这一位。
除非眼前的这一位并不隶属诸大殿或者四神宫。
神宫的荣耀神卫和瑶池的光辉神卫的成员无一不是由各大殿大殿的神官中甄选精英升任而来的精锐,所以眼前的这位从未见过与听说过的白发青年绝对不可能隶属其中。
“你是神术院的?”
除去以上那些地方,唯一的可能性自然是直属天帝统御的神界第一大神秘机构神术院。
“我没有看见过你,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神吗?”
白玉惊愕然地看着对方,晃了晃脑袋。
在看到白发男子愕然的表情后,肥龙随即摆出了一副高傲的神情审视着白玉惊:“难道是新晋的神卫?不可能啊,新晋的小子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纯净的气息啊..说吧,你究竟隶属于哪一大殿?礼仪呢!见到比自己职位更高的神明时应该有所表示吧!”
白玉惊的瞳孔微缩了一下,本着质问的语气问道:“你是谁?”
“你、你、你……你竟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我!这怎么可能!我肥龙什么时候这么无名了?”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经常被殿主骂的二货副殿主啊,时间长了脑子也不好使了!”白玉惊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满脸懊恼。
肥龙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什么叫做那个经常被骂的二货副殿主”?
“愚蠢的神。”
“你居然侮辱神!”
“散发着光明的气息的并非只有神,作为魔君之一的我也可以哦,愚蠢的神!”
“保持人类的形态并散发光明气息的魔……你完成了混沌化!”
“呵呵,”白玉惊干笑了两声,默认了对方的回答,,“我很奇怪,你在看见了魔君之一的我后竟然没有全身哆嗦地窝在一边?”
肥龙极为莫名地愣了一下,随即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好不容易停住笑声后这才不屑地说道:“你还真是好笑啊,我可是被冠以勇毅之名的肥龙啊!”
话音刚落,肥龙瞬间出现在白玉惊的头顶的上方。
清脆的撞击声在巷落中响起。
肥龙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那被白发男子仅用双指便夹住的神剑。
右手食指微屈,微微用力弹在了剑身上,肥龙顿时被白玉惊击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之上,发出轰隆的响声。
“该死!好强!”
狼狈地从废墟中爬将出来的肥龙单手抚在了剑身之上:“你逼我的,出来,黑色切割者!”
轰鸣声中,肥龙手中原本细长的神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成为一个黝黑的手斧。
“你的神器?”白玉惊不屑地打量了眼肥龙手中的手斧,“不能借之使用规则的力量的神器不过是废物罢了。”
从肥龙的两只脚下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像是藤蔓般疯狂的几株锋利而尖锐的冰晶,银白色的冰晶穿透他的脚底,一直从脚踝往上穿刺,最后从小腿处密密麻麻地扎了出来,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白色海胆从他的小腿里爆炸了一样。无数水晶石般锋利的冰刃,此刻把他的腿装点得像是一个雕塑。
死亡的黑暗从头顶笼罩而下,不断攀升的寒冷气息,在肥龙的胸膛里卷动着。
“根本没有担任副殿主的实力啊!”白玉惊朝着对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瞬间闪现在肥龙身侧,然后左手用力,直接将手斧捏成了碎片。
轻轻的拍了拍手,大步朝肥龙走去:“既然这样,就让我将你变得名副其实吧!”
即使再强也不能放起自己抵抗的勇气,冠以勇毅之名!
“居然还想挣扎,呵呵……跪下吧!”
冷漠的嗓音从白发男子的嘴中传出,铺天盖地的威压直接朝挣扎中的肥龙压了过来。
恐怖的威压!
恐怖的寒气!
毁灭的气息!
如同被黑洞吞噬一般,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不!我不能害怕!
已经发不出任何声息的肥龙徒然跪倒,整个后背湿成一片。额头的冷汗不断流淌着,一股难言的恐惧被打入了他的心中。
“哟!”白玉惊一脸微笑地看着死命抵抗着的肥龙,然后慢慢的伸出自己的左手向对方的头上盖去,“还是有那么一点勇气的啊!在我这名为‘恐惧’的‘术法’之下居然还能挣扎,比沙浣叶那个心机重重的家伙好多了呢,无知与鲁莽之人的优势么?无所谓了,你仅存的勇气也归我了吧!”
眉头微皱,白玉惊慢慢将左手从肥龙的头顶收了回来:“我自认为我对气息的收束能力还不错,你不应该被发现我的啊?”
“你的确感受不到你的气息,即使我现在就站在你的身后,”碎叶穿着银白色的皮甲,衣摆在风中不断的抖动着,俏丽的脸上却是极度的冷漠,“可是……跪在你面前的那个家伙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却是我的部下!”
“哦,这样啊!……很高兴见到你——罪神殿的美女殿主!”
压在身上的那股恐怖的威压突然消失,肥龙顿时瘫倒在地,眼白之上因极度的恐惧而布满血丝。
“我和你的心情恰恰相反啊。”
白玉惊身上所缠绕的负面力量让她极为反感。
“果然,很漂亮啊。”在白玉惊转过身的刹那,碎叶猛然怔在了那里。
“好久不见,帝君。”
“当年跟在舒婉身后的小丫头啊,好久不见。”
右手反扬,碎叶直接将横挂在背后的短剑抽了出来刺向白玉惊。
单手挡下攻击,白玉惊一欣赏着碎叶眼中的愤怒之色,欢笑起来:“小丫头,舒婉没告诫过你吗,冷静可是你们罪神殿出身的人所要遵守的第一要义啊!”
眉头微皱,碎叶手中的短剑再次狠狠刺向了白玉惊。
贴身绞杀!
碎叶怒了。舒婉这个名字是她一生中的痛,是自诩正义的她所不能容忍的罪恶。
白玉惊微微一笑,抓住短剑的右手直接横挥了出去,将碎叶整个人向远处抛去。
凭空滑了一段距离,碎叶勉强安稳地停下来。“我说,你不想知道舒婉的消息吗?我可知道哦,她现在和沙浣叶很恩爱呢!”
“找死!”
白玉惊眼睛微咪着,凭借闪烁瞬间出现在碎叶的上空,右手慢慢的伸了出来,暗红色的魔焰蓄势待发。
“糟了!”
漫天的烟尘彻底将下面笼罩,四周游荡的人群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无数人尖叫着。
“躲在附近的神明应该会感受到我的气息了吧。”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那么,逃跑开始吧。”
“死!”
冰山般寒冷的嗓音自烟尘中传出。
刚准备逃跑的白玉惊无比郁闷地回头望了一眼,脸上尽是幽怨的神色,“我说,小丫头,不用这样子吧!”
俏丽的身影从烟尘中窜出,直接向不远处的白玉惊撞去。
“你!”白玉惊在被碎叶刺中后利用闪烁勉强躲开了下一击。
“曾经的帝君,看看你的胸口吧。”
被碎叶的短剑刺中的地方蓦然出现了小巧的黑色的玫瑰图腾。
“这是什么?”白玉惊有些不解地看向一脸得意的碎叶。
“死亡图腾。我每刺中你一次便会在你身上留下一枚颜色随机的玫瑰图腾,共七种颜色,连续七枚为一循环,在同一循环里,如果颜色有所重复,那么——你将被天地强行抹除!”
“嗯?”望白玉惊长呼了一口气,右手慢慢扬了起来,“这样啊,你掌握了很了不得的规则呢,你让我愤怒了呢!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杀你!”
四周的空气化为了一道道狂风向四周吹去。
白玉惊的衣摆在狂风的吹袭下,发出呼呼的声音。蜿蜒的能量在半空开始交错起来,最后如惊雷般在半空炸裂开来。一柄巨大的神剑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漆黑的剑身完全无法折射出一丝阳光。
黑色的铁链如蛇般缠绕在白玉惊的身上,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我的武器,它太大了,用起来很不方便,所以我很少召唤它,小丫头,你应该为此觉得自豪!”
缓缓将手中的剑横指向碎叶:“十秒,我会在十秒钟之内解决掉你,免得后面我失控!”
碎叶轻啐了一口,双眼微眯,风一般地冲向执剑的白玉惊。
双眼微缩,白玉惊不屑地笑了起来:“觉得它会影响我的速度?”话音刚落,原本缠绕在白玉惊身上的铁链顿时如狂风一般散了开来,然后狠狠地抽了下去。
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高空坠落,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白玉惊极其癫狂地笑了起来,俊逸的面庞先得稍稍有些扭曲:“小丫头,皮鞭的感觉?怎么样,要知道这可是爱的凌辱啊。”伴随着狂笑声中,巨大无比的黑色神剑遥遥向碎叶坠落的方向劈去。
刺耳的摩擦声传出,无数烟尘过后,无人的街道上呈现出了一道恐怖的裂痕,直深入地下,而碎叶则被白玉惊单手揪住衣领悬在了半空。
黑色的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洞穿了她的肩膀,从后背肩胛骨刺穿出来以后,像是食人花一样撕裂成五条细小的铁链将之紧紧束缚,上面黑色的粘稠物象是蛇牙上的毒液。
碎叶的嘴角蜿蜒着血迹,鲜红的血珠从下巴滴落,而后在白玉惊的左手上浮现朵朵血花。
碎叶的右手死死地抓住那只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脸上因窒息浮现出了艳丽的红色。
莫名地有些不忍,微微皱了皱眉,缠绕并洞穿碎叶娇躯的铁链以及手中的巨剑消散。
杀?
不杀?
他没有杀女人的习惯。源自于男性天生的自尊让他将对女性的欺凌视作罪恶。他不想自己的双手在沾上女人的鲜血。
手渐渐松开。
哭了?
白玉惊望向碎叶,回忆被唤醒。
眼前的碎叶与记忆中的人相重叠,那泪光仿佛挂在妈妈时而偷擦的眼角上。小时候的记忆疯狂地涌入了脑海,白玉惊轻轻地将碎叶搂在怀里,左手轻轻地为其擦拭起眼角的泪珠来,同时轻声的喃喃道:“乖,别哭!”
充满怜惜。
手中的动作与儿时的自己伸出白皙的小手为妈妈擦泪的行为重逢。
“什么啊!”一个温柔的女音在两人的头顶响起。如雪如雾般飘逸的纱裙,那些纱裙随着她的行走和动作如同烟雾一般在她身上无风而浮,轻轻地荡漾着,像缓慢变换的雾气,看上去就像是传说中的神祇,“那个,表哥,你这样会不讨女孩子喜欢的!”
“嗯!”
白玉惊与碎叶几乎同时诧异地抬起自己的头颅,将目光望向了头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