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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那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如花的脸庞,琥珀色的大眼睛嵌在小小的脸上,嘴角微微地自然上扬。她站在那里,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似乎是被吓到了,忘了该有的反应。

在这无语的凝视中,墨影注意到,她眼睛的颜色和自己不同,很浅,很透明,从里面能清楚地看到他自己——也只能看到他自己,没有其他的东西。那一瞬,他的心中染上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为那双除了他没有其他杂质在其中的秋水明眸。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有些迷惑了。

应该是山下村子里的小孩吧。

墨影挥去心头的异样,坐起了身,温和的表情迎向陌生的小女孩。

“小姑娘,你有事吗?”他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话了。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展现出一道连花儿也为之黯淡的微笑。

“我叫葵夏,我是来求您帮忙的。”她这样说道。

“哦?不知道在下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他笑着站起了身,一袭白色的衣裳,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浑然天成。和着空气中飘散的幽幽花香,他发现这女孩比他想得还要娇小,应该还没到十五岁。

他看着她吸了口气,小脸有些紧张,然后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响起:“这个忙很小,但没有人帮得上。有人告诉我,只有半年之后的你,可以帮我。”

墨影闻言,脸上的笑变得有些空洞,他下意识地躲开了那对坦率的眸子,左顾右盼之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野。

“有什么地方不妥吗?”葵夏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感觉到原本静谧清雅的气息变得有些混乱。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他在山上无人打搅地度过了百年光阴,会有谁还记得他这将离之人?

“‘噬血马寨’二寨主,千石。”

“千石?”墨影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不言不笑、鲜少有感情的俊朗面孔,那已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久远到他以为不会再有人记得。

“那小子竟会当起了马贼。”他有些意外地笑了,“你也很是厉害,能找到他来帮你。”

“只要时间花得够久,就没有什么会是自己不知道的了。”她伸手握住了一片扬起的花瓣,放到了他面前,动作轻而柔,仿佛手上握着的东西极为珍贵,需要小心翼翼地守护。

墨影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思索着话中的意义。

“我是个将死之人,在我身上花时间,不值得。”他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声音低低沉沉充满磁性,在念到“死”字时,他没有一丝的犹豫,好像这已在他心中残存了许久许久,自然地如同身体的一部分。

“‘将死’?怎么会?”

葵夏的美目追逐着墨影,想看清那张变得有些不甚清晰的脸。他周身的气突然变得平淡无欲,让她无法看清楚那含笑却没有光彩的黑瞳。没来由地,心头一紧,隐隐地疼。

“你命格仍属神,应该不老不死才对啊。”葵夏不明白,他曾是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神癨,是什么原因,让他无欲无求如斯?小小的手掌收了又张,手心里竟是因紧张而握出的汗水。

平静无波的眸子中闪过惊讶,墨影望着那花田中的身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竟知道这么多事情,千石究竟告诉了她多少?

“若是顺应常理,自然无妨,但若有人不愿我返回天庭,存心加害,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个他所等待的结局,谁也无法从中抽身逃开。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你返回天庭呢?”

他没有作答。

“是谁要害你?”葵夏继续问道。

墨影迟疑了一会儿,像是疑惑,像是思考。然后,他吐出几个字。“一个……神。”

葵夏怔了怔,没有再问下去,她偏头皱了皱细致的眉,随后又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来保护你就好啦!”她举起了细小的拳头,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认真。

墨影望着眼前的娇弱女孩,没有因她刚才所说的话而失笑。她好小好小,根本还只是个孩子,是让人想放在手心疼爱的。她细嫩、吹弹可破的肌肤,纤细瘦弱的身子,不盈一握的手腕,细细的、娇嫩的颈子,还有她细软无比、以至于有些微卷的发丝,无一处不似易碎的瓷娃娃。可是,却说要保护自己——

一个说要保护自己的小女孩。

那心底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泛起微弱的涟漪。

“神要一个人死,谁能阻止?”墨影朝葵夏温柔地笑着,心中不禁浮起想触摸她的念头,“你只是个孩子,不管你和千石之间有什么关系,这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的事情太复杂,不是你所能明白的,还是早些回家吧。”

“你还没和我讲,我怎么会明白?你还没有听我说,怎么知道我没能力保护你?你还没听到我求你的事情,怎么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它比我的命还重要,为了完成它,我是一定会护你到最后的。”柔柔的嗓音还未完全变声,听来还有些稚嫩,但却充满了无法改变的坚持。

墨影疑惑地看着她,她的言谈举止似乎要比一般的孩子成熟许多,而且,一般的孩子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你到底——是谁?”他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我只记得我叫葵夏,其他的一切都已经忘了,因为我在这世间逗留了太久太久,很多东西都装不下。”她拂过自己的发,眼神中透着勾留在心底的渴望。

“什么意思?”

抬起一度令墨影迷惑的透明双眸,葵夏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道:“我在这世间存活的岁月,不会比你在人间被惩的时日短。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墨影睁大了眼睛。

“百年如一日,永远不变地生存着,这样的人不止你一个。半年之后,当你恢复一切的神力,我希望你能停止这枷在我身上没有止境的时间,让我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葵夏仍是柔软地笑着,云淡风清地叙着。

“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这么多年来我走遍了这世间的许多地方,为了拨正时间,对于各种巫术我研究得很是详尽,身手不会差的。一路上与意图不轨的人交手下来,也没有受过半点伤。我的能力绝对不会输给其他任何的巫者,所以,请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注意到墨影仍是怔怔的样子,怕他不信不答应,她连忙继续说道:“你可以不信我,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请你让我留下来,就当是请了个小丫头也好啊。”她漾出无比灿烂的笑,在初升的辉照下闪着炫目的光。

墨影不是不信,也没有怀疑,因为那双透明无杂质的眼眸早已说明了一切。只是,听着她不经意地叙述,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笑颜,似乎过去是那么那么简单,谈笑间便可化为余烟灭去。但那些漂泊的旅程、那些危险的境地,应该是痛苦、不堪回首的记忆不是吗?为什么,她还能笑得这样不负一物?那笑容,似乎能洗去许多疲惫的沧桑。

不自觉地,很想一直看到她的笑容。

“不,我信。”许久,他开了口。

墨影没有说留或不留,只是伏身摘了一朵纯白的花交到葵夏手中,感觉到她指尖颤动的惊讶,看着她迷惑的清澈眼眸,他微微地笑开了。

他种了百年的白花,却仍是染不掉自己眼中的墨黑,那一望无际的纯白从他的眸中反射不出一点的原色。但这女孩,却是适合极了这份白。

转身往屋内走去,走了几步,便听到后面急急跟上的脚步声。

两人的背影渐渐行远渐渐模糊,只有白色的花仍在风中摇曳。

“墨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一抬头,迎上了那张暖意盈盈的脸。

葵夏擦了擦在花圃里蹦上蹦下留下的满头香汗,在茶香四逸的房里含笑望着他。

白色碎花落在她柔软的发上,墨影噙着一抹笑没有做声,沏上一杯茶给她端上,看她将茶杯轻轻执起,闻了闻再慢慢地就口,然后露出了满足万分的娇笑。

对她的笑,他总是贪看的。

从那日葵夏在这彼霞山住下,已是二月有余,这两个多月里,对于那数百年前的过往,她很少提起,只是有时笑意浓浓下一个不经意的恍惚,从她眼眸中透出的渴求,让他看到了这女孩如花般的纤细易损。

他爱看她无时不在的笑颜,那笑,有着无牵无挂的澄净,有着乌云过后的灿烂,能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但有时,他却不知为何,会因那笑而牵动心弦,微微痛楚地牵动心弦。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下山。”他看着她的笑,还有发上沾着的碎花,心想下山后得记得为她买上些姑娘家用的首饰,不能浪费这好好的一块璞玉。

“下山?为什么啊?下山要去哪里?”葵夏睁着圆圆的眼,有些不解,这山上自给自足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下山呢?

她看到墨影放下了茶杯,起身离开椅子,那份儒雅就这样在他的言谈间缓缓流淌着,每每都让她痴望这和自己不一样的超然恬静。

“去找你丢失的记忆,你不是不愿依靠法术吗?”他走过她身边,夹带着身上的淡淡茶香。

那日,墨影问起葵夏,为什么她只要求在自己恢复神力之后启动身上停滞不前的时间,却没有要求找回那些她最在意、最渴望的幼时记忆和对家人的记忆。

葵夏仍是浅浅地笑着,她说时间的停摆是无能为力的,而遗忘是她自己犯下的罪,她没有好好保护那些重要的东西,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来帮助自己。

“佛说‘忘却是罪’,这罪,我要背、要承受。”

洒进阳光的窗棂前,那个别扭且倔强的含笑女孩,坚强得令人心痛。

墨影缓缓步到门槛前,望着屋外的花田——那即将结束的花季之下最后的流光异彩。

“既然你不愿依靠法术,趁着还有些时日,我陪你到处去看看,凭自己的力量找出你一直想记起的东西。”说罢,他大步迈了出去,迈出了这一直容他逃避的处所。

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想单只是等待,在结局到来之前,他想如她一般坚强,他想为谁许一个未来。

“墨哥哥——”葵夏快步追上前行的身影,冲进了那漫漫花海——这是夏季来临凋谢之前最是灿烂的时节。

屋外,是一片繁花似锦,花团紧簇。

“墨哥哥……”葵夏轻轻地唤着伫立在花海中若有所思的修长男子,风吹过他白色的衣衫,带起一望无际的轻舞飞扬。

这个人,怎么能够这般雅致无尘?百年来默默守着一个花田,与世无争的优雅与淡然。是了,他本来就不属于人世,他总会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他无牵无挂,仿佛只是一片云,不知何时就会飘走。所以,她唤着他,怕他在这清风扬起之时会突然乘风归去。

墨影回头对她暖暖地笑,温柔得如一泓潭水,那潭水,却是仍然无法渗透浸湿他纯黑的眸子。

葵夏明白,那一尘不染的挺拔身影的背后,一直有着自己不知道的苦,他从来不提起在神界的日子,也从来没讲过会成为凡人的缘由,在那无欲无求的温柔的背后,是他的隐忍和不再撑持后的无念。有时,他会因为看到什么而痛苦,他黑色的眼便会变得更加墨黑、无情无恨,用淡然遮藏他的痛,也遮藏了他所有的情绪。若是能卸下他心中所有的忧伤,那眼眸中的温柔一定能更加清晰、更加醉人吧。

想抚平他心中的伤痕,想与他分忧满腹的伤愁,想看清那沉黑如墨的眸中能否映出些微的自己——这种情绪,渐渐充斥着葵夏那已被塞得满满的世界。

在这之前,她对于时间是模糊的,她总是意识不到花落与花开,总是忽略了岁月应该雁过有痕,在一个又一个的城镇路过、停留、再离开,她总是跟不上周围人的脚步,总是在被人落下太远太远之后仓皇地逃走。

这是第一次,有人会陪他信步错过的花季,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并排而行没有离去。她想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只是不知,这如往常的每日每月一样、无法在周身留下任何痕迹的时间,能在彼此间驻足多久。

甩甩头,抛去一池的胡想,葵夏轻轻地走到了墨影的身旁。

“墨哥哥,借你一样东西。”

不等墨影反应,葵夏便动手从他随意绑好的长长的发束中取下一根头发。

“葵夏?”一阵吃痛后,墨影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纳闷。

“我想用头发串上花朵做条链子。”她坐下来,娇笑着回他满裙的白色小花。

“看到这片花海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冲动,可是我的头发好短,不能做出漂亮的链子。”葵夏摸摸自己的发,不无可惜地说。

墨影莞尔地望着她垂下螓首将一朵朵花穿过发丝,长长的睫毛覆住了明亮的眸,一段发丝被风钩出,滑到了脸颊旁。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拂上她柔软、有些偏棕色的发。

“墨哥哥?”

“你的发很漂亮啊,柔柔的,软软的。”如她一般。

“可是它卷卷的,又那么短,没有哪个年轻女孩子是这样的。”葵夏蹙着眉,娇嗔道。

我喜欢不就成了?

在脑中成形的话语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墨影不禁有些吃惊,什么时候他竟然会这样说话?覆在发上的手忘了移开,脑海中满是刚才突然冒出的语句,他在心里狐疑着,这个样子,就好像——调情?

“墨哥哥,怎么了?”敏感的人儿偏头瞧见他脸上的泛红。

察觉那张纯真的小脸和无辜的眼神,墨影忙别过有些微烧的俊脸,暗笑自己的多虑。她是个如妹妹般可爱的小小女子,对她的喜爱是父兄般的疼惜,很久不同人相处,一点小小的情愫竟也让他紧张不已。

“没什么,一点小事。”他准备回避这会令他尴尬的问题。

“没什么事为什么你转头不敢看我?”葵夏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不要问了。”

“你不让问我就更好奇啦!”

“小孩子不要那么多问题。”明知她已是长大成熟的女子,但仍会不自觉地把她当小孩看,实在是因为她的笑容和性子与小孩无异,连好奇心也比一般人旺盛。

“就因为是小孩才有好奇心啊!”不去理会墨影话中的语病,葵夏顺水推舟地把自己的行为说得理所当然。

“你怎么从来都不放弃啊?”墨影莞尔地叹着气,他差点忘了葵夏这数百年是靠意志走下来的,要比耐力比倔强真的拗不过她。

“坚持是从平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小家不为何以扫大家,小事不坚持何以坚持大事呢?你说对不对墨哥哥?”葵夏把做了一半的花链放在墨影胸前比了比,嗯,还有点小。

看着那张笑得好不动人、好不单纯的脸,墨影差点就像平时习惯的那样,摸摸她的头给她一个鼓励的温恬微笑。猛地意识到情况和平时吟诗作对不一样,他连忙放下举到一半的大手,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打乱了这午后的宁静。

反应过来的墨影准备趁这机会一个转身逃向屋内,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挪动,这阵似乎完全没有停歇意思的大风,吹得人无法睁眼将四周看清。葵夏不再闹墨影,紧闭双眼,想等待强风的过去,不料风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猛烈,连带着天也变得暗沉起来。墨影将葵夏护在怀中,不自觉地锁紧了眉心,疑惑地看着原本还是阳光明媚却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的周遭。

难道……会是他吗?墨影心中不禁闪过这个念头。

那个他一直在等的结局,是不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到来了?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之前刚对葵夏许下一个愿望,说要给她一个过去,还没有尝试着兑现的他,怎么能无牵无挂地离开?

风仍然不停,还愈加狂乱,耳边是气流乱窜的隆隆声响,有欲将人吹倒之势。葵夏不是没见过恶劣的天气,但这架势来得太突然、太古怪,她不禁紧紧抓住墨影的衣衫,将整个人埋进了他的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小,葵夏从墨影的怀中钻出,耳边仍是风力太强劲所留下的不适感。她揉揉眼睛,拿开了墨影欲遮的大手,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怎么……怎么会这样……”

葵夏无法相信眼前的所见,原本春意盎然的花圃,在狂风扫荡下此时却已是凋零残败,满地的碎花断枝,让她无法相信这就是刚才他们栖息的无垠花海。握在手中还未制完的花链顺着衣裙缓缓滑下,一瞬间,全部碎裂了,那用发串联起的白色花朵撒成一片狼狈,仿佛在说,这持续了两个多月的酣梦,该醒了。

葵夏难以置信地看向墨影,久久不能成言。

“墨哥哥……这到底是……”

墨影沉着脸,没有做声,许久,他慢慢抬起那对黑色、看不见一点光芒的眸子,缓缓地发出不同于以往、空旷到不可思议的声音。

“胤澈,人已经到了,何必搞这种把戏——”

葵夏惊异地瞪大了眼,朝着墨影的视线看去。

远处一棵大树的后面,走出一抹人影。

那是一个衣服上缝制着零零碎碎野兽毛皮的年轻男子,一头黑发没有好好打理,不羁地披在身后,唇边噙着讥讽的笑,原本俊朗的脸被一身戾气遮盖,显得有些狰狞。他握在手中的是一条极长的铁链,每走一步,拖至地面的铁器便在那被破坏殆尽的花田挪动,发出沉重的闷响。

葵夏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地挣脱墨影的臂膀,站到他面前欲护他。

怔望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娇小身体,触摸到她的肩膀因为感受到来人的暴戾之气而微微颤抖,墨影的胸口不由自主地剧烈震动起来,她在保护自己吗,用她纤细娇弱的臂腕?

墨影牵起葵夏有些汗湿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淡然地正视眼前的男子。

“胤澈,百年之期还未到,你来早了。”

葵夏蹙着眉紧紧抓住墨影的手,她看到墨影漆黑的眸中又透出了初见时那空无一物的孤寂与孑然,那是绝望到最后的无望,那是欲诀别的无欲无求,突然,她感觉心一阵疼痛。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眸中不再带上一丝颜色?

胤澈将铁链甩到身后,睨着这个似乎永远都没有脾气、总是将笑含在嘴边的前天神。

“我说百年,你就真的以为百年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胤澈了,你觉得我还会信守承诺吗?”

“你会。”墨影想也不想地接口。

不管再过几百年,胤澈都还会是胤澈,他认定的东西都不会改变,就像以前他抵死不愿和那些背地里作恶的神同流合污,就像百年前他认定了要取自己的性命——

“哼!”胤澈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算你行,我说给你百年的时间就决不会失言,但这不说明我不可以伤你。”言罢,他手一挥,将粗重的铁链简简单单地抛起,然后铁链如同有生命般直击受损花圃旁的房子,只见一道火光,房子顿时成了尘土灰烬。

“这百年我等得有些腻了,所以我决定先来点前戏,找找乐子。”他笑得不屑而轻狂,将折回手中的武器如寻常之物般把玩。

葵夏愣愣地看着生活了两个多月的花田、房子相继被毁,初遇时墨影所说的话在脑海中划啸而过。

他说他会死——

他说有一个神不要他回天庭——

他说他是个将死之人——

从开始他就清楚地讲明了,可自己却将这忘得一干二净,这两个多月过得实在太快乐了,墨影总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使得她忘记了那黑色的眼眸有时会闪过的无言的痛,使得她将这些即将要面对的未来当成了不存在的东西,使得她以为只要忘记它们就永远不会发生,日子仍然会平稳祥和得一如之前的每一日。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以为”,每日细心照料的花田不见了,每日一起生活的屋子被毁了,那接下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也会离开呢?

一股闷气压在胸口让葵夏难受得想放声叫出来,她猛然甩开墨影的手,一个跨步站到了他面前。

“我决不会让你伤到他的!你趁他没有神力来偷袭,你这个卑鄙小人!”葵夏拼命地张大了双臂,直直地瞪着面前的胤澈。

墨影的眸又变成了她最不愿见到的漆黑无边,那是他很痛苦很无助的象征,她不要看到这样的他,她不要她的墨哥哥出现温柔以外的表情!

“葵夏——”墨影为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想拉回她的身子,但葵夏已经铁了心,死运一口气硬是不让墨影动他半分,墨影怕伤到她也不再拉扯,将掌轻轻覆在她瘦弱的肩头,抬头向着胤澈。

“我们的恩怨,不要殃及无辜。”

胤澈玩味地看着一脸护主的的葵夏,这女娃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手无缚鸡之力,却似乎为了墨影可以把命陪上,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会是为了什么呢?

偏首,胤澈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小姑娘,我们的恩恩怨怨你不了解的,别以为那个人对你笑笑就是温柔,他的残忍你还没见识过呢。不如到我这来啊,我在任何地方都很温柔,尤其在房里,童叟无欺的哟!”

“胤澈!”墨影大喊了一声,“你要杀的人是我,不要牵连到她!”

“我从不牵扯无辜的人,我只是好心提醒她学聪明,不要以后被你伤了还傻乎乎地当你是好人。”胤澈收起了玩闹的脸,锐目朝他射去,“我不会牵连任何人,而你的命,也必会是我囊中之物。”

话如利刃直插墨影胸臆,他重重地吸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瞪着来人。

葵夏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不知道他们以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个人想对墨影不利,只是清晰地感觉到墨影置于自己肩头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如同他的心一般。

她什么也无法思考了,她只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伤墨影了,按那个人的说法,就好像墨影随时就会走掉再也不回来。葵夏迅速地从袖中取出几张彩色的纸片,这是百年前她向一个术士学会的攻击技法,喃喃几句之后,她的身前划出一道巨大的冰制圆盘,素手挥扬之下,圆盘碎裂成一支支冰刃直冲向胤澈的身体。

胤澈完全没料到面前的小女孩有这样的举动,下意识地放出一把业火融去直面而来的无数冰刀,业火一出,他手上灵性十足的链器马上开始蠢蠢欲动,没等胤澈反应过来,链器像有意识般地直直滑向葵夏。

“葵夏!”墨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欲帮她挡住这链器的攻击,胤澈则是快他一步伸手拉住了铁链。

葵夏原本准备唤咒挡住前来的攻击,不料墨影突然冲了出来,她急忙停止咒术,却被没有攻击出去、反弹回来的力量猛地击到。她只觉胸口一阵窒息,唇齿间出现血腥的味道,再一看,地上是自己刚吐出的鲜血。

“葵夏!你怎么样?!”墨影及时抱住葵夏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与自责如排山倒海般一齐袭上心头,他抚上那张苍白的小脸,颤抖地为她拭去嘴角的血丝。她在保护他,小小的她在保护着这个懦弱的他!

胤澈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这个拼命保护墨影的幼小女孩,还有一旁张皇失措的墨影,伤了墨影的心比伤在他身体上更能让他痛,这杀戮后的满足感应该让他兴奋的,可此时的心却是跟着隐隐地作痛起来。

他甩甩凌乱的黑发,硬起心肠继续折磨着那个男人。

“你好像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伤害到别人呢。”他仍是那副桀骜不羁的样子,用着最残酷的声音。

墨影的身子猛然一颤,他抱起因伤痛而昏过去的葵夏,转身直逼胤澈。

“如果今天你要来伤我,你目的达到了。你要怎么待我我都无话可说,我只求你,下一次要找我报复时,不要再牵连到旁人。在乎的人因自己而受伤,这种痛,我想你能了解,我也相信,你即使再恨我,也不愿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胤澈被他的话震得有些七荤八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墨影黑得不带颜色的双眼闪出愤怒的光,对胤澈,也是对自己。

这是那个在神界时总是温柔微笑的墨影吗?这是那个离开天庭之后、无欲无念心不再起波澜的墨影吗?他怔怔地看着墨影将葵夏轻轻地怀抱着,慢慢步至下山的石阶,不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空遗满目的残花和于空中悲鸣的风,牵扯起他恍如昨日的无边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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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宠鲜妻:腹黑总裁太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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