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暮秦看清楚来人正是朱侠庶口中的金鹰——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帝大爷爷身边的特务机构青衣卫的小头目时,不禁大感头痛。从老道那里,他知道,正是这厮要逮捕他这个貌似“来历可疑”的世子。眼下处境堪忧,而身份却如此敏感,若是被这个金鹰抓住了把柄,只怕对父王不利,对自己以后的命运也很悬乎。
“我当是谁,原来是青衣卫的鹰獠监金鹰大人,幸会!”陈仲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不敢当。”金鹰望了眼被陈仲亲兵押在一旁的朱侠庶,看不到表情如何,只是声音中充满了惊讶:“陈将军,这不是朱大人吗?”
废话,典型的明知故问。陈仲心里暗骂,不过对待这特务机关的小头目,他知道需要小心周旋,纵使他飞扬跋扈、对人不假辞色,但并非代表他心无城府,“哦?金鹰大人和朱大人还是旧识?”
金鹰点点头,道:“当年我们一同进京赶考,只不过他文我武,也没什么交情。”陈仲刚暗中松口气,若这厮硬要干涉,倒得有所顾忌。但那金鹰话锋一转,道:“不过,前几年我来岚春城执行秘密任务时受了重伤,多亏朱大人救助,不然哪还有今日的金鹰?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说呢,陈将军?”说着,眼神犀利地盯着陈仲。
陈仲心下暗叹,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不过这里是王爷的地盘,特务机构又如何?想通这点,似乎有了些底气,毫不在意对方的逼视,正颜道:“金鹰大人,陈某很佩服大人的为人,只是大人有所不知,非是陈某和朱大人过不去,而是陈某接到王爷的旨意,说这朱侠庶在任上本也无甚大错,然而今日却因看护不当被人烧了府衙,严重渎职!按我大吴国律法,当发配边疆十年!陈某秉公办事,还望金鹰大人见谅则个!”
金鹰听他语气强硬,语气不禁阴沉了下来,道:“这么说来,陈将军决定要一意孤行了?”不待陈仲接话,便又语调轻松地道:“其实将军应该严惩那两位刺客才是,朱大人只是被殃及的城内池鱼,一切祸端均是来自莫名,按我说,倒有些冤枉了他!”
“这两个刺客不劳金鹰大人挂怀,陈某自会妥善处置,至于朱侠庶,哼,释放还是发配,全凭王爷做主,恕陈某得罪了!”陈仲看了楚暮秦和散花仙子一眼,淡淡地道,强势显露无遗,“把这朱侠庶和那两个刺客带走!”
“且慢!”金鹰大喝一声,走到楚暮秦和散花仙子身边,望着就待撤走的陈仲道:“将军,身为青衣卫,我可有权对存在质疑的人进行盘查?”
陈仲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一叹,世子,或许今日末将保不住你了!闻言只好硬着头皮道:“然。”
楚暮秦收到陈仲那忧心忡忡的眼神,不禁一怔,难道陈仲认出我了?想及前后,他似乎有意把罪过和矛头都指向冤大头朱胖子,看来是一早就认出我了。这时只怕过不了金鹰“理直气壮”地逼问了。
“很好,哈哈,很好!”金鹰仰天大笑,指着楚暮秦道:“那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胆敢毁我大吴国的府衙,此乃谋反大罪,哼,陈将军不会阻拦吧?!”
陈仲暗叹:这厮好毒的口舌,把路都封死了,他还能如何反驳?只能打定主意,一旦世子身份暴露,立刻将这厮和朱侠庶那厮一同斩在这里!口舌之利能比得过宝剑之利吗?雄辩他不擅长,杀人却是强项。
见陈仲沉默了下去,金鹰内心狂笑,这个府衙烧得好啊!终于捉住一个足以让镇南王父子身败名裂的把柄,甚至可以把远在北疆青州驻守的楚慕玄牵连进来,谋反之罪更添铁证!他努力控制激动的心境,横指伫立不动的楚暮秦,大声道:“如若我猜的不错,此人便是你们镇南王府的三世子,楚暮秦!”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此事若是属实,镇南王府在大吴国的地位势必要急转而下。陈仲由开始的震惊、忧心,迅速转为决绝,正待下令将金、朱二人击毙,不料意外徒生。
“错了,我只是一介命如蝼蚁的杀手,哪有当世子的福分?”
只见那个他一直以为是三世子的刺客,自行揭下了面巾,那张脸上挂着淡淡的自嘲,虽然同样的俊逸,但看在陈仲、金鹰以及在场每个人眼里绝非镇南王三世子楚暮秦!
……
……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易容了!”金鹰激动地走上前,近距离观察,可惜,很遗憾,以他经常和“破坏国家安定”的易容高手打交道的眼光在对方的脸上没发现丝毫易容的痕迹。
陈仲大大松了口气,随之心里腾起了疑云,这不可能啊,世子的气息在他这种长期在南疆丛林里作战的武学高手面前,他绝对不会分辨错!那金鹰没真正见过世子,只在画像上见过倒还罢了,反正他打死都不相信这个现出“庐山真面目”的刺客不是世子。
一个人面容、甚至声音都可以改变,但气息是不会变的。
确实,这个容颜陌生的少年依然是楚暮秦,只不过是经过“易容”了的。原来,在万分紧要的关头,散花仙子终于不再沉默,传音给他,让他以绝情门的独门功法《情幻》控制面部肌肉,以此达到易容的效果,严格来说,这已经算是整容了。
楚暮秦修为尚浅,只能在原来的面容基础上变幻,若是修为精深,相貌随时可以由心中所生之“情”而变幻。这“情”其实就是他心中想象的样子,若是想着髯须大汉的样子,那其样貌便会随之变幻到位。不过也并非万能,内息耗损时便会自动恢复原貌。
此时那陈仲心里有了计较,扬声道:“金鹰,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身为青衣卫盘查别人也就罢了,但你出口诬蔑我家世子谋反,在场之人都可以作证,此事只怕需要你给个交代吧?!”
那些王府卫兵不用吩咐已经围了上去,只待陈仲一声令下。
金鹰冷哼一声,自忖没能力安然从数千人包围中闯出去,面具下的双眼森然望了众人一圈,道:“今日我认栽!对于三世子,我自断右臂算是赔罪了!”说着,手起刀落,一条右臂已经血淋淋的掉落在地,竟不见他痛哼一声,左手连点断肢处的穴道,止血后,迈开大步走了。在场之人大多为其所慑,竟无人阻拦。
陈仲内心也是一番感慨,这厮够狠!算准了我不会紧逼与他,干脆自残右臂,倒不好再去为难他了,毕竟他身属青衣卫,如非万不得已,他觉得还是留些后路得好。此时见属下都望着他,便下令将两个刺客和朱侠庶带走。
到了王府,陈仲叫亲兵把两个刺客押往静室由他自己独审,待楚暮秦和散花仙子进房后,陈仲掩好门窗,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末将陈仲参见世子殿下!”
楚暮秦失笑道:“陈将军搞错了吧?我并不是你家世子。”
陈仲以为是在责怪他保护不周,便跪地不起,恭声道:“末将保护不力,害世子受惊,还请世子责罚!”
“算了算了,你且起来,那种情况下也不能怪你!好了,我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楚暮秦见这个冷硬的木头将军毫无情趣,也不会配合演戏,不禁有点索然,恢复了真容,在陈仲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了一事,便道:“把事情做个交代出去,哼,让那些青衣爪牙自己琢磨、头痛去!”
“末将省得!”陈仲应着退下了,心里对这个三世子充满了敬畏,小小年纪手段就已经如此老练,看来老王爷的未竟心愿有希望实现了……
……
晚上的时候,楚暮秦到内房找到段无悔,霸道地占了些口舌便宜,算是稍解不久前由他兄长段齐道惹起的不快,换了身衣衫后,到二哥的院子中,吩咐楚多、楚福搬来躺椅,楚平、楚安搬来八仙桌,婢女们添上了各种名贵的点心,他便躺在躺椅上吃着点心,准备赏月。
中秋、重阳、年关、上元(元宵)、寒食是大吴国的五大节日,不经意间,再有一天,就是中秋了。楚暮秦心里不禁感叹时间过得飞快,自来到这个世界,匆匆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特别是自那岚春轩出了风波,进入绝情幻境,再到后来的劫狱,发生的事情似乎很多,日子似乎也随之使人觉得仿佛变得悠长了些。
楚暮秦想起前世的种种风liu、劣劣浪迹,那张全世界都冷漠独我予你温馨的容颜,忽而竟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这个看似美好实则处处充满危险的世界,想到风华绝代的姑姑,对他无比溺爱的母妃,对他若即若离、抱有一定程度怀疑的父王,泪水竟是不经意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qing动时。
正在此时,几声清脆而且还带点童音的笑声远远传来,惊醒了楚暮秦,慌忙偷偷抹去泪水,只见拱形的院门处,静兰一手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了过来。似乎刚刚沐浴过,一大两小,三朵娇艳的花俱是神采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