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宣布退朝，明日再议，这时听见甲士上前禀告。
“齐王田因齐指责宋国违背周礼，要将我王献给周王，做秋季祭祀。”
“秋季祭祀？”齐孟一脸茫然望向申不益：“何为秋季祭祀？”
博学多识的申不益连忙向宋君耐心解释道：“周王嗜好食用人酱，所谓祭祀，便是把君上您剁成肉酱，取其精华，调以豆豉，豆麦，鱼子，蟹黄，芍药，假以时日，制成美味，献给周王，《周书》云，伊尹受命于汤，赐典鸅之酱·······”
齐孟果断打断太傅引经据典。
“周天子口味真重啊，”
想到自己将变成一瓶辣子鸡或者老干妈，顿时感觉脊背发冷，手指轻微颤抖。
“我王无恙？”申不益，荆叔段关切问道。
“不妨，是帕金森综合征的早期反应，药不能停。”
齐孟也不知为什么嘴里就冒出这些词儿。
两位大臣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虽然还是听不懂国君在说什么，不过他们没有继续追尾帕金森综合征是什么？他们不想在国君面前显得很无知。
斥候刚刚退下，沙丘宫卫士又上前禀报。
“王上，各国商旅嚷着要出城，甲兵快弹压不住了！”
齐孟沉吟片刻，转身问道：“商丘城内有多少商旅？”
“行商一千多人，脚夫伙计，约五千多人，”
“好！随寡人去北门！”
宋君马车驶过大街，精锐甲士护卫左右。
沿街店铺冒着浓烟，店内货物早被人被抢劫一空，街面上随处可见一具具尸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齐孟叹息一声，回头对申不益道。
“城内估计混入了齐军细作，仔细查看，发现有可疑之人，都给寡人抓起来！“
“诺！”
“即日起实行宵禁，天黑后不得擅自上街，违令者，杀！”
“诺！”
残破的街道上遍布死尸，店铺被浓烟笼罩，宋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申不益忽然指向前方道。
“王上请看！”
街道边，一位剑眉星目的汉子，身着单薄麻衣，腰挂宝剑，倒伏在街边，看他站立的姿势，应该是受了重伤，在他身边不远，还站着个七八岁的女孩，那女孩年龄不大，却看得出生的很是娟秀，是个美人胚子。
齐孟盯着男人，眉头微皱，转身对两人道：
“近乎乞丐，却要佩带宝剑，还带着个女孩，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户时代的岛国落魄武士？”
申不益与荆叔段沉默不语，他们没听过什么岛国武士。
在男人与女孩对面，一条饿狗趴在城墙根，皮毛色泽光滑，体格健壮，朝女孩张望。
男人挣扎着站起身，正要拔剑，狗像是嗅到危险，慌忙闪开。
狗刚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喉管发出低沉咆哮。
一群闲人不知从哪冒出来，不忍错过人狗大战的好戏，围在旁边观看。
”得罪唐鞅，天下第一剑客聂亥也跑不了。聂亥，不是要杀尽天下君王吗？！”
“聂亥，站起来，把狗杀了！老子给你吃的。”
“聂亥，你剑不是很锋利吗？怎么不出手啊！”
男人脸色苍白，嘴唇浮肿，两条恶狗咆哮着就要扑到女孩面前。
“拔剑啊，快拔剑啊，”
“我赌聂亥赢！”
“我赌狗赢！”
“下注！五个刀币起！买定离手！”
稀里哗啦丢下一圈刀币，临时赌局就此开始，宋人嗜赌成性，在诸侯之中是出了名的。
“聂亥？”
坐在马车中齐孟自言自语道。
“他就是天下第一剑聂亥，出剑比风还快，被他杀死的人听不到伤口划破的声音，聂亥为杀戮而生，三年前誓言杀死天下君王，他不杀女人，不杀小孩，”
“那也要杀寡人喽？不杀女人，不杀孩子，倒是有点信仰，“
齐孟沉吟片刻，疑惑不解道：“既是天下第一，为何落得这般田地？”
申不益抬头望向那边，人狗双方还在对峙：
“我王有所不知，盖聂杀了唐鞅亲兵，上百名甲兵将他包围在北门甬道，却被他手刃三十余人，逃了出来，”
“砍死它！”
“咬死他！”
暴民还在围观。
聂亥脚下不稳，宝剑跌落在地，身体摔倒，恶狗抓住机会，猛扑上前，锋利的獠牙刺向他喉咙。众人屏息凝神，等待恶狗咬破喉管，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道。
一道寒光闪过，恶狗脑门被利箭射穿，翻身倒地，片刻之间，已无气息。另外一只刚要逃走，又被一箭射中。
齐孟手持硬弓，怒视众人。
“滚！”
荆叔段挥舞长剑冲来。在黑压压的甲兵手执长戟紧随其后、
暴民望见齐孟，连忙尖叫。
“齐孟来了！齐孟来了！“
顾不得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刀币，各人争先落荒而逃。
“我王好箭法！一箭就把那恶狗射死了！”荆叔段由衷称赞道。
聂亥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那个小女孩茫然失措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齐孟唏嘘不已。甲士如临大敌，手举藤牌紧紧护住宋君。
“你就是聂亥？”
聂亥头也不抬，也不说话。
齐孟眉头皱紧，回头望向荆叔段。
“认错人没？”
“回禀王上，不会有错。”荆叔段转身怒视盖聂道：”大胆狂徒，竟敢对我王无礼！见到我王，还不拜见！”
齐孟望向聂亥，云淡风轻道：“寡人看你骨骼惊奇，适合做刺客，不如就跟寡人学杀人吧！“
聂亥面无表情，齐孟嘿然一笑，指挥身边甲兵道：”你们几个，将聂亥押回宫去！好好看着，待寡人回来，再给他疗伤！”
“诺！”
众甲兵一拥而上，聂亥神色茫然，无视蜂拥上前的甲兵。
“我要杀了你，为主公报仇！暴君！我要杀了你！”
聂亥被五六个甲兵死死按住，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主公？”齐孟疑惑不解望向左右，荆叔段马上解释道：“他把王上当成秦王了，大概是神志不清了。”
“聂亥的主公，将他抚养成人的楚国黔中郡守，被秦军残忍杀死！聂亥发誓要刺杀秦王，”
“既然要刺秦，跑到宋国来做什么？”齐孟满脸疑惑。
荆叔段支支吾吾，刺客的世界他不懂。
齐孟嘿然一笑，望向被五花大绑的盖聂，
“安心待在宋国，刺秦，会有机会的！“
说罢命令周围甲兵道：”将他看好，要是死了，寡人就将你们车裂！“
“诺！”甲兵轰然应道。
齐孟转身瞅了旁边呆若木鸡的荆叔段，催促道：“快去北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商丘北门，在心腹甲兵簇拥下，在数以千计的商旅黔首注视下，宋君齐孟登上城楼。守门甲兵见宋君亲自前来，连忙抱拳施礼，齐孟微微颔首，望向甲兵，沉声道：
“唐鞅逆贼已被寡人剿灭，他手下门客也被寡人斩尽杀绝，这几日，你们严守城门，稳定商丘，寡人心中宽慰，等击退齐军，寡人必定重赏！”
百十名守城甲兵听齐孟这样说，心中忧虑已去了大半，连忙跪下回礼道：“誓死效忠君上，保卫商丘！”
目睹宋君到来，城下人群出现阵阵骚动，商旅中胆大者对着齐孟指指点点。
齐孟俯视城下，黑压压的脑袋连成一片，各种马车牛车将道路挤的水泄不通，目测城门附近至少有三四千人。
“为何这么多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荆叔段连忙道：“回禀王上，商旅来自诸侯各国，人数过万，唐鞅作乱期间逃走了大半，现在就剩下这些了。”
商旅们来宋国做生意，丢了货物，回去也没有活路。国家法令不会轻饶，比如在秦国，倘若商人无故丢失货物，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车裂。
商人们堵在城门甬道，不让甲兵关闭城门，也不让百姓出城.仗着齐孟保护商旅命令，更有几个胡须花白的魏国布商索性将脖子伸到甲兵刀下，高声叫嚣。
“奶奶的，你砍啊，反正老子布匹都被你们抢光了，回去也活成了！”
“宋人就是这样做生意的，老子回去给楚国商人说，以后再不来商丘卖粮食了！”
楚国粮商高声叫骂，他运到宋国贩卖的十几车粮食被唐鞅抢的干干净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