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所以馄饨铺老板的审判没有放在衙门里面,而是直接在衙门外面的大街上,两排如狼似虎的衙役挥舞着手里的水火棍把街道两头一堵,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
馄饨铺老板带着枷锁镣铐,赤脚站在地上,惶恐无措。
知县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各种时令水果,两个丫鬟正在轮番剥皮然后送入知县的口中。
当尚小和与夜舞花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把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逼得衙役们不得不挥舞着手里的水火棍朝着那些往前挤的人身上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大声吆喝着驱赶后退。
捕头一溜小跑,跑到知县身边,卑躬屈膝的道:“大人,现在来的人已经不少了,可以开始审案了。”
知县慢条斯理的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声问道:“堂下何人?有什么冤屈尽管说,谁都知道本老爷最喜欢断案,而且一向是公正严明,在我手下从来没有冤假错案。”
馄饨铺老板被惊堂木吓得一哆嗦,赶紧哭诉道:“知县老爷,小人张老五,是开馄饨铺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事情来这里的?”
捕头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大人,这个刁民抗税不交,实在是罪大恶极。”
张老五一听,脸色都白了,急忙辩解道:“大人,小人实在是冤枉啊,该交的税小人从来没有漏过,只是今天差爷突然要收什么勾引馋虫税,根本就没有这个税啊。”
“哦?李捕头,本县有这个税吗?”知县把头转向李捕头,李捕头立刻支支吾吾道:“这个……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哦?真的没有这个税吗?师爷,把本县的税法大全拿过来,本老爷要查一查。”
旁边正在执笔记录的师爷立刻掏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知县,知县胡乱地翻了两页,然后提笔在最后一页写上“勾引馋虫税”,把书往张老五面前一扔,厉声喝道:“大胆刁民,明明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勾引馋虫税,你还敢狡辩?”
张老五彻底傻眼了,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见张老五没话说了,知县反而得意的道:“在本老爷的明察秋毫之下,你终于没话可说了吧。既然你已经认罪了,那就上刑吧。来人,二十大板。”
旁边立刻有两个差役抬着一大块钉板过来,放在张老五面前。
尚小和看的糊涂,随手拽了一个旁边的人,问道:“不是打板子吗?弄一大块钉板干什么?”
被尚小和拽住的人叹着气道:“这是知县老爷发明的,凡是被判有罪的人都要趴在钉板上挨板子,这叫做犯下的罪是板上钉钉的,同时犯人对知县老爷的英明判决佩服得五体投地。”
尚小和听得直抽冷气,这二十大板下去,估计整个人就成了淋浴喷头了,喝口水都要漏出来。
尚小和正要出手去救馄饨铺老板,却被夜舞花一把拉住,同时收到严肃地警告:“不要乱管闲事!”
尚小和急道:“可是如果我们不管,会死人的!”
夜舞花不容反驳的强调道:“如果你想永远困在这里,那你就去。”
看着夜舞花这么坚决,尚小和反而犹豫不决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馄饨铺老板已经被摁在钉板上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压抑抡起板子就狠狠地砸了下去,这一板子下去,馄饨铺老板登时鲜血狂飙,眼见得进气少出气多,奄奄一息了。
尚小和只觉得胸口的热血蹭得冲到头顶,握紧双拳的手不停地颤抖,夜舞花看了看尚小和,又扫视了一遍四周的人群,脸上依稀露出一丝急躁,就仿佛在豪赌命运似的。
四周的人群也开始骚动,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兔死狐悲的悲愤,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狗官,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声音不算大,可是在这个静默压抑的刑场上却足够让知县听到。
知县立时怒吼道:“谁?居然敢在背后骂我?到底是谁?”
刑场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
知县更加怒火中烧,叫嚣着:“来人,给我把骂我的刁民找出来!既然没有人承认,那就挨个打,打到有人举报有人承认为止!”
差役随手从人群中拽出一个人,也不问话,摁在地上就开打,几板子下去,皮开肉绽,昏迷不醒。
衙役连看都懒得看,随手往旁边一扔,又拽进来第二个人……
尚小和觉得自己心中的怒气已经快要爆炸了,头发都根根竖起来了,两只眼睛瞪得充血,看起来竟面目狰狞,如果不是夜舞花拦着,早就上去大开杀戒了。
不光尚小和,所有的围观百姓都开始不安分,开始往刑场里推挤,隐隐有暴动的迹象。
差役们眼看着有点弹压不住了,抽出腰刀,大声呼喝着:“后退!后退!谁敢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这句威胁就仿佛是导火索一般,瞬间点燃了所有百姓的怒气,成百上千的百姓开始冲撞衙役们组成的防线,惊惧之下,衙役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腰刀开始乱砍。
鲜血仿佛是催化剂一般,刑场顿时变成了战场。
惊恐的知县想要逃回衙门,却发现愤怒的百姓居然在点火烧衙门,无奈之下,只能命令衙役们把自己团团围住,然后大声呼喝着下命令,杀掉这些暴民。
尚小和在混乱的人群里紧紧地护住夜舞花,有心帮忙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场面越来越失控,整条街上都弥漫着血与火的疯狂。
围观的百姓一波接一波冲击,却只换来衙役们毫不留情的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在这场突然的战争中毫无防御能力,到处只听见愤怒的呐喊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到处都可以看见鲜血飙溅,尸体横陈。
尚小和眼睛都快瞪爆了,可是却被夜舞花死死地拖在原地,不得动弹。
死亡和绝望就这么在刑场上蔓延。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两句话:“我本一心向天道,奈何不忍黎民啸。”
声音缥缈不定,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偏偏每一个字里面都包含着莫大的威压,笼罩在整个刑场上,让人从心里升起一股敬畏。
夜舞花突然说了一句:“来了!”
尚小和随口问道:“什么来了?”
夜舞花却不答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刑场,似乎要从胡乱的战场中寻找到什么。
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从街道的一端缓缓走近,所过之处,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些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分开,有衙役挥舞着水火棍打来,却被道士手里的锡杖轻松地格挡下来,然后补一杖,衙役立刻闷哼一声倒地昏迷。
尽管再混乱的战场上,可是道士却仿佛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一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尚小和赞叹道:“高手啊!绝对的高手!”
“主角登场了。”夜舞花淡淡的说了一句。
尚小和奇怪道:“主角?这个道士?”
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道士已经走到了刑场中央,直逼知县而去。
此时的知县早已经晃晃如丧家之犬,一看见来了这么一个貌似很厉害的人物,更是雪上加霜,尽管被几十个衙役团团围在中间,却依然战战兢兢,色厉内荏地叱问道:“你这个道士是从哪里来的?想要干什么?告诉你,我可是朝廷命官,袭击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道士对于知县的威胁不屑一顾,脸上却满是悲愤的表情,用压抑的声音呐喊道:“为什么黎民要承受这么多苦难?为什么世间有这么多不公?”
知县听了道士的话,“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作为一个修道之人,管这些俗事干什么!道士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修道!”
道士冷哼道:“修道?如果天道必须无情,那我修来何用?我,张角,今天在此立誓,如果不能破除世间所有的不公,拯救黎民于水火,那么就永不追求天道!”
尚小和张口结舌:“张……张……张角……张角怎么会在这里?”
夜舞花道:“我已经有了一点想法,不过还不确定。”
“什么想法?”
“先看看再说。”
场中的形势瞬间起了变化,原本是衙役们一边倒的屠杀百姓,如今却彻底翻转了过来。
张角一个人竟然扛住了所有衙役的攻击,几十上百根水火棍打在身上,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手中的锡杖仿佛有千钧之重,每一个被击中的衙役都会狂吐鲜血,倒飞出去。
知县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冲着师爷绝望地吼道:“快!发信号!叫人!”
师爷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牛角,鼓足了腮帮子呜呜呜的吹了起来,浑厚的号角声直冲云霄,越过整座城传向四面八方。
可惜,号角声最终还是没能挽救知县的命运,随着张角的当头一杖,脑浆四溅,知县带着满脸惊恐的表情软软的倒下。
在知县倒地的一刹那,地面上传来一阵清晰可知的震动,远处,一支铁甲军队正在急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