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里,陆一坐在桌子前,双手撑着脑袋,望着这剩下的半只的田鸡满是犯愁,想着一晚上就这一个东西落了单,送了王知识半只,留下的半只凑活着糠馍馍咽下去也还是过得了。
陆一从灶里的碳灰中顺出来一个不大的土豆,想想清苦的日子,何时是一个头啊!
“这南极观里的道人就用这儿玩儿,咋,咋看都是普通的铜钱啊,不是金子啊?”陆一咬了一下铜钱,接着说道:“不会是宁祥道人用来刮痧的吧,这南极观是多穷啊,呸呸呸,厄,是,是金子。”
陆一叹过气,把这串铜钱帮在腰上便抓起那桌上的半只田鸡,说来也可怜,半只田鸡在手中感觉就是轻飘飘的。陆一嚼了一大口,连那骨头都一并进了五脏庙里。
可就在陆一大口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寒意,就在这屁股上是一阵冰凉,陆一低下头一瞧这冰凉的位置,这就晓得是那一串铜钱的问题!
陆一把铜钱拿出来仔细揣摩,大红绳穿的七个“大元宝通”便是别无两样,就算把这玩意儿取下来当钱花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能想象出这是禹王的棺材本,别的就想不上了,哪里来的凉飕飕的感觉呢?
突然一下,陆一胸口一阵剧痛,疼得他是龇牙咧嘴,连忙把上衣扒开,胸口处伤痕变得如同蜈蚣一般鲜红,这时整个人就如同千万蚂蚁啃食一般,体内火热异常。
“这,这是为那般啊?呃……大和尚不是为我治好了么,这佛菩萨也搞不定这什么天神魃么?呃……”这话音刚落,陆一周身突然清凉,疼痛锐减,正是这铜钱传来的的凉意。
陆一扶着坐立起来,看看这伤口,再瞧瞧这铜钱,一时苦笑,说道:“天神魃吸取天地水气,火气重的不得了,正巧了这禹王的定海之数,克制了这火气,但是,”陆一深思,接着说道:“这和尚的菩萨不是治好了么?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和尚没有和我说明白来?呃……”陆一胸口又是一痛,停了思考。
“官爷,不要啊!”一声妇女的呐喊把陆一惊了回来,陆一皱了皱眉,穿好衣裳忍着疼痛立马冲了出去。
一听这声音就晓得是田地那头王大哥家,这方下了雨,王大哥定是在山头的地里做活,这王氏只得在家中纺织看孩子,这声叫唤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当兵的来抢粮?旱了许久哪来多的粮食。
陆一十分不解,但是刚冲到田埂上,便是见两个府役左手包着匹布,右手拿着血淋淋的刀刃走了出来,一脸的贼笑。
陆一愣了,这是做什么?官府的来杀人抢东西,还有王法么?陆一还没来得及想多的,这两个府役转过头来就盯着陆一,两眼发绿,凶神恶煞,竟是如饿狼一般,直接就提着刀走了过来。
那一刻是多么冰凉。
陆一惊吓的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回头便是使劲儿的向村外跑,哪里顾得回到家中收拾家什。
跑了老远,这才回头一瞥,慢慢的自己停了下来,原来家中早已冒起了火焰,周遭已是鲜血连天。
恨啊,你个官府做了什么,下雨不管,这下了雨便来要谷子嘛!恨啊,这是毁掉家的恶人啊,那狰狞的面孔就是杀人的妖魔啊!
不久,村子亦是浓烟四起,天上的云雨亦是扑不灭这灾难的火焰了。
陆一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这家园。浑浑噩噩的向村外的菩萨山跑去,那里有个以前战乱的藏兵洞,以前泛水时村民都是往那里跑,或许已经有人到了哪里。
菩萨山虽说没有南山高,但是它在北环抱着村子,更是像个慈母一样,山的中间立了一个观音小庙,观音菩萨也就是寻常的陶制的,就在那里,也不知是谁修的安放的,等人们发现了已经是很多年了。
陆一到了藏兵洞洞口,拨开洞口的藤蔓,里面尽是幽暗。
“呼”的一声,一把锄头打了过来,辛苦陆一闪得快,若不然就击中了腹部,又得疼上好一阵了。
“咦!”锄头的另一头惊奇了一下,从藤蔓中走了出来,说道;“陆二娃,是你小子啊,辛亏没伤着你啊!”
陆一抬头一看,原来是村头的张六,张六见是陆一也是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对洞中小声的含道:“王先生,是陆二娃,不是府役。”
这时,洞里又陆陆续续的冒出些许人来,陆一向着黑黝黝的洞里定眼一瞧,是王知识带着的几个学生和一些村民。
陆一望着村民,竟是忍不住含起了泪水:“王知识,这,这是为啥呀?”
王知识也是一脸沮丧,不住的摇起头来。
张六收起锄头,叹了叹气,说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唉,今天我正想出门便是见一大队府役走了过来,还正想出什么事儿了,进来村子就挨家挨户的搜,说是哪里的土匪到了我们村里,藏起来了,本以为这些流氓搜完就走,哪晓得开始,开始找起了女人,这,唉,我到想上去说理来着,哪知这些该死的家伙杀,杀起了人来,我就赶紧跑,挨家挨户的通知。”
“那藏兵洞里有多少人啊?”陆一急切的问道。
“这里估计有二十来号人,在南山那边估计也有二十来号,其他的都,都……”张六说着说着就卡壳了,不禁哇哇哭了起来。
张六这一哭,王知识背后的几个学生也是跟着哭了起来,连着几名妇女的也是眼泪哗哗。
“这帮畜生,图了个什么,简直,简直毫无人性。”陆一一手握拳击打岩壁,大山却是丝毫不动,唯一动了的似乎只是这不平静的心。
“莫要太悲惨了,这般想象,我们又怎么能逃出这些府役的刀刃呢,”王知识望着大伙,摇了摇头,对着陆一和张六接着说道:“你们两哪一个偷偷的跑出去,摸了赵拐子的船顺着三江河下去十七里地便是刘千户的大帐,此人正直仗义,这般的事情定然是要管的。”
“我这就去!”陆一一口就应了下来,接着说道:“你们就在此处莫要出声,掩好洞口,我尽快赶回。”说罢,陆一转头就跑动了起来。
“定是要小心啊!”背后传来王知识的声音,和着孩儿们弱弱的哭泣的声,这耳边的风就将这些声音都抛在了陆一的背后,慢慢的埋灭在了沙沙的林子中。
眼下的村子是四处烽火,阵阵的血腥味传来,令人不寒而栗,而不时的哈哈大笑,没有半点怜悯,全是无尽的残忍和无情。
陆一望着起火的房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恨还是怨,仇还是悲?五谷杂粮一股脑儿的翻腾。
正是到了这山脚之下,陆一在林中潜匿起身影,正想伺机跑动出去,可是,不远的房屋里出来几个府役,这时的府役可不再像平日里的府役了,一个个的都杀赤红了眼,本来时蓝色的差役服饰硬是添上了红红的一笔,哪里像是为了百姓安危的朝廷,这却是赤裸裸的杀人匪徒,十恶不赦的暴徒!
几名府役看都没看陆一躲藏的地方,直接提着刀就向着他就冲了过去。
陆一突然一愣,自己什么都没做躲得好好的,他们怎么就发现了自己么?陆一惊恐万分,这会儿能想到的就只有跑得更远,不要引了这些畜牲上了菩萨山。
陆一抚这隐隐作痛的胸口,扭头就向着三江河的方向跑,可是“噗通”一声,竟然是被地上的干草节绊了脚。
“天杀的,你个仙人结草也不是这个时候结啊!”顾不得说太多,陆一正要爬起来的时候,府役已是在了跟前。
明晃晃的刀子,正在滴下刚才染上的鲜血,如饥似渴,像是要饮用下一杯鲜血一样。
完了,陆一闭上眼睛,心中默默说道:孩儿这就来见母亲。
突然“嗖嗖”几声,几名府役闷声倒下,陆一听见也是惊奇万分,睁眼一看,正是一群黑甲的官兵在远处开弓救下了陆一。
这群人中簇拥走出来一个红甲千户,头戴烈日金盔甲,身穿乾坤日月锁子衣。
一名黑甲官兵抱拳俯身,很是恭敬的对千户说道:“千户,村外杀人的府役都已被我等绞杀。”
这千户身形伟岸,一脸正气,但是看到倒下的府役,也是皱了皱眉,说道:“二三四五队四散开到附近村庄去,若是也有这般恶行,便围剿了这些不良之徒,若是放下武器就绑了送去府衙,如若不然就地绞杀,一队随我拿下银山府衙。”
“诺!”黑甲官兵齐声高震,立马就散开了去。
上天没有任何预兆变下起雨来,哗哗的打在陆一身上,陆一呆了,一直就矗立在这田间,没有任何动作。
这老天爷好像也是动了怜悯的心,降下雨水,便是要褪去这大地血色,陆一想啊,这人间哪里有得安宁与平静,世间不在纷扰。
陆一心中想道:我得出去,去找到世间的宁静,不要天下再有纷扰。
“咔咔咔”千户带着一队人马在陆一身旁走过,千户停了下来,望了望一动不动的陆一,千户也是一阵默然。
一旁的黑甲兵上前问到:“刘千户,这人估计是悲痛的背了神识,要不我们……”
刘千户摇摇头,说道:“哪里背了神识,你看他那眼睛,迥然有神,这人或者是被自己的神识定住了,不管他,我们去银山府衙。”
“诺。”
刘千户的人马一身战甲齐响,奔着府衙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