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顾影
这是发生在一对思想比较传统的“好学生”之间的故事……
很犹豫，不敢肯定这一次提笔能否平静地写到最后。曾无数次回忆那些似乎永远嚼不烂的点点滴滴，而每次，记述到顶峰（如果我的经历算是一座山的话）便痛楚地收笔，不忍继续下去，开始苦涩的下坡路。故事也许是再平常不过的，但于我，却意味着八年甚至更久的青春年华。
他叫杰——写下这个熟悉而遥远的名字，仍然不禁颤栗了一下。我们是初中同学。记得他那时还是个活泼爱动的小男生，而我已经亭亭玉立了，不过这当然不会阻碍感情的萌芽。也许是社会和家庭的影响吧，从小到大我总对学习优异的男生颇有好感。而他就是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还有一位是我。我们是很有点高山流水的味道，经常同时发现老师的疏忽并齐心协力地去争辩，每遇难题也彼此讨论而很少想到别的同学。竞争是激烈的，分不清第一名的宝座谁占的时间更长，然而异性间的竞争似乎自古以来就有一条规律，很微妙。但年少的我们并未发现友谊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那时他很“烦人”，抢我的作文本啦，藏书包啦，故意挡路啦，顽皮之至。每次我全力调动表演细胞沉下脸来表示生气时，他便显出幽默的天赋，在一旁直逗得我哭笑不得。快乐的时光总是喜欢飞逝，到了面对他的毕业留言册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很黯然，于是隐隐约约感到了“友谊”的特殊。而他，也强占了我那本留言册的开头几页，留下了很长很长的话。
其实我们并未分离，而是同时考人了离家很远的重点高中。那段日子他很关心我，更加刻意地制造机会与我说话，和我在一起。然而我那时“致力”于想家与哭泣，对他几乎视而不见了。又因为他对我的特别已使班里流传起关于我们的“谣言”，而我认为早恋是很丢脸的事，对他竟反感起来。现在回想，觉得也许真正的原因是那个班级群英荟萃，他的光芒被掩盖了，让我无法注意到他（见异思迁是人类普遍的弱点吧，尽管我并未对别人动心）。初中的萌芽不见了，我那时认定自己不喜欢他，直到两个月后我因想家而转学回母校。新同学只用崇拜的目光看我。我孤立了，开始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几乎是一刹那间我明白了怀念初中生活完全是缘于他，他用欢乐包围着我，没有留一丝缝隙让我寂寞。都说父母把我变成温室小苗，那么我想他也给了我另一种形式的温室。整个秋季我以泪洗面。
我们一分离便开始通信了。他说他也很想回来，说难忘曾经的湖边的倩影，说他在唱《相思风雨中》，说他再也不愿去女生楼，思念与感动酝酿了第一次风波。有一天他寄来一封（我认为）有所表白的信。慌慌张张地读完后我赶紧撕碎了它——一个典型的小女生行为，毫不犹豫地破坏了生命中的无价之宝——然后用英文写出委婉而矛盾的“拒绝”信，“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可是我们还太小”之类的话。万万没料到他回信说我莫名其妙，问我是否收到了匿名信。我震惊、苦笑，但没有争辩，只是很后悔隐约流露了自己的心意，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自作多情误会了他的纯洁友谊了（两年后我问起时，他说其实早就喜欢我了，但对这段往事他搪塞着不作解释。我想大概是那时他太小太乖了，背不起早恋的“罪名”，没有办法对自己一时冲动的话负责）。我感到丢了自尊，于是断了信。
他寄给我圣诞卡。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我回了信，建议忘掉所有“误会”，重做好朋友。到底是希望以后有所发展还是真的只想恢复友谊，我说不准。经历这一次风波后我的感情更强烈了，又加他这一去再不曾踏入我的大学校门，允诺的来信、来电话、来看我统统没有兑现，我写去的信也石沉大海。惊悸之余我又有几分担心，不知他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又去找他。他安然无恙，那个起风的寒夜他反复解释着他过得不顺心，却一直回避我的疑问。我失望地离开了。一周之后我欣喜接到的竟是一封很郑重的分手信。他说他要为将来的事业做打算，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感情上。我不记得哭肿的眼睛是如何一点点恢复的，反正我知道这一回是永久地分离了。事实确是如此。
我并不相信他的理由，假如仅仅为学业根本无须分手，我多少年都会等他，他早明白我的最高“理想”是贤妻良母而非女强人。他的离去也许并非因为我家人的压力或我的任性，也许他根本就厌倦了旧情，正憧憬着新的面孔。我甚至无法肯定他爱过我。我目睹了很多感情，都盛开在高考之前而之后就急急凋谢。或许早恋是学习压力下的一种解脱方式吧，当然，当时的我们也许完全没有玩弄感情的意思，而事实上已在无意中亵读了真情。他呢？每每想到这儿便一阵心寒。
归根结底，只能说早恋容易凋谢，虽然很让人陶醉。我们都太小了，只顾自己，不懂关心对方，不懂珍惜难得的真情。我总想，假如大学后我们才彼此坦白感情，也许会可以一生一世，所以有些心爱的东西不必急着拥有，得等到合适的时机才可以采摘。缘分，或者说福份，是定量的不可再生的宝藏，若过早过多地消耗了它，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我该是全心全意地爱了一次了。分手已两年，我也已假装轻松地与他做起朋友来，可是梦中仍有他熟悉的身影；仍很怕很怕听到他有女友的消息：一个类似的声音一件类似的衣服仍让我潸然泪下；虽然他的信已不在，我仍记得他写的每一个小细节。然而世事难料，我对自己并没有把握，我的痴迷或许仅仅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出现，或许仅仅因为女人记挂初恋的本性，谁知道呢？反正感情的事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我只好顺其自然。虽然如今我还有一个可以交心的异性朋友，他也喜欢我多年了，说我毫不动心有点勉强，然而我无法全心投人，面对新面孔杰又浮上眼前。其实与杰分离这么久，彼此已经陌生，即使“破镜重圆”也未必幸福，只是我依然执迷不悟。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有过多少个女友，无论我真正属于哪一个他，假如杰走过来牵我的手，我便毫不犹豫地随他而去！
如今，我仍默默期待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可以为这个故事续一个完满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