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帐外士兵的议论声，不时钻入耳中。将军刚接到通报，心里不禁疑惑，昨夜舒舒离去时，已经吸食过精气了，怎么还会有人牺牲，难道是营中又有新的妖怪。他笑容阴沉地到达发现死者尸骨的地方时，青童已经黑着脸站在那里。尸体有两具，跟以往的尸体不同，他们都成了白骨，连一点血肉都没有留下。处理尸首的人拾起他们衣裳时，不小心触动白骨，脆弱的骨架有一半化成了粉末。士兵露出惊恐的神色，其中有人认得死者的衣物。
“好像是张副将和李副将。”
“你还知道什么。”将军转头盯着说的士兵。
“他们……两位副将昨天出去时，好像是说去找乐子了。”士兵战战兢兢地说完，低着头不敢看将军的表情。周围的人心下明了，军中副将所谓的乐子就是玩弄齐国的质子。
他……将军转过身，什么也没有说。如果所有人觉得是齐瑜书做的，他也省了对付他的功夫。等他走远了，青童了随着散开的士兵往回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舒舒的妖性不是已经控制住了。
“说起来，我帐中有个兄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被吃了。”
“我帐中也有一个。”
青童前面的人轻声议论。
“听说是逃走了……”
“班师回朝了，怎么还会逃……”
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远了，青童的脸色更加阴沉。一回到营中，他便拉起一边切药一边打瞌睡的舒舒，“你说，你晚上做了什么？”
“什么？”舒舒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听说军中有人死了，廖大夫怕她惹事不准她去看。“死的人是妖怪干的吗？”
青童皱起眉，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记得。他拖着她的手，她不记得了，一定会有别人记得，“走。”
“去哪里呀？”舒舒被他一路拉着，一直拖到将军的帐前，“现在还是白天……”以前他不是晚上才带她过来。
“你以为是哪个笨蛋惹出来的麻烦。”他白了她一眼，把她拉进帐内，“说吧，怎么一回事。”
将军看了他一眼，懒懒地放下手上的册子，脸上的笑像是在挑动他的怒气。舒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知道青童所说的惹祸的笨蛋是自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她每天晚上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她怯怯的问，目光却慌张了起来，“怎么办了，我以前就说我是不会做人的。”
她成形那天，她便是这么跟夜姬大仙说的。别的灵物修也修不到的福气，她却觉得是负担。她宁可当什么事也不知道的自己，没有思想，便没有烦恼，不用做什么，便不会做错。
“跟你没有关系。”青童放低声音，轻轻握着她的手。他是知道她刚成形的样子，一心只想变回去假装什么也感觉不到躺在地上一天的样子，笨极了，也可爱极了。
一定有关系的，她不会怀疑他，但是她感觉得到，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她是笨一点，有很多事情想不过来，但是她不是没有脑子呀。“是不是我晚上不知为什么忽然睡着，然后又忽然醒过来，在这个中间，我自己也不知道地做了什么事。是不是跟妖怪有关，我跟妖怪在一起吗，是艳姬吗？”
“不是。”青童转过头，换上一向任性的表情，“如果是你出事，我才懒得管你。要是你跟妖精在一起，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一定会收了你，把你彻底打回原形。所以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变得精神一些，不要再犯错了。”
“是。”她如临大敌一般点头，把全部心思转到打起精神上。她太迷糊了，早上切药的时候还差点弄伤自己的手，以前也常常犯错，再一直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她已经不想变回去了，因为现在她有了一个爱人。
“你现在先回去切药。”他拍拍她的头，“我还有点事。”
“嗯。”她乖乖地退出帐蓬，忘记一开始是被他着急地拉过来的。
他也是气急了，不然这件事，是绝对不会让舒舒知道一丁点的。事情很麻烦，他不能让别的仙家知道，她也许会被当成妖诛灭，他自己又帮不上忙。靠别人……他好像信错了人，找了最不应该相信的人。他冷眼看着他，又觉得他是不会害舒舒的。绕在他脚上的红线，已经在脚跟缠了几圈，他明明动了情，怎么会害舒舒。不过这红线也做得不准，他余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脚跟，缠绕的红线，好像比他纠缠得更厉害。
“那些人，是舒舒杀了吗？”青童冷冷地问。
“也许吧。”将军戏谑地笑道。
“什么叫也许，不是你在替她除去妖性。为什么她一直在你这里，她还是会出事？”
“昨天，她不是回去了吗。”
青童有些困惑“什么时候？”
“她没有回去？”将军看向他，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她没有回去，一定是去找他了。昨天出事的人也是去了他那里，那么他们真的是她杀的。
“你怎么会让她回去！”
“她醒过来，自己说要离开，还是自己走回去。”
两人没有继续说，微怒的表情皆带着淡淡的无奈。不能爱，也不能承认自己爱了，在脚上缠起的红线，是不能抗拒的命运，可悲的是，能够看透一切的他，却不想去扯断。
“今晚看好她。”他有些无力地说，“我猜她现在一定也溜去见他了。”
放了门帘，他离开，留下将军扶着脸上渐渐凉去的笑。现在她去他那边，真不是好时候，他暗想，重新拿起手中的册子。她会怎么样，他才不关心，只要死不了就行。
“你们……在干什么。”当舒舒不知不觉地走到草堆那里时，那里已经站着很多人。他们的身上，她感觉到不善的目光，心里隐约地忽然有了恐惧。
他们避开她，畏惧她曾是妖女，也畏惧她现在跟将军的关系。舒舒不解地穿过他们让出来的路，他们心中的话，她好像听得到。他们在怕她。是她真的做错过什么吗，她不知道，周身像坠入冰窖，寒冷地像要失去力气了。渐渐加快的脚步，停在瑜书的面前，她好像回到初次见他的时候，也许更加的糟，这次，他好像真的要死了。一边的小五，身上满是血，混着稻草香的腥味，让她的胃一阵紧缩。她扶起瑜书，按着他的脉，颤抖的手怎么也不能恢复。
“不用怕她，男的都做不了什么，何况是女的。”士兵中有人说道。
他们壮着胆子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到她身上，她没有反应，只是努力地在想要怎么救他。不知不觉在她脚上缠绕的红线，像是旋转的命运。他们看她没有反抗，胆子更大了，如果她不死的话，他们就要死。乱世之中为求生存，他们的手染了许多的鲜血，生命是如何消逝在他们手中的，他们几乎不再去想了。手起，刀落，世界好像便是这么简单，生命也是。
“铿”忽然刮起的狂风拨开众人，青童面色不善地出现在风中，冷冷看了众人一眼，“滚，不要出现在这里。”
众人惊声尖叫，吓得慌乱逃走。这便是世人，青童冷眼看着，实在想不通会有神仙肯下凡来这些人中间受苦。低头，他看了一眼舒舒，还和她怀中的瑜书。
“我们回去吧，让廖大夫替他看看。”他扶着舒舒的肩，轻声安慰。瑜书的脸色很差，身上流了很多血，许是撑不下去了。
舒舒点头，努力想要抱起瑜书来，却使不上一点力。青童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抱起瑜书，低头叹息地倒在地上的小五。“走吧。”
“小五……”她伸手拉着他的衣角。
“他死了。”他淡淡地说。
她一愣，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不知道什么生活，所以不觉得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只是一个结束，另一个开始。以前青童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甚至以为死是美好的事，能让一切重新开始。可是真实不是这样的，会有人难过，因为他们还活着，记忆中的另一个人却不在了。
回到帐蓬时，她陷入对死的恐慌，当她看到廖大夫摇头时，好像整个世界都死去一般。在很久之前，她也是死物，什么也感受不到，不懂快乐也不懂痛苦，为什么那个如死般寂静的世界，她不曾畏惧，现在却开始害怕了呢。
“真的救不活吗？”青童着急地问。
廖大夫轻声叹息，“救不活，我也不能救。我不能跟整个军营的人作对，除非有将军的命令。不过他伤得很重，怕是熬不过今晚，你不用费心让将军点头。”
“你难道要看着他死？他跟你一样，也是人呀。”
“这就是战争。老夫也真的无能为力。”他为难地说。
战争，真的可笑的词。他不知道凡人到底在为何而战，争些什么。一条生命，身为同类都不珍惜，仙家更不会插手。他是世外的人，不能插手尘世的事。但是，他不会让他死，因为，他是舒舒在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