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舒撞他落水之后，国师曾经打听过她的消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她原来是蔚王新封的舒妃。国师跟舒妃相比，还是舒妃在皇上心里份量重一点，他本来还想找人吓吓她，让她守着秘密，现在不敢再动这个念头。捞也捞足了，收拾好金银细软，他想有一走了之，可是等了几天，没听到宫中有风声说要抓他。他住在深宫中，其实也是变相的软禁，要离开并不容易，而且即使要走，也要找一个好理由，若是出了宫一生都被追缉，这么多钱物岂不是花了也不能尽情享受。
他欺骗天下人，说自己是五难道人，能除一切苦厄，知晓天下事。有人说他是妖道，他也认了，心下极为不屑，妖道至少还沾个道字，他是连道的边都沾不到。一出身，他就是靠行骗过活，骗天骗地骗人，凡是能赚钱能养活自己，让他说什么都可以。他想过，等这一次骗够了钱他就收手，就找个热闹的城市当个小老板，再娶一妻一妾。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他说什么谎都愿意。
“不要叫我舒妃，我有名字的，我叫玉舒舒。”她气鼓鼓地说，觉得他之前的那一声“玉妃娘娘”非常刺耳。
“是，舒舒。”他迎合道，猜想她是跟皇上闹别扭跑了出来。略一思索，他想若能想办法改善她和皇上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帮忙他离开皇宫。
舒舒的气一下子没了，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贫道五难，是蔚国国师，留在宫中为天下祈福。”他故作玄虚地说。
“那才不是你的名字。”舒舒不相信，怀疑地打量着他，“你又在骗人。胡子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你连名字也是假的，这样的人，最不能相信了。”
“我这样的人，才最老实最不会骗人。”国师郑重地摸了摸小胡子，“你看，你知道我的真实的样子，要是你说出去，我一定会倒大霉。所以呀，我就算是骗神骗鬼，我也不敢骗你的。”
“可是你刚才就骗了。”
“我有吗？”他无辜地看着她，“我对你说的话，可句句都是大实话。”
“你说你叫五难，这一定是假的。”
“的确，我以前是不叫五难，可我现在叫这个名字呀，宫里的人和朝中上下都知道。要是你想知道我另外的名字，那可就多了，像什么中原一点红、无情剑客、阿猫阿狗阿银，张三李四王五……这些多了去了。”
“可是真正的名字，一定有一个的。”舒舒认真地说，笑着昂着头，“你一定是叫阿银。”
“不是……”他笑着摸摸头，“那是我以前的一个名字罢了。”
“一定是的。”她有强烈的感觉，觉得那就是他的名字。
“你说是，就是吧。”他有些无奈地挥挥手，暗恨刚才一溜嘴把真名也说出来了。这个名字听起来，跟他说另外一些名字，也没有差别，她怎么会发现。
“阿银……”她怪腔怪调地念他的名字，咯咯大笑，总觉得读起来怪怪的。
“这个名字，真是没内涵。”他忍不住抱怨，听她那么念，自己也觉得不好听，“要是我叫阿金阿珠阿宝，说不定早就发财了。怎么叫阿银呢，一听就没有气派。”
“是呀是呀。”舒舒附和，其实并不理解他所说的不同，只是觉得另外几个名字叫起来顺口一点。
自己批评就算了，听到别人也说不好，阿银心里有些不乐意。假作亲切地笑了笑，他像是才想起似地，关心地问：“舒舒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这里是在深宫之中，外面有人看守。你怎么会闯进来，皇上呢，他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问：“皇上，是很重要的人吗，在一个国家里，非常重要吗？”瑜书教她的书里，都说君王是重要的，她始终不懂这是为什么。
“当然重要。要是没有皇上，这天下还不得乱了。”阿银煞有介事地说，静下心想想，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现在的皇上除了玩乐，哪做过一件正经事，劳民伤财的事倒做了不少，要不是有国舅和将军两人看着，这蔚国早败给了齐国。国舅是皇上自家人，看着国家，是理所应当的，将军就不一样了，他是外家人，跟皇族八杆子打不着，连哪里冒出来的都没有人知道，阿银早就想过，连国家早晚有一天要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捞足了钱，还是逃到南方红豆国去，那个国家很小，周围的人都懒得去夺，它又极没有主意，哪家强就跟了哪家当臣子。逃到那里，准没有错的。
“你这话说得不对。为什么少了他天下会乱呢，他是人，总有一天会死呀，难道他死了，别人也过不下去了吗。就算他活着的时候很重要，也没有影响天下的地步。”
“重不重要，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国家最大最有权势的人，他想要什么，别人就得给，他看谁不顺眼，就能让别人去杀了。舒舒，你不会是想做违抗皇上的事，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哪怕是想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不是要做违抗他的事，我是想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要是你觉得对的事会连累到别人，你还是放弃的好。”阿银生怕她有什么想法会连累他。在他看来，舒舒有一点奇怪，当了妃子，却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表情，可是如果说她心有所属不想当妃子，她的反应也不对。轻叹一口气，阿银暗暗决定将来要娶一个正常一点的女子，要让他猜来猜去的再漂亮他也不要。
舒舒不出声，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这样跑出来，是不对的，如果能轻易的走，青童哥哥早就带她走了。她得回去。呆在原来的地方，她想。
“我回去了。”
“这么快。”阿银有些没想到，女人这样跑出来了，不使使小性子，哪会这么容易回去。他打量了她一眼，“要不要让皇上来接你？”
“不要。”她摇摇头，想着先去看瑜书，跟他说她回来了。他一定在为她的任性生气吧，尽管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等有机会，我再来这里找你。下次，你可不能再骗人了。”她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喜欢空气中香烛的气息。
“我本来也没有骗人。”阿银抱怨道，心里盘算下次要说点什么才能真的骗住她，反正在宫里也挺无聊的，找个人骗骗打发一下时间。
回到瑜书住的宫殿，舒舒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瑜书，连青童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有点着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让瑜书受伤。
“你是在找齐瑜书吗？”艳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轻蔑地看着舒舒的焦虑，“真不明白，那样一个废人哪里好，值得你这么用心。”
“瑜书才不是废人，他是很有用的人，他……”
“好了，好了，”艳姬阻下她想说的话，“如果你想找他的话，可以去天牢。他被皇上关起来了。”
她一愣，猛地像阵风似地跑了出去。艳姬轻笑叹息，连天牢在哪里都不知道，她也敢乱闯，再说了，不是还有一个青童，有他看着，还怕那废人被人用刑不成。有一点，艳姬没有想到，青童是巴不得瑜书出事，他会保住他的命，不过受点小伤，他就管不了了。一直躲在天牢外的青童，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看到舒舒出现，就忙拉住她。
“你去哪里了，天牢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回去哪里呢，你在这里，瑜书也来这里，我还有哪里能去。”
青童微一皱眉，看到她委屈模样，暗暗叹息，“瑜书的脾气，我想你是知道的吧。其实我进去过，想让他出来，可是他不肯。我想，你还是得去找瑾泽，让他把他放出来。”
舒舒脸色一红，不情愿地看着他，“真的要去吗？”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进去把瑜书打晕，再把他拖出来，我们去宫外。”
“这样……不行的。”舒舒黯然地说，不想瑜书不开心，“我去找瑾泽。”
青童点头，目送她离开。这下子，他们三个人都要困在宫中了。使了个法术，他潜入牢中，出现在瑜书身旁。其实他跟舒舒说了谎，他并没有进牢中劝过瑜书。
“我来救你走。”他冷淡地说。
“不必费心。”瑜书冷清地回答。
“果然……”青童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刚才舒舒也在，她想带你走，但是我想，你不会这样离开。现在，她回去找瑾泽了。”他顿了一下，打量瑜书的表情，“你会不会有一点为她心疼呢？”
瑜书没有回答，沉默地凝着眉。
“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走，留下来，一定有你苦头吃的。”
“这样，无所谓。”
“无所谓？”青童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看得开，哪里有苦吃就往哪里去。原来真的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这个样子，受那么难也是活该，是你自己选的路，谁也怨不着。也就舒舒觉得你好，傻子一个。”
在苦水中泡久了，再选择归处时，也习惯性地跳入苦水中。一边向往着甜，一边又溺在苦水中不肯离开，他现在便是如此了吧。一个人倒也罢了，对自己的人生，他都无所谓了，但是拖着舒舒溺在苦水中，这样对她好吗，可是说起来，她也是自找的。而且，他自私地想要人作陪，跟他一起尝这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