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不出来，舒舒拼命想逼出几滴眼泪，最后眼中只剩干涩。有那么多事值得她留泪，她反倒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为什么事先流。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郁闷地看了阿银一眼。
“是你哭不出来，又不是我的错。”阿银无辜地说：“我们先说好哦，哭不出来是你的事，钱我不会退给你的。”
“小气鬼。”她白了他一眼，噘嘴打了他一拳。
“挨打要另处收费。”他吃痛地捂着胸口。
“你怎么总想着钱，这些硬梆梆的东西有什么用，都不能吃。”
“钱的用处大了，只要有了钱，吃的用的哪一样你买不到。你真是大小姐，不懂民间疾苦。”
“很苦吗？”她不解地歪着头，“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要出宫，再也不回来了。”
“我可什么也没有听见啊。”阿银捂着耳朵，“你要做这种事，也不要随便跟别人说，一看就干不了坏事。若是东窗事发，你自己倒霉就算了，听过的人都脱不了干系。再说你呆在宫里好好的，为什么想出宫，你会干什么，想以什么为生。别说从宫里拿些珠宝出去过一生，就你这样的，走不了几里路就被人抢光，连自己也赔进青楼里。”
“才不会呢，我很厉害的，还会飞。我到你这里来，跟在我后面的人全不知道。”
“真的？”阿银上下打量她，如果会轻功，出什么事就不会被抓，连大内的高手都能甩掉，摆脱几下官差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不用想着我会跟你做坏事。”
“我可没有做坏事，我就是从坏人的手上骗点钱来接济一下包括我在内的穷人。”
“骗人就是骗人，是不对的。”
“大家不都是骗来骗去，就你一个人老实才显得奇怪呢。”
舒舒一时语塞，她不喜欢受骗，哪怕他们骗她肯定有他们的原因。心里有点伤心有点失望，可是不气，她没有怪他们，也没办法再跟他们相处。不知不觉从她心里生出想要一个人的念头，她跟阿银提出宫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现在她想到了，她得一个人去生活，不然有些事永远也弄不清放不下。
“人间真的是你所说的这个样子吗？”她淡淡地问。
冷风吹起一地寒叶，在一片肃杀中她笑得温柔，如同冬日的阳光，给大地带来最需要的暖。可是是温暖却不能捂热她的心。阿银看着她，不觉有些出神，直到红色的叶在他面前缓缓落了地，他才回过神，叹息地摇了摇头，“真是不知世事的大家小姐，你一定不知道人心险恶世态炎凉吧。”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世间还有会欢笑呢？”这是她最不明白的地方，似乎人人都在抱怨，每个人又继续活着，要是真的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不了结呢。
“不要用这种语气问这样的问题，好像你不是人一样，”阿银教训道，“你应试也能理会，想要又不得不放弃，觉得不对却在坚持，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你不是哭了吗，大概也是为了这样的事。只要活着，碰到的都是这种事。辛苦的生活，为了一点小事开怀大笑，又或者富足的生活，却为了一点小事怨天怨地。人就是这样奇怪，向往着自己没有的东西。要不是这样，我怎么骗得了人呢。”
“人，真的很奇怪。”她天真地说，在冷风中扬起一抹笑，“我会经常到你这里来的，带很多很多的钱过来。我要出宫，你得跟我一起，教我不懂的事。你不能拒绝，不然的话，我就告诉所有的人你是骗子，还想欺负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骗子，就不怕我骗了你吗？”他故作凶狠地说。
“我那么聪明，你怎么骗得了我。而且，应该害怕的是你才对，我比你厉害，总有一天也会比你会骗人。”她一本正经地说，抬起头，伸手指着天空，“你看，有只猪在天上飞。”
“啊？”阿银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到蔚蓝色的天空，他就知道她在说谎。
“呵呵，你看，我骗人比你厉害吧。”舒舒得意地说，这是青童经常骗她的方法，她没有一次不上当的。
“这怎么算？”他抗议道，又羞又气，脸上一阵发烫。看她洋洋得意地离开，他恨得直咬牙，这怎么能算是骗人呢，只是一个耍人的小招术罢了，猪怎么可能在天上飞，都怕她前一句说话时太正经，他才对她放松了戒心，原来她也这么不老实。他真是阴淘里翻了船，骗了那么多人，竟然让一个小笨丫头给耍了。幸好以后有机会骗回来，他想，觉得舒舒真是一个奇怪的大家小姐。
离开了国师院，舒舒找到了青童，这个时间他一定是在房间里。进了屋，一见到他，她就连忙说：“青童哥哥，那块玉，我拿不下来。”
青童奇怪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玉的事，本来也不着急，“什么方法都试了吗？”
“都试了。”她用力说。
她这副模样，明显是在说谎，青童暗想，“算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回去吧，还有，不要这么大声说这件事，又不是能见光的事。”
“嗯。”她松了一口气，为自己骗过他感到欣喜。“青童哥哥，我听说这块玉除了封印体内的邪气之外没有别的用。如果是这样，我戴着它有什么用，难道我体内有不好的东西吗？”
“没有。”青童马上说，按下心里的焦急，他淡淡地说：“有些秘密的用处，别人可能没有听过。我是清楚的，它一定对你修仙有帮助。”
“艳姬会不会也想要呢，她好像一直想成仙。”舒舒眨着眼睛，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可是她杀了人，在军营里她杀过很多人。这样妖物，一定是成不了仙了吧。”
“嗯。”青童难受地点头，怕她总有一日会知道自己也一样成不了仙，“没关系，人间虽然有很多不方便，但是有趣的东西还挺多，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艳姬是妖呀。”舒舒好心提醒。
“是，妖不行，人一定可以。舒舒，你的话，更加没有问题，是不是。”
“嗯，我一定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她笑着点头，“还有一件事，我一定想问你。青童哥哥，你下凡很久了，天上没有关系吗，如果被发现了，会受重罚的。”
“没关系了，老头会替我瞒着的。等我玩够了，我就回去。”他紧张地说，故作气恼地板起脸，“你是不是嫌我在这里碍事，想让我回天上去。我什么时候回去，还轮不到你管吧。”
“我不敢管。”舒舒摆摆手，乖巧地笑着，“青童哥哥，我怕你是因为我才下凡的，要是因为这样受了罚，我会很伤心的。”
“怎么可以呢，你别自作多情了。”青童慌忙说，脸上红了大半，伸手把她推到屋外，“你快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哦。”舒舒有些困惑地点头，不知他怎么一下子这么急，有一点她是知道的，他的确有说谎骗她，但是他都是为了她好，不想她难过。他肯定以为她是天上那个什么事都不懂，很容易被欺负的小仙吗，舒舒想，虽然她的确是这个样子，但是人是会变的，她会变得不一样。
从青童的房间出来，她刻意避开瑜书的房间，不想在此时看到他。心又开始痛了，她很难过，却哭不出来。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个时候，她没办法从瑜书身边离开。她想要见他，就当是最后一面，她不能这样就跟他分开。
夜里，她又去见瑜书。当她看到烛光中的他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去，她想见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应该不可能了。跟他在一起是错的，她不能一直任性，她现在是人，得遵守人的规则。可是自己太没用了，她是成了人，却没有成为优秀的一个。瑜书也曾想过，她会回来，心里给她的期限比一天多很多，这么快，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倍感安心，又觉得麻烦，他是真的想跟她分开，也是真的舍不得她。
没有任何话语，她默默站在他身边，在他休息后，钻入他的被中，躺在他的身边。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抽泣，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她不会再来了，不会再任性地缠着他不放了。黑暗中，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像是在说为什么还要过来。她忍着眼泪，不敢靠得他太近，怕招来他更多的厌恶。
“爱上他，真可怜。”那个她说。
“你根本就不懂。”舒舒哭着抗议，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怎么会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她以前不懂人间的喜悲。
“我怎么可能不懂。爱上他，我承认你很有眼光，因为我也曾经爱过他。当我拥有自己的意识，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是了，他还没有告诉你，在军营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一起，那时，我确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爱，带着疼痛与甜蜜，我也爱上了他。我知道你觉得我没有感情，可是你别忘了，你的感情本来是我的。我觉醒后，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爱他，另一件是变得更强，占据你的身体。这就跟你要吃饭喝水一样，是本能的需要。当他的匕首刺入我胸口的时候，我一定比你现在还要难过，不过这些感受，现在都想不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发觉跟他真正在一起过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他却还要杀我。可见在他的心里，爱人不会是最重要的。”
“你跟他曾经在一起过吗？”她忍着泪问。
“是，不过用得是你的身体，应该没有差别。”
“有差别的。”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如果他觉得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呢，她已经算是他的妻了。
“他永远不会当你当成是妻子，顶多是一个女人。你应该庆幸他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他会顾全大局娶一个身份显赫的女人，那才是他要是妻。你顶多是他的妾，或者，只会成为众多女人中见不得光的一个。他的爱，就是这样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