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着闲话,到了那家新开张的豆汤饭馆。
豆汤饭馆不大,大部分的桌子支在饭馆门前人行道的香樟树下,阳光斑驳地随风摇晃着,很有几分心旷神怡的惬意。
几个人商量着点了菜,点菜前,吴泽群申明今天这顿由她做庄,李晓光没反对,因为上一次是他做的庄。曾繁荣心里有个小九九,自然也就没与吴泽群争这个庄主。
凉拌折儿根、粉蒸排骨、樱桃肉(其实就是红烧肉,因亮晶晶的,红彤彤的故而得名),每个人一碗豆汤、一碗饭。豆汤是老豌豆煮烂后熬制而成的,又香又有质感。红红绿绿摆了一桌子,让三个人心情大好地举起了筷子。
曾繁荣是医院出来的,对卫生似乎比别人更讲究,她低头看着不知是用得太旧,还是因为消毒而变得黑黑的筷子,皱起了眉头。
“给你!”李晓光不知从哪,摸出一包湿纸巾递到曾繁荣面前。曾繁荣抬手接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不知怎么碰在了一起,竟然有几秒种的纠缠。
曾繁荣将手闪了回来,快速低下头,一边擦筷子,一边有些张惶地感受着刚才手指的那点微妙,觉得李晓光似乎是故意而为的。
“好哇,晓光,你娃娃不地道哈!”没等曾繁荣想明白,吴泽群在一旁冲着李晓嚷嚷起来。
吴泽群笑着吼的这一嗓子,没吓着李晓光,却让曾繁荣的脸瞬间由白变粉,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捧着那张粉脸,嘴里说着“这天可真热!”,便躲避似地仰起脸,迎着从香樟树的缝隙中落下的斑驳的阳光,将粉脸藏在了晶亮的光线里。
“我怎么了?”李晓光不急不慢地说。
“不说你了。”吴泽群突然不想说什么了,她是个克制的人,她对李晓光的那点不满,本来也就只是个玩笑而已,她怕明说了,也许会惹着曾繁荣,毕竟她们还不够熟络,也许这个玩笑一点明了,会伤着曾繁荣呢。只是心里面像偷窥到什么秘密一样,偷着有点想乐。次次吃转转饭,都是他和李聪聪给李晓光准备餐巾纸、护手霜什么的,什么时候他的口袋里会装着消毒湿纸巾这些东西呀,这个人今天好似有备而来。哼哼,都是些好色之徒。吴泽群冷冷地笑着,以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对即将会发生的故事,抱着拭目以待的隐秘心情。
那顿转转饭,吃得有点静默,三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怎么说话。
曾繁荣艰难地吞着碗里的豆汤饭,几乎没怎么动盘子里的菜。吴泽群吞回去的那后半截话,让她有点费思量。刚起了点蒂蒂的心思,像受到惊吓的一群鸽子,扑腾着有点慌不择路在她身体乱窜一气,感觉到反而越发强烈起来。她没想到感觉来得这么快,对于感情的事,曾繁荣原本是有点灰心的,不曾想现在竟有点呼啦啦地变得自信满满起来。她已经间或从同事的言谈中知道“局花”这个典故了。开始她娇嗔过叫她“局花”的人。但时间一长,她便沉静地带着看似毫无表情的神色接受了。于是开始了对未来十分艳丽的想象。
一个幻想爱情的女人,永远痛并快乐着。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想象,虽然都基于实质而发生,但无论什么样的想象都是想象而已,是没有什么实质可言的。
曾繁荣深陷于虚无的想象中,有些轻飘飘地数着日子,但日子究竟是怎么过去的,却没什么记忆。但她清楚记得,是李晓光一次次地通过她递给他电话、文件,或是什么必须用手交接的东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与她的手指纠缠的那些瞬间。虽说每次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那种看是无意的举动,却总让曾繁荣的心生狂乱。每次她都想从李晓光的眼睛里,找到能够梳理心情的线索。但李晓光从不给她机会,一看她的目光扫过来,便将眼睛看向一边。他的这番举动,让她狂乱的心一路下滑,最后因找不到可以接住的平台,而变得空荡荡的。
老天爷其实是个花花太少,总要弄出许多的花花事来,填补生活的贫泛。而男女间感情这件事,应该会因为好多的机缘恰好凑在一块堆儿,才会最后促成。而在这件事情上,一个人的内因,并不是其决定的因素。
比如,曾繁荣对李晓光的那点想象,如果不是老天爷的一次故意的安排,那个想象到底也只是个想象而已,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的。但是一个意外,却让这想象不再空洞,它终于有了点实际的内容。
这个意外与因林局长而起。
那天下午,曾繁荣接到儿子的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说儿子端端发烧了,让她即刻去幼儿园,带儿子去医院。
儿子在幼儿园全托。平时还好,周末接回家来,由父母和保姆照看。但如果儿子生病了,就只能是曾繁荣一个人负责了。曾繁荣的前夫早就不知道飘那儿去了,父母年纪大了,断不能让他们在医院里跑上跑下的,保姆自然也只能留在家里照顾父母。
曾繁荣放下幼儿园老师的电话,急匆匆地往魏文斌的办公室跑。
“魏处长,我儿子病了,老师让我尽快带他去医院。我只能请个假了。”曾繁荣楚楚可怜地站在魏文斌办公室的门口,孱弱地请求着。
“要紧吗?要不要到汽车班去要个车送你?”魏文斌的关切是真挚的,他一直都想要帮到这个女人,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不不不,我刚来,这不好,我自己乘出租车吧。你准我半天假就行。”“也好,你还在试用期,不要显得太过特殊,低调点也好。那这样吧,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给我打电话,你快去吧。”魏文斌站起来,走到门边,拍了拍曾繁荣的肩。
曾繁荣急急地点头,却不敢急着把自己的肩膀从魏文斌的手下挪开。
“魏处,那我走了。”曾繁荣说这话的时候,低头看着魏文斌搭在自己的肩头上的那支手,她甚至看到魏文斌粗壮的手指上那有些粗黑的汗毛,心里突然涌起些恶心。幸好魏文斌看她盯着自己的手,许是觉得自己的手真的不太好看吧,他快速地将手从曾繁荣的肩头上缩了回去。“快走吧,儿子要紧。”
“谢谢你!”不管曾繁荣对魏文斌有多厌恶,她觉得她都应该感谢他。
虽然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领导不会准假,但既然准了,还是应该感谢才是。现在自己还在试用期,是不是能留在这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单位里,这姓魏的是有充分发言权的呀。
曾繁荣快步离开魏文斌的办公室,小跑着奔到街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到幼儿园,让出租车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了儿子就往医院奔。看医生,拿药、打针。刚把端端安顿好,她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你闯祸了!”手机里是李晓光压着嗓门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