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热内卢[1]的会议之后,金球实业集团的总裁费拉罗先生又单独召见了谢尔曼一次,他摧促谢尔曼加快速度,迅速扩大规模。这使得办事一向只求四平八稳,不讲求效率的谢尔曼感到心理压力增加了不少。可是,要尽快开通II号、III号“生命隧道”系统,人才是个大问题。目前所召集到的人员,不是文化素质太低,难以担当重任,便是身份不清,立场不明,不大可靠。不管怎么样,此事不能再拖了,他打算最近几天就将托比·赖特调去开通II号“生命隧道”系统。而后,等土建工程一结束,III号系统也要开始运行。为了与此项规划相适应,他批准了人事部长提出的人员培训计划。
客源是没有问题的,最近前来公司咨询的客人络绎不绝,每一位客户在离开公司之后,都是一个活广告,客户的合同已经签到了四百八十多个。照目前一个系统运行的现状来看,合同执行日期需要排到十个月以后,可见,增加“生命隧道”系统的数量多么紧急。当然,仅靠增加系统的数量是不够的,还有一个制约发展的瓶颈,那就是“皮夹克”供应不足的问题。最近,从社会上猎捕的效果也并不好,所有这一切都需要进一步努力改进。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需要各方面紧密地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到全局。生产的安排要有计划,设备的运转要正常,人员的技术素质要提高,系统的安全也要保证,这些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真正要做好就不那么容易啦!你看,这不又出问题了,大量的“胚泡”不能正常地“着床”。这本是一项早已成熟了的生产工艺,现在也有了麻烦,以至于非他这员老将出马不可。“谈何容易呦!”谢尔曼有感而发。
为了处理波莉纳保育院的质量事故,他带上了技术部的瓦利大夫和韦德研究员。
尼古拉斯岛已经到了,第一次到这儿来的韦德,饶有兴趣地透过机舱看着这个美丽的小岛。然而,对于谢尔曼来说,无数次的来往旅行早已使他习以为常。他曾在尼古拉斯岛上度过了十年的时光,他喜欢这个地方,至今在北岛的山坡上还留有一座漂亮的别墅;如今,天天在公司总部忙碌,反倒使他感到若有所失;他的人工妊娠技术就是在这儿逐步完善的。他曾对人说:“我们不能与客观世界对着干,但我们可以摸清事物的来龙去脉,使用大自然可以接受的语言,做我们自己想做的事。”
对于这次来访,基地行政长官威拉德先生,警卫队首长沃尔夫上校已经做好了准备。威拉德命令波莉纳保育院,波莉纳学院以及港口、机场等地,在今天以前都必须进行一次环境卫生大整顿,其中波莉纳保育院是重点。沃尔夫上校要求警卫部队的所有营区也必须装点一新。从今天开始,岛上各种闲杂人员均不得随意走动,警卫部队在各个路口也加强了戒备。
当直升机在基地指挥部大楼前面的草坪上降落时,军乐队奏起了洪亮的迎宾曲。西装革履的威拉德先生和沃尔夫上校在众幕僚的陪同下向飞机走去。
当发动机的啸音渐渐减弱时,谢尔曼和瓦利大夫以及韦德研究员跳下了飞机。他们向前走了一段路与前来迎接的官员一一握手。在迎接谢尔曼的队伍中,有一个人心情非常沉重,他就是波莉纳保育院的院长塞西尔医生。
本来,自从塞西尔担任院长两年以来,无论是胚胎产育,还是婴幼儿的抚养,各方面的工作一直都很顺利。该院所属的基因研究所,一共十八名成员,他们负责向胚胎车间输送各类能发育成为新个体的原始细胞。这种细胞用存于基因研究所的标样为本培育而来,他们把细胞核植入经过特殊处理的卵泡,所得到的产品相当于人类正常受精所产生的受精卵。通常,由于胚胎车间所需要的原始细胞很有限,所以,基因研究所的工作相对清闲,就目前而言,每天,他们只需要提供十枚即可。在胚胎车间里,一般用于产育胚胎的硬件并不构成难题,能影响妊娠成败的是一种称为“子宫肌”的人工生物技术产品。该子宫肌是一片六十平方英寸左右面积,厚约一英寸的肌肉组织,它由胚胎车间自行制备。
在正常情况下,基因研究所提供的原始细胞激活以后,便开始进行细胞分裂。大约三天,该细胞就变成了一个约十六个细胞所组成的实心细胞团;细胞体积随着分裂逐渐变小,形似桑椹,人们称之为桑椹胚。此时,这些桑椹胚用特别的容器送往胚胎车间。第四天,当桑椹胚置于人造子宫肌上时,该细胞继续分裂,体积扩大,中央出现含有少量液体的空腔,于是形成一个囊泡,称为胚泡。在胚泡周围有一层扁平细胞叫滋养层,滋养层细胞分泌的蛋白酶可使局部子宫内膜溶解,于是,胚泡就逐渐埋入子宫内膜而被固定,这一过程称为“着床”。该胚泡着床以后继续生长,同时子宫内膜也发生显著变化,逐步生成了供母体和子体进行物质交换的胎盘。整个这一人工过程与正常妊娠十分相近。
可是,一个多星期前,那些置于人造子宫肌上的桑椹胚一个个脱落,死亡,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胚胎车间的整个着床小组全部停止了生产,塞西尔和胚胎车间的头头们急得团团转。最初,他们试图自行解决困难,但是,由于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始终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之下,胚胎车间首先发难,他们指责基因研究所提供的桑椹胚有缺陷。基因研究所毫不示弱,他们转而指摘对方的子宫肌有问题。在塞西尔的要求下,基因研究所曾指派了两名研究员前往胚胎车间了解情况,不料竟被赶了出来,胚胎车间仗着人多势众把这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因为研究所所长是休格上尉的内弟,事态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塞西尔自觉无力驾驭,便上呈一份报告,提出年事已高,要求退休。如今,谢尔曼博士已经来了,塞西尔只想早日挂印交班。
谢尔曼一行在基地指挥部大楼里稍事休息以后,便想赶往波莉纳保育院。
威拉德说:“路途辛苦,是不是先休息一下,吃过午饭再去?”
谢尔曼说:“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不然恐怕这顿饭也是吃不香的。”他坚持要先去看看。
波莉纳保育院离基地指挥部并不太远,不过,谢尔曼等人还是使用了汽车代步。他们的车队在设有双岗的铁丝网大门口,受到了免检的待遇。汽车进入了保育院的大门,沿着中心主干道一直驶向纵深,在一座貌似花园洋房的别墅外,他们下了车。在那所房子的墙上,钉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波莉纳保育院基因研究所》,《波莉纳遗传协会》。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早就得到了总部的电话通知,全部身着白大褂,围在门口恭迎总经理先生阁下。
在情况汇报会上,研究所所长梅格皮斯先生向谢尔曼报告说:“此项人工妊娠技术是比较成熟的,生产一向很稳定。针对目前原始细胞不能着床的问题,我们仔细检查了所有的工艺过程,包括每一个步骤,任何一个可能影响产品质量的细节,我们都不放过。因此,我敢保证我们的桑椹胚在出所时是合格的。”
“说大话是没用的,我需要看到具体的证据。”谢尔曼说。
“是的,请总经理到我们的试验室去看一看。”
在梅格皮斯的引领下,谢尔曼被带到了试验室。在他的身后,行政长官威拉德先生,沃尔夫上校,波莉纳学院院长赫伯特先生,保育院院长塞西尔先生等人跟了很长的一个尾巴。
“这是我们最近做的试验,”梅格皮斯指着试验台上的一排玻璃瓶子说,“所有的十例原始细胞均着床良好,目前正在形成胎盘。”
试验台上的那些玻璃瓶里,附着在不锈钢片状器具上的子宫肌外观鲜嫩,颜色正常;胚泡着床部位的子宫内膜发生了显著变化,粘膜细胞明显增生;情况显示,梅格皮斯的报告情况属实。
“我记得有报告说,胚泡不能着床是因为子宫肌有问题,可是这几例试验不是很正常吗?”谢尔曼皱着眉头严肃地问道。
“报告总经理,”梅格皮斯说,“我们这次试验所用的子宫肌不是胚胎车间生产的,是我们试验室严格按照生产工艺自制的。”
“喔!是这样。”谢尔曼警觉起来。他又转向负责桑椹胚出所检验工作的克拉丽莎小姐问道:“你是不是发现过什么情况?”
“没有!”克拉丽莎肯定地说,“我不能同意胚胎车间的观点,对于基因研究所的桑椹胚,我们完全按照检验手册百分之百地进行了检验,情况正常。当然,不排除极个别有缺陷的胚泡,我们没有发现,可能流入了胚胎车间。但是,事实上目前的问题是:所有的原始细胞都不能着床。”
“胚胎车间的人来了吗?”谢尔曼问。
“报告总经理,我是胚胎车间的主任哈姆。”一个瘦子打足了精神说。
“对于他们的说法,你有什么意见?”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不过,以前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可是现在却不行了。我们也进行过检查,但是没发现什么情况,所以……”
“所以,你认为是原始细胞的问题?”
“是的。”
“我们下结论必须以科学事实为根据;可是,我们有些人总喜欢拍拍脑袋靠想象来工作。”谢尔曼不高兴地说。
对于这次事故,他已经心中有了数,既然不是胚泡的问题,那么事情就简单了;类似这样的情况,在初期的研究中曾出现过多次,这对于他和他的工作小组来说,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难题。
“从今天下午开始,”谢尔曼对瓦利大夫和韦德研究员说,“你们就在胚胎车间展开工作。”
“是!总经理。”他们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谢尔曼回过头来对威拉德说:“我们瓦利大夫的胃口一向很大,午餐你可要多准备一些呦!”他这么一说,大伙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没问题,这边请吧!”威拉德自信地说。
胚胎车间紧挨着基因研究所,是一幢占地三千平方码[2]的六层大楼。大楼里面分割成了许多面积约两百五十平方英尺[3]的房间,每个房间安置着一百个“鱼缸”,那些生产小组不停地在这些房间里循环作业;像种庄稼似的,有的时候是“种植”,有的时候是“保育”,有的时候是“收割”,整个过程大约是每十个月循环一次。
下午,当瓦利大夫和韦德研究员来到胚胎车间的三楼时,几个作业小组的工作人员正无所事事地站在走廊里闲谈,一些房间的玻璃缸里空空如也。他们小心地把玻璃罐子里的那些不能着床的子宫肌残物一一取出,借助显微镜仔细观察。他们发现,不少子宫肌上的子宫内膜外观异常,丝毫没有被“溶解”的痕迹;还有一些子宫肌上的胚泡,虽然已经分泌了不少蛋白酶,可是,接触到蛋白酶的子宫内膜却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呢?经过多次化验分析,以及一天多的观察研究,他们终于得出了结论。
事实正如大家所见,基因研究所生产的胚泡是正常的,问题出在子宫肌。
在桑椹胚“着床”的过程中,当细胞分裂成为一个胚泡并分泌蛋白酶时,子宫肌不但不接受胚泡,反而不正常地分泌出一种使蛋白酶失效的物质,导致胚泡脱落。
子宫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常现象呢?这是因为,在子宫肌制备过程中,所使用的一种激素品质不纯,含有大量的有害杂质,使得子宫肌粘膜的性质发生了变化。
问题的真相已经大白,谢尔曼收到了瓦利大夫的事故调查报告以后,便召开了基地高层领导人的工作会议。会上,谢尔曼展望了公司未来的前景,坚定了大家发财的信心;同时,他批准了塞西尔的退休报告;并任命瓦利大夫为波莉纳保育院的院长;初次来岛的韦德研究员担任了基因研究所的副所长,所长职位暂时空缺;原基因研究所所长梅格皮斯升任保育院副院长兼胚胎车间主任;原主任哈姆就地免职;鉴于化验员未能按照规定认真了解激素的质量,造成重大损失,遂调离岗位,降级使用。
第二天下午,谢尔曼在威拉德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经过整顿的保育院。在那些孕育胚胎的房间里,玻璃子宫整齐划一地安放在金属架子上,工作人员们借助着显微镜正在加班加点地“种植”桑椹胚,以求追回耽误了的时间。
在另外一些房间,人们可以看到生长了五周的胚胎,体长一厘米。胚胎上长着尾巴,这时候还区分不出是动物胚胎还是人体胚胎。七周后的胚胎长约两厘米,人体的内外各器官都已经开始发育,眼鼻唇舌开始生成,两手虽然只有几毫米长但已具有了骨骼。三个月以后的胚胎,身长八厘米,重约二点五克,头部明显增大,脸部五官分明,这时的胚胎宛如失重状态的宇航员,在玻璃缸中的羊水里自由自在地浮动着。在这里,只有少量的人手正在值班,电脑调控着营养的供给,各种管线五花八门,如果不是专业人员,在那里一定会不知所措的。有一部分房间里,胚胎已经接近成熟,胎儿通过脐带、胎盘从外界吸收营养。在这里,你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有些胎儿不时伸动手脚,就像正常怀孕的胎儿在妈妈的肚子里也不老实一样。还有一些房间里,胎儿正在分娩;护士们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刚刚离开人造子宫的婴儿,哭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所有的新生婴儿全部送往育婴大楼,只有个别分娩时出现麻烦的才被置入保温箱,送往观察室,几位儿科医生和护士负责照看那些小宝宝。
在育婴大楼,谢尔曼郑重地强调了幼儿智力开发的重要性,以及各发达国家对婴幼儿开发智力的做法。但是他没说这是因为客户们需要的是聪明灵活、身心健康的硬件。倘若呆头呆脑,言不知所云,行不知所为,即使客户的灵魂十分完美,在使用这种不理想的身躯时,效果也将是令人感到失望的。
除此以外,谢尔曼还参观了波莉纳学院。与保育院相比,这儿麻烦少得多,各个年龄层的儿童生长得都很正常。谢尔曼嘱咐威拉德等人,一定要封锁消息,不能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威拉德告诉谢尔曼:“每次走人,我们都说是给他们找到了需要儿童的家庭,就连一般工作人员也都以为我们是专为无子女家庭服务的。”
谢尔曼对此很满意,这儿的事已经完了,他还得到尼古拉斯南岛去看看。
注[1]里约热内卢是巴西的一个海滨城市。
[2]三千平方码,英制单位,约两千五百平方米。
[3]两百五十平方英尺,英制单位,约二十余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