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的山，陡而且滑，小径两旁的斜枝枯蔓又时常划人的脸，扯人的衣，待爬到平缓处案发点时附近能看得见那黑乎乎的洞口时，王钢早已累得喘作一团，双腿哆嗦，胃里翻江倒海似地直想呕吐，回头看看，法医老张和刑警小白，一个脸色腊黄，喉头分明也一阵阵收缩，另一个也是连脖子都紫了，豆大的汗珠啪啦啦地乱滚。王钢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又年富力强，想不到关键时刻，平日里那套摸爬滚打竟然用不上了。再看头前这位报案的山民老谷头，瘦得跟暖气片似地，又偌大一把年纪，在这山路上不但行走自如，而且时不时回头拉他们几把，荒山野岭的粗饭淡菜养人哪，咳。
这是1996年8月13日下午。接到报案，王钢便成为以后被称作“8·13案件”的组长，刑警嘛。用王钢自我解嘲的话说，哪里有死人哪里有我。
仙人洞有名无实，山里人没文化又不懂美学，但凡遇上个石窟窿差不多都给起上这么个名字。洞不大，也就20米深浅。洞内最高处4米，最宽处3米，洞内平坦而干燥，洞壁沾满泥尘，偶尔从洞内的小缝隙处扑愣出几只蝙蝠来，这恐怕是该洞唯一的统治者啦。“仙人洞”，王钢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仙人肯住这样的荒凉地方，那可真是太廉政啦。
石洞中央烧了一大堆的灰烬，灰烬四周七长八短地散落着烧断的柴棒，尸体就横在灰烬中。
尸体头冲洞口，毛发早已烧光，面部也烧得变形，黑糊糊地几乎认不出是颗人头，肚皮烧爆，断裂口油脂夹杂烧灰，肠胃暴出来又被烧焦，其状惨不忍睹，只有一条右腿伸在灰烬外，赤脚穿胶底绒帮24号女便鞋，一看，便知死者的性别，那条腿白嫩、健壮而有弹性，年龄在25岁至30岁之间，死尸在火中一烧，显得那么小，简直象个小孩，而那条没烧着的大腿似乎是嫁接上的。
法医老张动了动死者的头部，“是死后焚尸”。他肯定道，“有些生理性解剖要回去进行，待会儿把尸体运回去。”
“这堆灰烧掉了多少柴禾？”王钢凝视灰堆有倾，转身问问老谷头。
洞口外下去一段陡坎儿，有个大约300捆柴禾垛成的垛，焚尸的柴便取自那儿。老谷头看了看柴垛被抽揭的样子，说：“30捆吧。”
王钢又与小白详细勘察了现场。烧焚时间大约在昨夜22时至24时左右，从足迹看，这儿一共来过3人：老谷头，被害人，还有一男性，年龄近30岁，身高约1.70米，体重60公斤，穿26号解放鞋，理所当然地就是犯罪嫌疑人了。
“是个重体力劳动者，而且是个山区长大的。”王钢的眉头越皱越紧：“大爷，请您再细说说，您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这个人，命苦，临到老了，又把儿子、儿媳妇都给妨死了，闪下个小孙女，才9岁，跟我和老伴过，咳，养着就是了，啥也指不上。俺老伴这几年犯了邪病，说邪病你们不懂，可不服不中。老伴犯了病不是嘛，闹得鸡飞狗跳，老少不安。昨晚上我困不着，可冷丁打了个盹儿，就梦见仙人洞了。都道是没鬼没神，那我这不梦那不梦咋就梦见仙人洞了呢？”
王钢笑笑：“有神呢。没见各处都盖庙吗？”
“对呀。”老谷头蓦地如卫道士遇上了知音，眼神也换了那亮闪闪的一种，仿佛王钢的知识、地位一家伙提高了老大个层次，“必是这死鬼冤魂不散，变着法子叫屈来了。我早晨起来就琢磨，老伴病犯了，是不是该上仙人洞祷告祷告哇。就找了几张纸儿，拿了一瓶酒，装在筐子里，来啦。一近洞口，我老早觉着味儿不对，近前一看，啊呀娘，是烧死人咧，漂白的大腿！我还顾得上祷告么，就……”
看来老头谈不出什么新东西啦，王钢掏出20元钱，“谷大爷，这是政府奖励您的，别嫌少，您回去歇着吧，有事我们再去找您。”
老谷头千恩万谢，下山时还频频回头。
“这个男人……”王钢手扶洞壁，喃喃自语。“他跟死者是什么关系呢？”
从山下到山洞，约1500米距离，小道平时无人行走，清清晰晰地两个人的足迹，两人在洞内席地而坐，划拉了一些隔年枯叶垫着，并吃了一顿晚餐，有炸鱼剌、烧鸡骨等遗留现场，喝了两瓶啤酒，酒瓶子扔在火堆中烧炸，洞内有铺过干草并滚压的卧痕，说明两人饭后在此休息或做爱，然后，男的杀了女的，用所铺干草点燃柴禾，焚尸后逃走。
王钢手指下意识地抹划着洞壁上的燎烟，凶手是谁，干什么这大的仇恨？
酒菜是从山下很远处买来，假如是男子所买，而被害人肯定看见，从脚印沉着不乱这一点证明，她是心甘情愿跟到这高山古洞，绝非劫持、威胁；洞内有并坐及做爱痕迹而无搏斗现象，说明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夫妻？夫妻到这儿来？野鸳鸯？那为什么又突生杀机呢？
“凶手是左肩负重，极可能是左撇子。”王钢自言自语。
“组长，您怎么看出他是左撇子？”小白是林校毕业的学生，靠关系分来当刑警，但小伙子很好学，王钢对他印象不坏。
“你看他扛柴禾所踩的脚印，左肢重对吧？再看两边小树，右边总有些枝条被扯倒，拽折，这是负重物上山借力，他闲着的是右手，所以……”
见小白露出惊诧羡慕的神色，王钢更来了兴致，“这堆灰烧了30捆柴，这么陡的坎儿，一趟扛两捆，不是干重体力的山里人，干不了的，往返要15次呢。”王钢说，“他整死被害人，扛柴焚尸，但是火烧得太旺，他怕黑夜里山下看见火光，并没等烧完就把柴禾堆在火上，仓皇逃匿。”
“您象看见一样，简直神了。”小白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
“仙。不然何以来仙人洞。”王钢猛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吹得大了点儿，“啥看见？你瞅火堆边上的断柴，顶好几捆呢，他若等到烧完，可以拾了往火堆间扔一下，岂不比扛柴省力？这尸体，那条大腿没烧着，也说明他逃得早。”
尸检报告：
死者系女性，年龄在25岁上下，身高1.57米，略瘦，已婚，腹内A有节育环；死亡时间，在24小时内，系机械性窒息致死；死者胃内吃过炸鱼、烧鸡等食物，饮过少量啤酒，未发现中毒迹象，未服过安眠药、麻醉药品。脑颅骨完整，其他处无骨骼损伤……
凶手与被害人从背坡上山，进洞。而从洞口的阴坡下去，也是1500米，便是老谷头他们所住的小村子，30户人家。那里的女人没有走失的，男人，符合凶犯特征的，也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那么凶手和被害人来自外地？他们是谁？凶手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