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怔其间,心底在不知不觉中被温柔的情愫所覆盖。即使是童心未泯的妈妈,也只是会把他抱在怀里,没有问他愿意与否,想当然地给他她所认为的最美好的爱与关怀。
“你刚才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啊?”略带责备的口吻,却悄悄泄露出了心底刚萌芽的温柔的关爱的种子。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都不害怕的吗?”
她指着刚才掉下来的地方,老实招供道:“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过去,才发现,繁密交错的枝叶间,隐藏着一个不大的鸟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黄色的毛茸茸的身影扭来扭去,应该是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
俊宇微微蹙起了眉头,那是什么鸟啊?生不逢时,在这已临近秋天的时候来到这世上,只能说它们很不幸运。该不是某些“早恋”或是“晚婚晚育”的鸟儿生下的吧?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心肠的?居然翻起尘封已久的课本上的知识为这几只名不经传的鸟儿担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感觉到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他回过神来,对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叹了叹气:“下次不要再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有事就叫我,知道了吗?”
“嗯嗯。”她乖乖点头,然后用充满渴求的目光凝视着他。
“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隐藏在这目光下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
“巧克力吃完了。”她委屈地撅起了樱桃小嘴,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扯着他的手。
“小亮子明天肯定会给你带来一大堆的。”他很想完全忽视她“灼灼”的目光……
“我现在就想吃。”她倒也直接,一点也不含糊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可是,他做不到。在那双饱含期盼的眼神的注视之下,他这个原本良心发霉了的“混世魔王”也不由自主地翻出那颗残缺不全的良心出来晒晒太阳。也就是在今天,他对那句不知出自谁口的“美丽是罪过”更加的不屑一顾,照今天的情形看来,“可爱”才是“罪过”吧?
结果,他牵着她的手,一路从这家店逛到那家店。她倒也不贪心,对巧克力情有独钟,非它不要。只是她的口味特别的挑剔,对巧克力质量的直觉相当的高,以至于上百元大钞就这么白白地在短时间内流失了……自小挥霍成性的他并不心疼自家的钱财突遭“无妄之灾”,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都吃不胖?该不会是身患哪种罕见疾病吧?然后一时想不开而跳海自杀?
他的思路蓦然被一道欢快的声音所打断:“快看,是雪糕哦!”
他的嘴角明显在抽搐,若她不是她,他早已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朝她高分贝怒吼一声:“你到底有完没完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
可是,她是秋韵,是大家全心全意呵护着的小天使,是爸妈还有李叔奉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会对他笑得毫无芥蒂的人,会牵着他的手,不管他的脸色多难看,也能视若无睹地一直绽放美好笑容的比母亲更胜一筹的女生。
最后,秋韵拿着三个雪球的雪糕心满意足地牵着俊宇的手离开繁华的市中心。
“要尝尝吗?”秋韵笑吟吟地把高高的雪糕伸到他嘴边,“很好吃的哦!”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用了。”看着就觉得心寒。
“嗯——”秋韵不依不挠,月眉不开心地凑在了一起伤心哭泣,硬是把雪糕塞到他的嘴唇上,“吃嘛!”
迫于无奈,在冰冷的触觉下,他勉强咬下一小口,顿时,口中溢满草莓混合着牛奶的香滑,凉凉的,淡淡的香甜,一点也不腻。
“好吃吧!”秋韵开心地笑了,情绪转换得甚是迅速。
“嗯。”俊宇闷闷地应了一声,“还好。”忽然想到,有多久没有吃雪糕了?最后一次吃雪糕,也好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原来,时间流逝竟然是这样的快。
见她无所顾忌地在他咬过的地方继续舔着雪糕,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都没有性别意识的吗?”
“?”她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他无奈地别过脸去,“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
一路上静悄悄的,马路上偶尔行驶过几辆私家车,不知不觉中,已经接近他们居住的那片小区了呢!
他不说话,不看她,她也乖乖地舔着手里握着的三色雪糕,不时地东张西望,似乎觉得沿途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静握的手里面,彼此的温热相互传递,轻轻地摇晃着,就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忽然,她稍用力地扯了扯他的手,“看,太阳公公变得好大哦!红红的,卡哇伊Nie!”
目光从她陶醉的神情上扫过,落到海平面上的那轮红日上。
红的、黄的、橙的、粉红的,或深或浅的温暖色彩勾勒出无与伦比的天空,衬托得夕阳更为和蔼可亲。仿佛一位慈母,在轻拍着孩子们柔软的身体,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柔柔地,充满了爱与关怀,使人无法不沉醉在她温柔的光芒下。
波光粼粼的海面也仿佛披上了一层柔纱,星星点点闪闪发亮的金光,就好像是另一个繁星璀璨的夜空,只是少了黑暗的衬托,更明亮,更美妙,少了一份神秘,多了一份浪漫,一样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看着如此耀眼夺目的海洋,仿佛眼睛里也缀满了星星的光芒。
她高频率地摇动着他的手,前几刻钟讨巧克力的“小狗表情”此时再次自然地浮现在她的脸上,“海,海,我要看海!”仿佛一不满足她的要求,她马上就能掉出眼泪来。
就这样,迫于第N次“无奈”之下,俊宇只好陪她坐在堤岸上看海。
静下心来,才发现,原来被他忽略了十几年的每天都会经过的大海,竟是这样的美丽!印象中,只有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带他到私人海滩上玩耍过,偶尔爸也在,但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已经长远得他想不起来了。
带着些微凉意的海风迎面扑来,托起他们的发丝,温柔地纠结在一起。一样的漆黑如墨,一样的细腻柔软,在夕阳余光的爱抚下熠熠生辉。她胸前的链坠,随着海风的舞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俊宇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戴着的链坠是如何的精致。白金项链,水晶制成的晶莹剔透的薄亮链坠,看似日本每家每户平常的风铃,细看之下更像是开口朝下的空心的不知名的花的花冠,花蕊被一根细小柔软的羽毛所替代,一片尾指甲的长度,兴许还要长上那么一点点,目测也就5毫米的宽度,随着风摇摆时会引发清脆的玻璃碰撞时的清脆响声,估计羽毛的一端是长在花冠内部的一个水晶小球上,才能发出如此悦耳的“叮当”。
“以前的事,”俊宇出神地凝望着那根轻柔洁白的羽毛,隐隐中,总觉得,她似乎已经被烙上了某人专属的印记,“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嗯?”她侧过脸来看他,歪着小脑瓜认真地想了想,好一会儿后才说道:“记得一个很好的哥哥。”
“哥哥?”俊宇回过神来,把目光从她的链坠上移到她的眼睛,“是个怎样的人?”
她认真地想了又想,最后苦恼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会给我好多的巧克力。”
“……”难怪她会这么的任性,原来是给宠坏了。在她的心里面,“好人”的概念应该仅是停留在给她巧克力的多少上吧?真是问了一句废话。俊宇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缠绕下去,于是别过脸去看海平线上的夕阳一点一点地以一种不可察觉的速度往下沉。
可是,她却看着他米开朗琪罗手中雕塑而成的石像似的侧脸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跟他好像。”
他重新把目光放会在她澄澈的大眼睛上,“哪里?”
“一样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她老实地道出心里面的话。
“……”可能还一样的无可奈何吧?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记得的东西不是很多吗?”那还赖在他们家不走?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尽管依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是那三位神经突然错乱的平日里万分精悍的大人把她强行留在了他们家,一点都没有报警或贴寻人启事的意思。
“记得的是感觉。”她前后晃悠着两条雪白修长的腿,就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好动:“具体的东西,白白的,什么也没有。”她微撅着嘴,似乎有些不开心,大概是察觉到俊宇的质疑了吧!
尴尬窒闷的沉默,任海风一阵接一阵吹过,似乎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骤然生起的闷热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