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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已州市像暴动了似的,人们有些恐慌。今年夏天热得出奇,人们走在大街上犹如躺在蒸笼里,一个个像正在膨胀起来的馒头。天热,电也就跟着紧张了。昨天的气温高达四十一度,狠毒阳光下的人和物几乎都要爆炸了。谁也没有好心情,碰上点事就破口大骂。我心里总是闷得慌、乱得很,我几乎忘记了边唯唯。

就是在这样炎热夏天里的一天下午,我再次遵从爸的安排去相亲。相亲是在一个很雅静的茶馆里。爸告诉我说,这次我要见的是经州市市长的女儿,她在北京念大学,比我大一岁。我听着就觉得没戏。爸还一路上警告我不能像前两次那样,要是不喜欢当面也得装客气。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他们还没来。爸不耐烦地看了看表,已过了约好的时间。爸皱起眉就轻声骂了一句。茶馆包间里有空调,挺凉快,只是无聊。茶具下压着一张报纸,我抽出来随意地翻看,是今天的报纸。头版有条新闻,报道的是市里所有领导为了节电不开空调而自己摇扇子坚持办公的事,后面有一些热心市民的感慨和评论。我将那则报道给爸,他简单地看了一眼,只轻笑了一声。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一进门就道歉了几声。爸先和经州市市长聊些和我无关的事情,比如两个市的友好关系。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将话题终于转移到了我身上,他们先前只是隔一会儿瞥上我一眼,而后来则是光明正大地将目光全放在了我身上,我像是浑身扎满了针刺。

那个女孩的名字很好听,叫白念霜,这让我想起了琼瑶笔下那个白吟霜的形象,她们好像是一对姐妹。她的眼神也是那么哀怨,眼睛深处那几点光亮像是闪着某种求救的信息。我的心被震动了一下,她的一抬眼一蹙眉之间,让我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不过也许,女人的眼睛都是如此吧。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既然如此怎能不含着似水般的温柔和娴静呢?

前几次相亲,我总有些心不在焉,而这次却不一样,心里寄存着某种期待。当我面对白念霜的时候,心内就升腾起一种好感,这种好感随着她的话语和动作越来越强烈。她话不多,却每一声吐音都能打动我的心,这就是她的魔力,使我的心处于强烈的磁场之中。但在我脑海深处,我更加觉得她仿佛是谁的化身,但又懒得不想多想。

这次相亲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和白念霜交往了一段时间,彼此感觉都还不错。这让爸很开心。可是由于两人不在同一个市,因此见面的机会很少,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学校已经放了暑假。已州市的气温还是高得出奇,但后来台风的到来让人们着实有些兴奋,接连下了几天的暴雨,终于凉爽了好几天,而且这次台风并没有造成多大损失。

在太阳再次出现在天空的那天,趁着阳光没变得恶毒,我就约了林途出去逛街。不过两个男人并肩逛街,彼此都觉得怪怪的。林途在这个夏天来临之后就十分高兴,原先的烦恼和郁闷几乎全部从他的内心撤出。他被新的成就包围着,使他的眼里再次出现了久违的野心。林途新成立的广告公司发展得很不错,将市里的那个大型广告项目完成得十分出色,赢得了十分可观的利润。在没多长的时间里,他的公司就从两间普通的平房搬进了全市最豪华的写字楼。原先从他公司逃跑的员工纷纷踏上门来,而林途一概不计前嫌地欢迎。我知道,林途的聪明才智已充分地发挥出来。这让爸在我面前一直夸奖林途,同时又不失时机地要我好好树立目标,考虑好将来要做什么。我只随意地点了点头。

我和林途在街上碰到了闻爱。闻爱说她现在又是一个人了。林途就开始幸灾乐祸地大笑,但他的目光里却分明闪着同情和怜惜——他并没有忘记闻爱,甚至还有着对闻爱深深的爱。闻爱在林途的笑声里颤动了一下,但没哭,只是很紧张地将我拉到一边,然后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途,生怕他偷听似的。

“东南,你得多注意严新农,那是个畜生……”闻爱轻声附在我耳边说,这让站在一边的林途产生了疑问,他走近了几步,闻爱一见他过来,就不说话了。

我挥手叫林途站得远一些,他只好站远了。

我望着闻爱一本正经、紧张兮兮的样子,就笑着说:“我又不是女人,管他是不是畜生……你和他怎么就分开了?”

“他就不能算是个人……”她皱起眉朝地上啐了一口,说,“你别扯。你知道吗,严新农和一些人暗地里勾结在一起,一心想扳倒你爸,他一直在收集各种证据,你得提醒你爸,提防着他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我以为是她被甩了才这样诋毁严秘书,所以只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你不信?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帮你解决抢劫那件事吗?”闻爱很小心地说着,观察着我脸上神情的变化。

没想到她也知道这件事,我暗自惊了一下,但我故作镇定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然而她却卖了关子,直到我按捺在心里的着急冲出来显示在脸上的时候,她才继续说下去:“你那天抢那一万元的时候掉了从严新农那里得到的移动硬盘,那个老汉在报案的同时交了这个证据。警察局的人一看硬盘上写着严新农的名字就马上打电话给他,严新农只是为了换得那个移动硬盘才愿意花大力气来摆平这件事。你不知道,这硬盘里的内容……”

她故意停住了,急得我差点想一脚踢过去:“你说呀,他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移动硬盘!”

她正要说,又把话咽了回去,转动着那双妖冶而不知意味的眼睛,像煞有介事地四处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人能听得见,她就凑近我的耳朵,很小声地说:“里面就是他所收集的要扳倒你爸的一些相关资料。”

“啊,我知道了,你在挑拨,你希望我揍他一顿甚至杀了他来解你的心头之恨。你自己的仇自己报!”我虽然嘴上那么说着,但事实上在我的心里早已翻腾起万滚巨浪,激烈地拍打着我的心房四壁,让我觉得害怕。

闻爱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又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原先的自如:“我承认,我几乎从来没爱过他,但相处那么几个月,我发现我并不讨厌他,他原先对我很好的,什么事都依我,但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他老骂我,还打我,最后又要和我分手,说从此一刀两断,威胁我要是敢打扰他就找人把我杀了。我也承认,我现在很恨他,也觉得很对不起林途,我伤害了林途。如果你狠狠揍严新农一顿,我肯定会很解恨,但你不要误会这是我把移动硬盘的事告诉你的主要原因,我是真心提醒你和你爸爸,一定要提防这个小人。”

我被她的话感动了,暗暗地感谢她,尤其是她提到了林途,更让我为林途感到一丝安慰。我心里有无数种想法,却说不出话来,只侧着耳听着她的话。

“东南,你以后别叫他帮你做什么事,这也会成为检举你爸的事实和证据。比如你曾经找他帮忙救两个因吸毒被抓的人……”闻爱接着提醒道,语气里饱含着紧张的意味。

我顿时明白了,他后来为什么要我打电话给爸,叫爸帮忙弄出另外一个人。严新农带出安笑笑肯定也是打着爸的旗号的。想到这儿的时候,我几乎无法正常呼吸,像是被当胸重重一棒,直觉得心内有一股气被闷住了却又喘不过来。

我无法冷静了,我有种想立马找到他揍他一顿的冲动。闻爱见我已不受理智的制约,就急忙上前拦住了我:“你得想办法拿到那个移动硬盘,只是他一直放在公文包里带在身边。”

“那该怎么办呢?”我急得没了主意。

“你只有抢。”闻爱又附在我耳边很小心地说着,生怕被人捕捉到一丝声浪似的。

我认同了她的说法,但我想到这次不能由我出面去抢了,我应该找个人。我是否应该先告诉爸呢?我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决定先瞒住他,等拿到那个移动硬盘后才好告诉他。闻爱走了之后,我就和林途谈到了“抢劫”两个字。谁知他一听到这两个字眼就慌了:“东南,可别干这种事了。我们现在都没有必要,是不是?”

“这是一件大事,关系到很多人的大事。而且我不能出面,得你去抢。”我用恳求的眼光望着他,说。但我并没有告诉他整件事情。

林途考虑了好久,才点头答应了。我在路上给严秘书打了个电话,假装很客气地问他关于李狗子工作的事。他说把李狗子安排到了某局搞卫生去了,已上了好几天班了。我又很客气地向他道谢。

闻爱的话扰得我一直静不下心来,所以和林途逛街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他也觉得没趣,所以才走了一段路就不逛了,两人什么东西也没买。

回家开门,我看见二叔也在,正和爸聊得开心,一见我进来也就招呼我一声,两人继续聊去了。他们聊的是不锈钢厂的事。厂已经开工了,形势还不错,才一个月就有了很可观的利润。

“这还得多谢东市长您啊!”二叔在报告完不锈钢厂的形势之后,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

爸笑了,说:“我没帮你做什么,那是你自己本事好。”

二叔也开心地笑了,笑过后就从身边那个黑得发亮的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放在了桌上:“密码是六个六。”

“什么意思?”爸虽然这样问着,但神情里根本没有疑惑。

“我这厂要是没您的支持,我再能,也撑不起来……我给您留了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我会每月结一次。”二叔抽出一支烟点燃,烟雾里飘浮着他那份得意。

爸并没有阻止他吸烟,而是收起了那张银行卡,一面鼓励地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二叔就笑得更欢了,露出了那几颗黑黄的牙齿。爸起身去了房间,二叔也起身拉住我进了我的房间。他坐下来就告诉我,安笑笑在戒毒所里表现得很好,只是那个成武也在里面。从二叔的眼神里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他还十分担心着笑笑。

“反正你现在已经放假了,什么时候有空回去一趟,去看看你二婶。”二叔翻遍了口袋,却没发现烟,只好忍住不抽。

“二婶她怎么了?”我慌忙问。

“她病了,头晕,又犯了胃病,整天吃不下东西,强咽下去就吐出来,喝了几天的中药也不见效。”二叔叹了口气说,额头上那几道清晰可见的皱纹里嵌着无限的担忧。

“怎么不送医院呢?”我一把抓住二叔的手臂,埋怨地说。

二叔的脸上露出为难和无奈的表情:“你二婶坚决不上医院,说在家休息休息就成。我就生气地骂她,她也不听我的话,只是哭,然后就念叨,一会儿说你,一会儿又说笑笑。她越来越像个啰唆又固执的老太婆了。”

“我过两天回去看看二婶,我劝劝她。”我说。

“也只有你劝她,她才可能会听。”二叔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对了,我刚才怎么在街上看见李狗子了,这条‘狗’在市里瞎窜什么!”

“他爹来找过我,是我找人帮忙把李狗子弄到这儿来工作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然而我却看见二叔皱了眉头,跳起来就甩给我一句:“天底下就数你有能耐!”

我被他的话吓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火,所以只好委屈地站在一边,看着他来回地踱着步,时不时用怒不可遏的目光笔直又有力地刺向我,把我刺得心慌意乱了。我觉得二叔太大惊小怪了,不就是帮别人一个小忙嘛,至于那么生气吗?

二叔再度停在我面前,一只手罩在我头顶,怒容扭曲了他的脸,怒气从他歪斜的鼻孔直冲向我的脸庞:“怪不得前些天在村里看见李狗子他爹,昂首挺胸得意扬扬的样子,好像谁也不在他眼里……”

“二叔,至于这样吗?他笑他的去,碍着你什么了!李老爹也挺可怜的。”我看着二叔愤怒的样子,小声且不解地嘟囔着说。

“就不许你帮他!他可怜?你就不可怜吗?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白养你了!”二叔抬起手想打过来,但最终废然地放下了手。

但二叔的这句话让我更加莫名其妙了,我始终猜不出二叔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倒好像他和李狗子一家有着深仇大恨似的。我可怜吗?他好像在同情我,难道他看出了我那乱得糟糕的内心?我无法从他紧锁的眉毛间、游离不定的眼神里捕捉到任何暗示着答案的迹象。要么他伪装得很好,要么他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二叔,你心情不好,睡一觉会好的。”我小心地劝着。

二叔没有听我的话,只是按他的思路继续说着:“你这人不识好歹!你倒是有能力,怎么不帮你三叔?”

一听二叔那么说,我就觉得有些冤:“我以为你对三叔早有打算的,可能会把他弄到你的不锈钢厂去……”

“我也和他说过,他不想离开那个建筑公司。可是他这样一直当个普通的泥瓦工窝囊一辈子总不行,你三婶可还指望着他呢!所以你得帮帮他。”二叔说起三叔就又皱了眉,语气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不想离开建筑公司,我又能怎么帮?”我疑惑了,问。

二叔起身探了探门外的动静,确定爸没有偷听我们的谈话,就一阵风似的刮到我面前,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知道市里有个大工程正要招标吗?”

“没听说过,也从来不关心。”我晃了晃头,但二叔这次提起肯定有他的意思,所以我还是补充地问了一句,“什么工程?”

“要造座立交桥,是市里的重点项目。”二叔说,却还是迟迟不说他的具体意思,这让我不耐烦了。

“二叔,你难道不能一口气把意思表达完整了?别一停一顿的,让人听得着急!”我埋怨着说。

二叔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门,又压低了声音:“你帮你三叔的公司争取到这个项目,你三叔以后在公司就算有头脸的人了。你明白不?”他怕我不明白,最后又强调地把话说了一遍。

我听得很明白,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实在不想拿更多的事去麻烦爸,每天他总是很疲惫地回来,还得为我的将来操心。虽然他平常很忙,留下来陪我的时间很少很少,但从和他相认到如今,也有几个月了,我和他之间已有了很深的感情,我从他给予我的深厚的父爱中得到了安慰和依靠。可是,我很少关心他,却一直拿各种事情去烦他、去打扰他,这让我怎么能安心呢?

二叔那双被人情世故磨砺得能洞察别人心灵的眼睛很轻易地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层忧虑和为难,他用手拍着我的肩,说:“那我回去后再劝劝你三叔,让他来我厂里。”

“不,我试试吧。”我还没有摆脱紧紧牵绊在内心的忧虑,但嘴上却是这样说的。

二叔平静的脸上马上簇成了一朵灿烂的花,他笑的时候愈加显出了脸上的几道皱纹:“你是市长的儿子。”

我听着二叔的话,内心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却不知为什么会有如此之感。我真是个怪异的人,我想。但我又偷偷地感到高兴,二叔说起三叔的事就忘了追究李狗子那事了,这让我有些窃喜。

我本来打算当天下午就随二叔****祸村看看二婶的,但爸说明天他要去趟经州市开个会,想要我一块儿去,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和白念霜多见见面。我只好答应了,二叔走之前留下了安笑笑所在戒毒所的地址。

第二天还很早的时候,严秘书就在楼下等着了。这次去经州市,就是他开着车过去的。爸坐在副驾驶座,我则坐在后面。我一路上盯着严秘书看,脑子里却重复着那天闻爱的话,我越想越觉得他假惺惺的,竟不由自主地呸了一声。这让严秘书和爸都回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多问,只轻声笑了。

经州市是座好城市,和已州市相邻。但经州市的经济水平要远远高于已州市,而且经州市特别重视文化发展,这使得经州市的文艺十分繁荣,人才辈出。虽然爸当已州市市长的几年里都特别强调发展文化,可是始终振兴不起来。也或许这个原因,才使爸会重视杨尘的事。一想到杨尘这事,我就问起了爸。

我这才从爸的口中得知,杨尘的事已经确定了,下个月就要推出他的书,而且要做相当大的宣传。爸甚至还说,已州市是得策划个年轻的作家。爸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可笑,作家居然也是策划出来的。我分不清是爸不懂还是我不懂。

进入经州市市区的时候,时间还算早,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那样,先是开车送我去白念霜的家,然后爸再和她爸一起去会议地点,等会后再接我一块儿回去。我得留在她家吃顿中饭。

见到白念霜的时候,两人还是比较拘谨,总是我在努力搜索各类话题。我本以为她是个极为内向的女孩,但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很活泼,也很健谈,这只有在碰到她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才能发现。

她说她不喜欢相亲这种方式,觉得这样太干涉她的感情私事了,却又摆脱不了这种安排,只能无可奈何。我笑着认同了她的说法。她说她相过好几个人,都不喜欢,因为他们都把自己当作公子,甚至像太子一样让别人宠着也让自己宠着。但她说在我身上看到的却不是这样,而是一种洒脱。

她喜欢宋词,尤其喜欢李煜。这让我再次想起了那个在我内心隔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女孩,记得边唯唯也是这样的。但我不愿意再想起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就把飘浮在我脑海里的她的形象给甩掉了。眼前坐的是时而安静时而活泼的惹人喜爱的白念霜。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白念霜很可爱地抬头望着我,慧黠的眼光里透着楚楚动人,“你有过女朋友吗?”

她的这个问题让我迟疑了,也让我有些气恼,我才刚刚甩掉边唯唯的形象,但她这句话又把边唯唯的身影拉到了我的脑海之中。和边唯唯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很在意她,甚至希望能看透和读懂她的一切,好让我更加细致地爱她,这分明表示我对她有着爱。可是我和她在一起只有那么几天,能算得上真正的情侣吗?我被迷惑了。

白念霜见我一直不说话,就笑着说:“那肯定是有过的。”

我不自然地露出一个笑,我明明知道她是瞎猜的,但我还是有些慌乱。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白念霜并没有发现我内心的慌乱,还是继续问着,语气里有种刨根问底的意思。

“我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我用很冰冷的声音说,内心的不自如已展露无遗。

“我晓得了。”她仿佛很自信,晶莹碧亮的眼睛眨动了几下,说,“肯定是你甩了她。”

脑海里再度出现了那个男人,他抱着边唯唯,动情地说着,激烈地吻着,这番景象让我再次生气了,但我知道我不能生气,只好努力地压制住了内心那团欲喷出来的火,有气无力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说完话,我就起身去了洗手间,用双手捧住水往脸上敷,想借着凉凉的水浇灭心火、强制抹去边唯唯的形象。我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里待了多长时间,但我刚走出洗手间,白念霜就问我是不是闹肚子了,我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而这时已经到了吃中饭的光景了。

白念霜的母亲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妇女,这实在令人有些意外,我本以为她母亲肯定也是在政府机关里上班的。她烧了一桌子的好菜,让我大饱口福。从她母亲的笑容里,我大概猜出她还是蛮喜欢我的。这是她第一次见我,那天相亲的时候她没去,后来我和白念霜虽也见过几次,也都是约出去见面。

她母亲有午睡的习惯,吃完饭就到房间休息去了。白念霜说她有时也午睡的,但今天她为陪我只好不睡,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下午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像上午有那么多话题了,两个人很无聊地对坐着看书。她拿了本外国名著,我则随便抽了本书,只是摊在桌上随便翻着,却并没有看一个字。我时不时地抬眼去看她,要是她也恰好抬头,两个人就很尴尬地一笑然后就低下头去了。她看书很情绪化,总会随着小说中的情节哭哭笑笑,像个傻瓜,却傻得可爱。

我在心底骂自己没出息,因为我总会偷偷地瞄着她的胸部——鼓鼓囊囊的,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看着看着就傻呵呵地轻笑,她也不知道我究竟在笑什么,只是很奇怪地看看我,接着就继续低头看书。二叔要知道我这样,他肯定会说,男人的本性,那是好事。

我好像很沉醉,竟不知道爸他们已经开会回来了。他们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我的眼睛恰好直勾勾地望着对面那对山峰。爸轻咳了一声,我就吓得慌忙掉转了目光,脸顿时火烫起来,幸好白念霜的爸过了一会儿才进来,不然更为尴尬。

我以为马上就要回已州市,但爸留下了吃了晚饭。吃完晚饭又坐着聊了一会儿,我们才离开。我和白念霜的目光接触了一下算是道别。还是严秘书开车回去的,这次爸也坐到了后面。此时已经晚上九点了,公路上的车辆已经比白天少了许多,从经州市开往已州市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弯道,所以车开得很慢。

爸一路上问我对白念霜的印象,我只回答出“还不错”三个字,别的就说不上来了,总之我是不讨厌的。爸觉得很没趣,就不再多问,脸上依然是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车已经开过经州市和已州市的分界了,我突然想起前方几公里就是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挨着问祸村,通着一条小路。我就对爸说,我想在那村庄下车走半个小时的小路到问祸村去。但爸不同意,说那么晚走夜路不好。我告诉他说,二婶病了,一直念叨着要见见我。他这才松了口,吩咐严秘书在前面几公里处的村庄停住。

爸又说我走夜路的时候,尿急最好忍着,要是真憋不住,也得喊上几声再撒尿,不然不好。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很疑惑。他就再说了一遍,我就开始笑,笑得肚子疼。但爸还是一本正经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很信神佛鬼怪这一类的事,这让我实在觉得意外。二婶也很信这个,但二叔不信。

“您怎么也信?”我笑意未尽地看着爸,问道。

“很多人都信。”他说,“白念霜的爸爸原来是已州市的副市长,后来他被调到经州市当市长,调任前可是做了一场大佛事。严秘书也知道的。”他说着就看了一眼严秘书,严秘书没回头,但应了一声表示确认。

车在那村庄停住了,我就下了车,爸一直叫我小心点,好像我是个三岁小孩子似的,再说我又不是女人,就是黑暗之中有色狼扑上来一摸胸部没那两个“馒头”,肯定也就把我给放了。

走到问祸村的时候,小溪边乘凉的人们已经陆续散去,只有村里的几个小店里还挤着人,玩着扑克或是搓着麻将。而村子已经安静下来了,我的脚步声引起了村里的几只狗叫了几声。我将门拍得啪啪响,我就看见里面的灯亮了,开门的是二叔,他一看见我就觉得意外,拉着我来不及关门就冲里面喊:“南儿来了!”我听见里面二婶低低地应了一声,只需听这声音,就知道二婶病了。

二叔拉着我的手进屋,说:“你二婶刚还说着你呢!”

二婶已从床上起来,看见我就激动地流出了几滴泪:“南儿,你胖了,也白了。那么晚了,肚子肯定饿了,我给你煮碗面条去。”说着就往厨房走。

“二婶,我不饿……”我说,但二婶好像没听见似的,没有回头。

二叔让我坐下,又将蚊香朝我脚边挪了挪,说:“今年蚊子多,也比往年毒。”

“今年热得叫人发疯。”我说,但我觉得在问祸村要比在市里凉爽些。

“你知道吗?”二叔抽起一支烟,混合着蚊香的烟雾飘荡在空中,“那个疯女人死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我被二叔的话震惊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我又仿佛听得真切。

“死在山上,大家都说热死的,连衣服都没穿。”二叔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和可怜。

“连衣服都没穿?”我说。

“一个疯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后村王癞子发现的,跑来告诉我的,还是村里出钱火化她的。”

这实在让我感到很意外,倒弄得我有些想流泪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牵情和可怜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我曾经想过,等有钱了,一定给她找个好住处。虽然我没有义务一定要履行自己暗自许下的承诺,但我却觉得有些内疚。可是这样炎热的天气让我几乎忘记这个疯女人,也忘记了许多曾经在我心里留下深刻烙印的人。

正当我为疯女人的死而感伤的时候,二婶已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我面前。飘着葱花香的热气扑在我脸上,我就有些嘴馋,早已将疯女人死去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碗吃完了。二婶没有血色的脸上浮起了开心的笑。她好像病了好久,也好像好久没见阳光了。

“二婶,你瘦了。”我看着二婶消瘦的脸庞,说。

“我没病。”二婶收住了笑,语气里是强硬的反对,但眼睛里却含着柔和的光亮。

“二婶,你听错了,我是说,你瘦了。”我纠正着说。

二婶这才又笑了,在我身边坐下了,仔细地看着我,说:“人都这样,要老了,总是一年比一年瘦的,哪有越来越胖的。”

“二婶,你不老。”我说。但我定眼望着她,却发现头上已有很多白发,眼角簇拥着密密麻麻的皱纹。无情的岁月将这些时光的印记刻在了这张脸上,不留情面地将变老的讯息传达给了这张脸的主人,以及我和二叔。

“你大了,我就老了。”二婶欣慰地笑了,目光还是留恋在我身上,“真快,像是一场梦一样,闭一下眼,等睁开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

“二婶,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我小心翼翼地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神情的变化。

“我没病。”二婶顿时大了声音,强调着说。

“没说你有病,上医院做个检查也好……”我说。

“那浪费钱做什么?”二婶反问道,把我弄得没话了,旁边的二叔也只有着急。

我忍受不住了,憋在心里的那些字、那些词终于冲出了我的喉咙,从我的嘴里噼里啪啦地炸出:“二婶,您应该去医院检查!二叔上次告诉我说,您老是睡不好觉,一直念着我和笑笑。是我和笑笑不争气,对不起您。我后悔当初没能好好听您的教诲,好好念书。虽然我是市长的儿子,可是我不会学习、没有特长、没有能力,我照样是废人一个!我知道二叔和您是真心疼我、爱我,您不知道,事实上,在心里,我已经把您当了二十多年的妈了!二叔劝您上医院看看医生,您不去,二叔就只好让我回来看看您,试着劝劝您,可是您还是不去!难道您不知道我和二叔有多在意您?只有您的身体健康,我们才会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二婶,就去医院吧,好吗?”

二婶被我的话震住了,震得只微微合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但泪水像破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涌了下来,纷乱地跌落在地上。她哭了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好,我听你们的,我去看医生,我会好好的,让你们放心。”

二婶的这句话让我和二叔都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二叔上前拥住了二婶,又把我拉在一起搂住了我。三个人就这样抱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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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石隐于小指结缔生死约盟,以傲骨之名祭已逝人。五岁口出狂言“哪怕将我心置于彻骨寒冰,我帝无双也能绝处逢生。”帝无双,灵魂出窍,成了紫缘大陆帝雾城帝家的婴女,一睁眼,自己便被高高举起,傲骨之言传入耳中“帝无双,傲骨无双……”前世的平凡,今生的不凡。比低调?“恩,我一向很低调。”一人屠杀一国人,这叫低调?比冷血?“那日你杀我父母,今日我要你全城的人做陪葬!”比腹黑?“给你两条活路,吊起来被我打死,被我吊起来打死。”女扮男装妖娆引人,不近女色,却不知打破多少女子芳心。谁知冷漠面孔下化不开的冰冷,又有谁能撼动此寒暖人心。终有一日站万人之上,却终有那未曾完整的缘。
  • 肆意年华

    肆意年华

    站在树下的安宁仰着头看着从树上滴落下来的雨滴,嘴角微微上扬,一个浅浅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似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可就是那么美好的笑容也仍然没有办法驱除那围绕在她身上的满满的忧伤气息。再一次回到这里,心里莫名的产生一丝丝安稳舒适的情绪。过去这么多年,这里发生很大的变化,庆幸的是,哪棵树还在那里,那个人也还在树下,即使知道她等的那个人不是我,可就是这样远远的望着,就能让在外漂泊那么久的自己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 最强文娱

    最强文娱

    (拍拍电影,鼓鼓掌,小日子其乐无穷!!!)一切要从一个演讲开始。林琅穿越平行世界,刚开始以为自己是一个高中生,接受记忆后发现原来是导演系天才毕业生,从毕业设计开始,一步一个脚印,腾空的日子,前任,流浪地球……我是林琅,我要为自己代言!
  • 嚣张小姐

    嚣张小姐

    你也许看过很多嚣张的人,但你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姐吗?她出生黑社会,大学才开学的第一天,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的老师告白。面对老师的未婚妻,她直接下战书,要一较高下。她聪明漂亮,我行我素,谁要看不过去,可以来挑战!
  • 首席校草腹黑吻:甜心别想逃

    首席校草腹黑吻:甜心别想逃

    【甜蜜宠文】季泽承,季氏集团大少爷,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隐藏的大神,【生活技能√】【土味情话√】【宠妻√】【季怼怼√】;韩以沫,韩氏集团的千金,有个宠她上天的明星哥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曾以为自己有个帅哥哥已经对别的帅哥产生免疫了,但自从遇上他,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开始关注他,开始犯花痴。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他从校门口经过,误打误撞成为她“男朋友”,从此两人结下梁子,但他们从未想过,两人之间的羁绊在小时候就已定下,促使他们最后走到一起。【男追女√】【作者大大很懒√】【傲娇季少爷vs蠢萌韩妹纸】【满满的狗粮√】
  • 王权之争:十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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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位说废话精绝古城该回家建国饭店的更好&好尴尬v观后感i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