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见何小风帮盛饭，就赶紧抢过他手中的碗，口里说着：“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盛饭呢？你坐着，你坐着，我来得了。”
何小风被罗夫人的热情弄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上的表情非常尴尬。
“坐下来吧，我们喝点酒。”罗副书记打开了刚才拿出的那瓶放了很久不舍得喝的五粮液。
何小风顺从地坐了下来，很客气地说：“不用了吧，留着以后有贵客来时再喝吧。”
还没等罗副书记开口，罗夫人就接过话茬说：“你就是我们的贵客呀！”
罗副书记也面带笑容，口里“是的，是的”附和着。
看着他们夫妇对自己这么客气，何小风觉得浑身不舒服，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在。罗副书记和夫人只顾热情招待他，并没有觉察到他脸上的表情。罗副书记频频地向他举杯敬酒，罗夫人不断地往他的碗里夹菜。何小风不停地点着头，嘴里说着谢谢。
他们正喝得尽兴的时候，罗副书记渐渐把话引入正题，他语重心长地看着何小风说：“小何呀，我这把年纪的人了，是没什么奔头了，可你还年轻，只要把握好机会，将来会前途无量呀。”
想着这将近两年来的遭遇，何小风多少有点心灰意冷，只是很懊丧地说：“我能有什么奔头呀！”
罗副书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那半光的头，狠狠地喝了一杯酒，紧紧地闭了一下嘴巴，开口说道：“现在有一次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好，这可是你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如果把握好了，你将会飞黄腾达，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也许只能一辈子做个臭老九。”
何小风好像从罗副书记这里看到了未来。他突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看着罗副书记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呢？能说说吗？”
“那我就直说了吧。”罗副书记又喝了一口酒，慢慢的把杯子放下：“你知道我们地委里面有个姓韦的副书记吧？”
“知道。”何小风简洁地回答。
“他有个女儿，叫韦丽江，在地区财政局工作，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我想帮你们牵条线。”
何小风连想都没想，就说道：“人家是副书记的女儿，怎么可能看上我呢？”
其实这是何小风的推辞，在他的心里，除了叶思秋，他是谁都装不下的。
“你们还没见面，怎么知道她没看上你呢？”罗副书记说。
“你还是先和她见个面吧！”罗夫人往他碗里又夹了一块鸡肉。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何小风红着脸说。
“这有什么呀？反正又还没有结婚，就算是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罗夫人斜着眼睛看着他说。
“就是，就是嘛。”罗副书记附和道。
“人家韦副书记是有承诺的，说只要你和他女儿结婚，马上就调你到组织部工作，并且保证你两年内升到科级，五年内升到处级。”
何小风静静地喝着酒，没有吭声。那韦副书记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他从小就有很高的志向，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手掌大权，坐在人人都敬仰的位置上，做个人上之人。可是要牺牲他和叶思秋的爱情，这是万万做不到的。
罗副书记见他没吭声，以为他答应了，就顺水推舟地说：“如果同意了，明晚就正式见个面，把关系确定下来。”
何小风有点心烦意乱起来，他不好直截了当地回绝罗副书记，只好来个缓兵之计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的，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吧。”罗副书记又给何小风倒了一杯酒。
罗副书记和罗夫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都在心里想，只要是考虑了，肯定就是有希望了。
从罗副书记家里回来后，何小风就陷入极度的烦恼之中。叶思秋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不能放弃。权力是他一生追求的梦想，他也不能放弃。他希望能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力。可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只是觉得头疼欲裂。那晚，他做了一个晚上的恶梦，尽说胡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送走何小风之后，罗副书记两夫妇就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像韦副书记的女儿看上的是他们，而不是何小风。在罗副书记的感觉中，何小风没有理由不看不上韦副书记的女儿的。他想，何小风上门来找他提亲，是早晚的事。可是过了三天后，何小风还没上门，韦副书记秘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罗副书记觉得有点骑虎难下，他只能来一个缓兵之计，说何小风的父亲病了，正在医院里留医，他要照顾父亲，抽不出空来，要等一等。既然人家的父亲病了，韦副书记的秘书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说那就等等吧。
自从那晚和父亲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之后，韦丽江的心情就格外的好。她一直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之中。她经常缠着父亲，东问西问的。她很想从父亲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韦副书记见女儿这么高兴，就把他托人去说媒的事说了出来。他告诉女儿，她和何小风结婚是迟早的事。一想着能和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结婚，韦丽江就兴奋得整夜地睡不着觉。
3
何小风住的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平房。旁边有个公厕，公厕的下层养着十几头猪。也许是因为这个公厕和猪舍装修得过于豪华的缘故，住在旁边那些简陋平房里的年轻教师，给它取了一个很雅名字，叫它“猪宾馆”。何小风就住在离“猪宾馆”最近那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何小风就会听到喔喔的猪在叫，和哗啦啦的流水声。风吹过的时候，偶尔还会闻到厕所传来的臭味。
下完课后，何小风在听音乐，并顺手拿出他在学校时和叶思秋一起照的相片。罗副书记连门都没敲一下，就径直进了何小风的房间。何小风被吓一跳，他快捷地把相片放到抽屉里去，很不自然地站起来，向他打了招呼，就把自己坐着的那张唯一的椅子腾出来，让给了罗副书记，自己坐到床上去。
何小风明明知道罗副书记的来意，可他装傻，只字未提。他屋里没有茶叶，只给罗副书记倒了一杯开水。
罗副书记捧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水，就轻轻的把杯子放在何小风那张唯一的桌子上面。用手擦拭额角的汗水，口里骂着：“这鬼天气，夏天还没到就热成这个样子了。”
何小风附和着说：“就是呀，这天气越来越反常了，可能是生态不平衡的缘故吧。”
那时正好是下午，太阳刚好从窗口照进来。也许是房子太小，又不通风的缘故，空气很闷热。
罗副书记借题发挥道：“一个人没钱没权就只能住这样的房子了，你看我们单位很多没钱没权的教师，教了一辈子书，还是买不起一套房子，只能住平房。”说着，他又举了几个例子，说：“像我们学校的陈家明、刘刚、吴放他们，虽然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可没有社会关系，工作了二十年，连个副教授都评不上。”
听了他这番话，何小风在心里暗想，假如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自己的境况也会和他们一样的。他从小就胸怀大志，他立志三十岁前就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能沾上他的光。可现在都二十五岁了，还没有一点起色，再这样下去，到三十岁连个学生科的副科长都轮不到自己。可是要他放弃叶思秋，他连想都没想过。一想到这些，何小风脸上的表情就像快要下雨的天马上阴沉起来。
罗副书记察颜观色，看到自己的话起了变化，就把话锋转入了正题，两眼直盯着何小风说：“那件事你考虑好了没？”
何小风不敢正视罗副书记的眼睛，脸向着另一个方向说：“还没想好呢。”
罗副书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唉，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没考虑好，人家是皇帝女不愁嫁，又不是等着你来娶，可是你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地错过，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何小风没看罗副书记，也没哼声。
罗副书记继续发动攻势：“人的一生机遇并不多，一旦错过了，就很难回过头来了。”说着他就把凳子移到何小风的对面，他要看着他的眼神。
何小风不敢再把头扭开，只是把头低下。
罗副书记开始了以攻为守，一针见血地说：“你是不是还是舍不得大学时的女朋友？”
何小风点点头，没吭声。
罗副书记看了一眼何小风，摇了摇头，就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你毕竟还年轻，很多事还不懂得。年轻时就懂得谈情说爱，以为爱情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东西，陷入情海中的男女，都以为爱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什么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其实又有谁见过海枯了？又有谁见过石烂了？那些海枯石烂的爱情都是那些文学家虚构出来的，现实生活中哪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爱情呀？生活是现实的，来不得半点浪漫。你看见有多少人是为了爱情去结婚的？哪一个不是先看对方的条件如何，然后再慢慢培养感情，大家有了一定的感情就结婚生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尤其是男人，应以事业为重，更不应该陷入儿女情长之中。你不知道，一个男人在这个世上生存有多难！一个男人如果口袋里没有钱，手中没有权，走在人群中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你想想，一个男人光着身子走地大街上的感觉会是如何呢？”
何小风想想他的话也有道理，可是叫他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结婚，他怎么也做不到。他耸耸肩说：“我真是无法放弃她，她是一个好姑娘。”
罗副书记终于拿出了他最有杀伤力的武器，给了何小风狠狠的一击，他看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我都有点怀疑，你女朋友她毕业后，真的会跟你结婚吗？我听人说她很有才华，外貌又非常漂亮，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只要一出来工作，就会有大把有钱有势的男人追在她的屁股后面，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和人家竞争？你看看，你现在有什么？家里穷得没个样子，自己又没钱又没权。”说着说着，他又用手指指他的房子，说：“你看你现在住这地方？有哪个姑娘会跟着你受苦呀，就算她开始因为单纯，嫁给了你，可日子过久了，她还是会抛弃你的。就像我们单位的刘刚老师，开始时他们不也是感情很好的吗？他老婆不也是很漂亮吗？可后来他老婆还不是跟一个有钱人跑了！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你想一个男人只要有了钱有了权，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八十岁还能找个十八岁的呢。”
何小风的最后一道防钱给攻破了，他的内心感觉极度的虚弱。他本来就底气不足，经罗副书记这么一说，他对叶思秋就彻底地没有了信心。突然，他觉得叶思秋就是那轮水中的月亮，怎么也捞不上来。
看到他的信念开始动摇，罗副书记又继续发起进攻，他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说实在的，在床上，只要把灯一关，女人都是一样的。”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可是男人在白天就不一样了，你没钱没权，人家就当你是透明的。”
何小风的精神完全被击溃，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眼睛空洞无物。他就像一头死去的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任人宰割。
罗副书记见时机已到，就快刀直入，主题鲜明道：“你还是找个机会和韦丽江见一面吧！说不定，你飞黄腾达的日子就从此开始了。”
“见就见吧！”何小风答应了下来。此时的何小风，对一切，都已经心灰意冷。他想，人家韦副书记的女儿也未必能看上自己。他恨不得掘个洞钻进去。
4
在一个月亮很圆，星星很多的晚上，何小风和韦丽江见面了。对于韦丽江长得什么样子，他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她，他一概不去考虑。在他的心里，除了叶思秋之外，其她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他考虑得更多的就是韦丽江会不会跟他结婚，他能不能顺利地调到组织部工作。他只是希望一切都快点到来。只有他成了韦副书记的女婿，他才能一切如愿以偿。他想，等他调到组织部工作，当上科长局长什么的时候，看到一直压制着自己的院长和书记，他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还想象着以后开着小车回家的情景，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开着小车回到家乡时候，肯定全村人都会围着他，用羡慕的目光看他，他毕竟是村里第一个开小车回来的人。他想到那时候，他父母那张苍老的脸，肯定会笑开了花。一想到这些，何小风觉得就算为了父母，牺牲自己的爱情，那也是值得的。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让自己的父母过上好日子，为自己的家族争光。当这些想法消失之后，有时他又觉得自己非常的虚伪，非常的小人。可他马上又安慰自己，这世界上的人，谁不虚伪呢？谁又能做一辈子的君子呢，他纵观历史，仔细的想了想，历史上多少做出成就的人，还不是要牺牲一些自身的和别人的利益，才能成功的。历史知识，又给何小风一个为自己解脱的借口。
何小风和韦丽江见面后，没几天，韦丽江就打电话叫何小风去她家吃饭。何小风穿得整整齐齐的去了。韦副书记和韦丽江的母亲对他非常的热情，这远远超出了何小风的意料，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后来，他就开始了和韦丽江频频地约会，开始了“恋爱”。
何小风和韦副书记的女儿谈恋爱的消息传出后，学校的领导对何小风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院长和书记见了何小风，远远地就向他打招呼了。他的上课补贴费也比以前多了许多。何小风深深地体会到权力的重要性。出来工作两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有了尊严，很像个人样。
自从和何小风见面后，韦丽江就整天乐巅巅的，只要有空，就出去买衣服，鞋子，去美容店洗脸做美容。她希望自己更漂亮一些。和何小风正式交往以后，只要她和何小风走在一起，她就觉得脸上很有光。何小风不但英俊潇洒，而且才华横溢。她的同事和同学都说她有眼光，她也觉得自己确实眼光不错，和何小风出去的时候，她总爱挽着何小风的胳膊。她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们，个个知道何小风是她的男朋友。
何小风和韦丽江交往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结婚不到一个月，他就调到了组织部工作。他对韦丽江谈不上爱，只是不反感罢了。晚上他和韦丽江做爱的时候，他总是要把灯关了。就像罗副书记说的那样，在床上，只要把灯关了，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因此，在黑暗中，他总是把韦丽江当成叶思秋。
何小风觉得，在叶思秋面前，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人，他没有勇气面对叶思秋。自从和韦丽江交往后，他只给叶思秋写过一封信。在信里，他含糊地表示了一个意思，就是说他一直没帮她找到合适的学校进去，如果她自己觉得有其他好的去向，就自己决定，不用考虑他。叶思秋回信给他说，她成绩这么好，又那么优秀，肯定能分到好的学校的，她叫何小风不要为她担心。叶思秋一点都没觉察出何小风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她不够敏感，也许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收到叶思秋这封回信后，何小风再也没有给她写信，他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她还是以前的她，可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他想，就让自己和叶思秋的爱情，像那首《无言的结局》唱的那样，就让它随着岁月淡淡而去……
5
叶思秋的毕业论文答辩不但顺利通过，而且还得了优秀。拿到了毕业证书后，她们宿舍的几个女生出去聚了一次餐，吃完饭后，又出去唱歌跳舞，她们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离，是大学生们必然的结局。叶思秋宿舍的那几个同学都是同一天走的，她们谁也不想送谁。她们都不想忍受离别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