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误会
由于母亲工作调动,我只能跟着她,提着大包行李,一路从大理转到长沙。
刚去第一天,长沙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当我屏住呼吸歪斜着脑袋,准备偷看年级办公室里是否有人时,母亲事先约好的班主任,突然从背后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你是那个新来的同学吧?来来来,先跟我进教室……”
他后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古灵精怪的老师,走路没有半点声音不说,还喜欢贸然跳出来吓人。
我刚进教室,一窝黑压压的脑袋就朝我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目光。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念:“唉,插班生的感觉真不好!”
古怪老头非让我上台做个简要的自我介绍。我硬着头皮去了,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台下就噼里啪啦地响起了一阵掌声。
“咳,咳咳,嗯,我叫李兴海,是新来的同学,来自云南,平日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下棋……”
还没把话说完,教室里便“哇”的一声炸开了锅。这阵不知所谓的哄笑,把我吓得纵身一跃,从讲台上跳了下来。
刚坐上老头分配的位置,同桌的小胖就嬉皮笑脸地开口了:“你知道不?我们班长就叫夏琪,哈哈……”
我当场就僵硬了。
飞来横祸
别说,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没有见识的人还真多。同桌小胖就是其中之一。
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差点儿没让我吐血。“喂,听地理老师说,你们云南那边孔雀和大象特别多,到底是不是真的?说实话,我还没见过真的孔雀呢。”
“老土!你去云南看看就知道啦,孔雀有啥稀奇的?我们家用来耕田的都不是牛,知道不?”
“那用啥?”小胖咬着一大口湖南米粉问我。
“废话,当然用大象啦!要不还能用什么?”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我以为小胖明白,这些话不过是玩笑。岂料,不到第二天,全班就传开了,说我家那儿是大象满街跑,孔雀满天飞。
还没和周围的同学相熟,学校里的冬季运动会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大脑残废的小胖,不但擅作主张去班长那儿帮我报了长跑一万米,还给我填好了篮球友谊赛的报名表。
我欲哭无泪地说:“你凭啥送我上沙场去牺牲性命?”
岂料,他的回答,更使我绝望:“你怕啥?新闻上不都说吗?云南那里好多大山,每天早上念书都要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学校。因此,和这些成天坐公交车来上课的城市小子相比,你的长跑和体力肯定没问题,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没办法,为了名誉和生命,我厚着脸皮主动去找班长夏琪。
还没等我说完自身的问题,班长就义正词严迫不及待地给我上了思想政治课:“兴海同学,你不知道,班里难得有个同学报长跑,你现在推辞,是不是让我们班连一个报长跑的同学都没有?这可是一个关乎班级荣誉的问题……篮球嘛,更别说了,你这将近一米八的身材,就是不报名,也躲不过去吧?”
天哪!这不是飞来横祸吗?
意外收获
篮球友谊赛还没开始,我小腿就禁不住弹三弦了。也不知道班长怎么想的,好说歹说,我压根儿就没打过篮球,她还非得让我当什么小前锋。
结果,篮球输得一塌糊涂。8:78。
同桌小胖幸灾乐祸地喊:“哇,李兴海好厉害,超厉害,用篮球打出了足球的分数。”
在长跑一万米的赛道上,我咬咬牙,打消了放弃的念头。篮球就输得一败涂地了,难不成,长跑还得丢脸?
刚撑过七千米,我的嗓子就开始冒烟了。喉咙深处像长满了锐利的刺,连咽口水都撕心裂肺地疼。我刚想停下来,班长夏琪就领着啦啦队喊开了:“兴海兴海,数你最拽!加油加油!继续加油!”
没办法,我又摇摇头,苦撑了一千五百米。这次,我是真跑不动了。两条腿好像不是我的,根本都已经不听使唤。
兴许是疲劳过度,后面的几位选手都跪倒在赛道旁的草坪上,吐得涕泪交流。虽然,我现在是第二名,但和第一名的差距足足有一百米,拿冠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刚想弃权跑进草坪休息,夏琪就呼哧呼哧地冲了过来,一面朝我挤眉弄眼,一面朝裁判摆手:“我是来陪跑的!”
“九千多米都跑过来了,最后五百米你才想要放弃?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的女生多么看好你?知道你报长跑,一个不缺,全来给你当啦啦队加油了。你说,你现在放弃,对得起谁?”
我正要狡辩,前面的那位仁兄就重重地摔倒了。夏琪活蹦乱跳地喊:“快!冲刺!冲刺!天赐良机!”
就这样,我鬼使神差地得了长跑第一名。奖状,奖金,鼓励,赞美,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橘子洲头
不知为何,我开始有点害怕夏琪。每次见到她笑语盈盈地朝我走来,心都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加上小胖没日没夜地恶意中伤,说班长经常偷偷回头看我,我更是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我不但没有躲开她,还老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喜欢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优点。
难道,我喜欢上了夏琪?这个问题真是伤脑筋。我承认,她的确不错,学习成绩优异不说,还善良,大方,乐于助人,可这些并不能代表我喜欢她啊!唉,天知道我在瞎想些什么。
周三,夏琪请了病假。整整一早上,我正前方的那个位置都是空的。课堂内容,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大脑彻底陷入一片空白。我开始担心夏琪的身体,很想了解她现在的状况。
完了,我估计我真喜欢上夏琪了。怎么办?该不该告诉她?
周末,我给夏琪打了电话,主动约她到橘子洲头散步。一路上,我都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有几次鼓足了勇气要表白,却都被她那些没头没脑的玩笑挡了回去。
当我又一次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她忽然坐在了一片铺满鹅卵石的沙地上。
“来,咱们做个游戏,这里有两个大石头,十个小石子和一堆沙,看我们谁能最大限度地把这些东西都放进瓶子里去,谁放得多,谁就算赢,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如何?”她从红色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偌大的玻璃罐,一脸真诚地递给我。
结果,我输了。先放沙和小石子虽然能使罐子底部的空间得到充分利用,但也会使剩下的两块大石头无法装进去。
她一面接过罐子重新开始,一面漫不经心地跟我说:“其实,很多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但事实上,如果先放沙子和石子,到后来你会发现,你再也放不进大石头。冷静想想,先放大石头下去才是对的,因为两个大石头堆叠在瓶子里,必然会留有很多的空间和缝隙。这些缝隙和空间,就可以用来装剩下的石子和沙子。”
“其实想想,人生不也一样吗?只有一次机会,却要经历很多磕磕碰碰的小石子,经历很多闪着光泽且充满诱惑的沙子。如果,先选择路过美丽的沙子,那么,我们会发现,最重要的两块大石头,已经无法回头重来。而这两块大石头所代表的,恰好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两件东西,一是梦想,二是时间。”
橘子洲头的大风哗哗地刮着远处的江水。我如梦初醒,似乎懂得了什么。
回程的路上,我勇敢地和夏琪并肩而行。心里,隐约吹起了一阵风,它带着青草的香味,也带着十六岁少年从未有过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