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出了十几本书,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笨的作者。
很少有人知道,我刚开始写了好几年诗歌。那时刚念高一,十五六岁,天天抱着顾城和海子的诗集,觉得自己特别高雅。
那时年轻,对一件迷恋的事情总愿投入全部的热情。白天看诗,晚上写诗,不到一学期就把一个厚厚的本子写满了。
写满之后,忽然觉得自己成了武林高手,像练成了什么独门神功似的,内力都精进了不少。
年少轻狂,这个词一点儿也不假。我抱着本子看来看去,挑不出半点毛病。这时候,我有点被吓到了。这么惊世骇俗的头脑,这么空前绝后的文笔,要是一个不小心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怎么办呢?几百万元的奖金啊!我是该低调地放到银行卡里面呢,还是该张扬地用个篮子背回来?
想来想去,我最终作出一个伟大决定——出诗集,拿奖,为国争光,然后拒收那一堆沾满世俗铜臭的奖金。
我被自己纯洁的灵魂狠狠感动了一把。于是,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文具店新买了一个精美的本子,而后独自坐在窗前,把我认为写得最好的诗歌工工整整地誊抄了一遍。
这么伟大的作品,我该邮给哪个出版社呢?本来想直接寄到瑞典,但说实在话,一是没邮费,二是我英文的确很烂。踌躇许久,我的乡恋情结又开始作祟了。于是,我决定把这部可能载入史册的作品交给云南人民出版社。
之后的日子,真是度秒如年。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到高三毕业,都没等来任何消息。没办法,我生来是个执着的人。因此,我不但在高二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文科,还在大二的时候自告奋勇去云南人民出版社当了实习生。
后来回想起这段往事,才发现原来老天爷早就给了我答案,只是我不够聪明,领会不过来。你看,似乎只要我一勇敢,就和“二”这个字脱不了干系。
上大学,我没觉得多开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我接着写诗。只是,大量的阅读使我变得稍微成熟了些。我开始脚踏实地,慢慢学着投稿。
可以负责任地说,写作这些年,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比我还要“执着”的人。因为从来没有哪个人可以像我这样——天天写,天天投,天天被退稿,还天天斗志昂扬,不亦乐乎。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年多。三百多天,我几乎天天都活在别人的嘲笑里。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一提,就得回到高二下学期。那时候,我久待成狂,不知是脑子真的被烧了一下,还是天灵盖上的神光涌现,我忽然觉得自己不适合文学,适合音乐。于是,我又转行当了艺术生,并阴差阳错地考进了湖南某大学的音乐系。
还没上大学,我又犯二了,觉得自己是鲁迅转世,上天注定。正所谓“前有鲁爷弃医从文,今有海哥舍艺跟身”。
音乐系的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一个搞五线谱的人,异想天开要当作家,这种人都不送进精神病医院,真是太没天理了。更离谱的是,这个人竟然比马拉松冠军还要有毅力,屡败屡战,屡战屡败,都没能打消他继续活着的念头。
很多人实在看不下去,动了恻隐之心,开始慷慨地给我取各种各样的外号,什么大作家啦,大文豪啦,大诗人啦,在当时都算比较小气的称谓。
大一下学期,我的第一篇散文诗在河南省《砥柱》杂志发表了。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拿着样刊和稿费单在学校的足球场上狂跑。一边跑,一边哭——没人会懂那些强颜欢笑的屈辱和一路走来的孤独。
再后来,我决定放弃隐晦而又不成熟的诗歌创作,去写内心想说的话,去写真正对别人有益的东西。
譬如,去写一写人世的感动,青春的力量,梦想的追逐。我知道,尽管我们每天都在看到世界的黑暗,人心的叵测,但这并不代表黑暗就是全部的颜色。
当然,也碰到过很多挫折和质疑。有人认为我是在释放靡靡之音,毒害青少年,甚至是诱导他们早恋。可事实证明,我当初所想是对的。忠言不一定要逆耳。与其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地呵斥他们不要早恋,不要叛逆,还不如用真实而温暖的故事告诉他们,如何面对一份不成熟的爱慕,以及如何控制十六七岁的浮夸与暴躁。
很少有人愿意真的俯下身来去贴近他们的内心,去听听真实的声音;也很少有人知道,外表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其实比谁都需要保护,比谁都脆弱。
暑假收到一封读者来信,特别感动。她从初三看我的文章,一直到现在。两年多过去了,她的成绩从全班倒数第十变成了今天的全县第二。她说最想感谢的人是我,是我的文章让她变得不再自卑,不再懦弱。她说她想上北大,还问我会不会去北大看她。在这儿,我想告诉她,我会。等你拿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我肯定会去北大看你。
我也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因为有你这样的读者,我才觉得自己活得有价值。
我仍然在走,也仍然在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只是希望这条孤独的路上,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一起去寻找那束照亮人心的光芒,一起把困在黑暗中的眼睛抹成五彩的窗户。
直到今天,背后仍旧有人给我嘲笑的刺痛,但我不怕——我始终记得,我要勤奋,要坚持,因为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