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也就在十几秒钟的时间,坏种听见我喊,猛回头,也看到了油管往他俩这里倒,拖了一把小江往旁边闪。这时我也到了,根本就没想到以我这点力量能不能推开猛砸下来的油管,本能的双手高举管钳迎着落下来的油管往旁推。管钳把被油管砸到,就像撕张破纸似的被砸断了,油管紧贴着我们三个身边落下来,防喷闸门深深地砸入了地里,我也被这巨大的反推力震得摔倒在地上。
坏种和小江就倒在我不远的地方,坐在地上看着落在身边的油管,我刚才那股冲劲没了。代之而来的是一股猛力过后,浑身突突乱颤。这时才感觉手疼,抬起手来看看,双手虎口全被震裂了,鲜血直流。坏种躺在那喘着气说“兄弟,这次要没你那一嗓子,老子就交代了,******”。他却没回头看看我这狼狈样。
其他的人有的忙着上井口看情况的,有的过来拉我们三个。被刚才那一幕惊呆了宋雅晴和宋雅卿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啥也顾不得了,疯了似的也扑过来,看着我俩却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活儿是没法干了,队长过来擦着头上的汗说“他娘的个球的,让你们吓死我了”。说着安排人收拾打卡瓦吊卡、锯油管、装井口,看我手这样,安排坏种先跟我回队。
回到队上,宋雅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抽泣着噙着眼泪,也不避讳我和坏种没穿衣服了,拿着棉纱帮我擦身上的油。看他这样我倒不忍心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哭啥呀,我又没死”。
没想到一句话说的她更哭了,低着头哭着说“你要是死了呢”,再没说出别的来。
听她一说,我心中也是忽悠一下子,半天没说出啥了,任由她给我擦着。等收拾完了穿上衣服,我找件破衣服撕成布条,缠在两手虎口上。就是不招待宋雅晴,也得招待一下叶婷婷啊,我和坏种又招呼着进了饭店。
晚上,宋雅晴才说来征求我意见的事儿。当时我就存了私心了,想起母亲曾说要我找个离家近的媳妇,以后就是不回家看妈,也得回家看老婆孩子吧,也就顺路看看妈了。我很明白母亲是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更主要的是父亲去世后老人家自己在家孤单,希望做儿女的常回家看看。
有了这种想法,就告诉宋雅晴尽量分回我们那小县城。她答应着说等安顿好了就来告诉我或者给我来个信儿。
送走了宋雅晴,两手带着伤也没能在队上休息一下,继续投入到这口大头井的施工中去。原因很简单,一是真正的老师傅并不多;二来像我这种别看平常调皮捣蛋、喝酒打架,但是工作上关键时候能顶起来、玩命的真没有;三来我和坏种也工作几年了,算是老师傅了,而且我俩反应、手脚都够快的。
这口井干完撤下来,搬到别的井上,收到两封来信。一封是大师兄来的,说师傅去世了,让我回去看看,一起去给师傅做个头七。另一封是韩月梅来的,说要结婚了,请我回去参加婚礼。看看这两桩事儿赶到一起了,就请假回家,一来去师傅家看看,二来参加月梅的婚礼,三来看看母亲,再一点就是想打听一下雅晴的分配问题。
中午走的,火辣辣的太阳透过车窗照在身上,热的人难受,路两边高大的大叶杨也无精打采的。把胳膊伸出窗外,半拉脑袋也探出来,任凭热乎乎的风吹着。回到县城就四点多了,下了车,直奔酒厂找韩月梅。
到了以后,一看我封的那五朵金花都在,相互寒暄、取闹一番,坐下来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月梅没时间,其他四朵花就陪着我一起出去吃点饭。吃着饭,李志美就说一会儿让我陪她一起回家一趟。
虽说我也要回家,但是陪她一起走,心里很不情愿。原因是这个李志美人虽说漂亮,可是她不能说是泼妇了,应该说是个悍妇。我亲眼在她宿舍见过,因为她对象去她那晚了,进了门二话不说,劈头一棍子把她对象打倒过,下手之狠,我自愧不如。就找理由说今晚还有事儿,想明天回去,让她自己走。看看时间近八点了,其他三人就都劝我说一个女孩走夜路不安全,反正我也要回去,让我陪她一起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明天回来再说。
众人劝说,也就不好推辞了,只好陪她一起走。骑着她的车子带着她,一起回家。回去最近的路是条土路,出县城五里是个河滩,过了河滩是一片墓地,路两边树木参天阴森森的。大夏天的八点多,也不是很黑,还能隐隐约约看见路两边东西。我俩骑车子走在路上本来就话少,到了墓地的时候,李志美也没吭声突然抱紧了我的腰,走夜路遇到这种情况,不管是多少人,越是没人说话了就越没有领头说话的,心中也越紧张,情不自禁的加快速度。被她这突然一抱,车子晃悠一下差点没倒了,稳住了车子,我心里也慌了,也是心里紧缩,没再吭声,脚下加了劲儿。
我和别人骑车子还不一样,多数人使劲的时候是弓着腰,而我是紧抓车把挺起胸来。只觉得两耳生风,拼命往前赶。突然,我看见树上拦着一根麻绳,高度正好卡在我脖子上,心思电转就意识到,是遇到传说纷纭中用绳子或者铁丝横拦到路上,把人摔下来后实施抢劫的了。但是到了近前了,想停住车子来不急了。急中生智,猛的一歪头,左脚尖点地,紧急刹车,猛向左拧把,车身横过来,就势侧身摔下来,车子推到了一边,绳子撞在眼角上火辣辣的疼。
爬起来刚想看看李志美摔的怎样,就看从路边窜出一人,扶起车子骗腿骑上就跑,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撒腿就去追。没追出几步,一脚踩在一根小树棍上,咕噜噜一滚,脚下打滑,滑倒在地并搓出老远,摔得脑袋嗡的一下,俩眼冒金星。脑子里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想着赶紧追回车子来。
爬起来追两步猛然想起,这半天了李志美怎么没吭声呢。一回头,看见另有一人正在抢李志美的包,就放弃追骑车子的人,从腰间拽出九节鞭回过头来往回跑,想抓这个抢包的。谁想今晚怎么这么背,又不知踩到什么,噗通跪在地上,等我爬起来跑回来,抢包的人也跑远了。感觉憋气带窝火,但是两头都追不上了,没办法,只好先顾蜷缩在地上的李志美。
把她扶起来,坐在那又拍打又叫,好半天她也只是哆嗦说不出话来。一想,家也没法回了,离县城不远,先回城里再说吧。想扶着李志美站起来,不管怎么扶,她都软的一滩稀泥似的站不起来,只好把她扛在肩上走。
走了不是很远,感觉鞋里黏糊糊的,也没在意。大约走了一里多路吧,我右腿发软,噗通又摔倒跪在那,把个李志美又给摔了出去。这回倒是把她给摔醒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试试想站起来,但是腿软的没能起来。看李志美在哭,就有点上无名火了,就吆喝她说“哭你妈啦个头啊,刚才怎么不哭不吆喝,屁都不放一个,还以为你死了呢。平常上街和人吵架、砸你对象的本事哪去了,怎么熊了……”
这一骂,骂出她的实话来了,过来哭哭泣泣问我“你怎么样,没事吧,你要有啥事儿,咱怎么走啊?平常吵架怎么吵都没事呀,这截道的可不行,他们真敢杀人呀,能不害怕吗”。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嗨,听她这一说,我到乐了,闹了半天打她对象那么狠,是知道她对象不会打她;和人吵架那么凶,是明白大庭广众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使使劲儿站起来,拖着她继续走,再走没多远,感觉右腿膝盖疼的厉害,不敢用力了,开始还能点着走,后来走不了了,就扶着李志美的肩膀单腿跳。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回了县城,李志美领着我去了最近的县医院。在急诊室里,借着灯光才看见裤子撕开一道口子,被血粘在了腿上,整个右腿的裤子血糊糊的全透了,新买的高腰的回力球鞋也被血湿透了,自己整个人就像刚打完滚起来的懒驴。医生都没正眼看我就说:又打架了吧,年纪轻轻的就整天作吧,没事儿,死不了人,坐那等会吧。
听医生的话我就有点火,不过细一琢磨,人家说的有道理,我这幅德性,那年月谁不认为是打架打的呀,就忍着吧。坐在那里,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来,自己四处打架没吃过亏,也许是人不罚我天罚我吧,叫我这次连打的机会都没有,就伤成了这样。有了这种想法,猛然间觉得好像长大了不少,成熟了许多,自此以后,我就很少打架闹事儿了。
坐在医院急诊室里,看着医生把裤子剪开,撕下半截裤腿,整个膝盖上横着裂开了,小腿梁子上竖着划开了一条十五六工分的口子,与膝盖上的伤口相连成了个“T”型。清洗一下伤口后,弄出些碎玻璃碴子来,估计是摔倒的时候划在玻璃上了。看我伤口这么长,医生说“我对处理外伤不在行,你稍等一下,我找个人来给你处理”。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走廊里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其中一个我听得很清,那是宋雅晴。但是不大敢确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一想不能直接喊名字,错了人家笑话。就试探着咧开破锣嗓子喊“破菜篮子、破菜篮子……”。我这一喊把屋里的人都喊愣了,医生就说“你穷咋呼啥”?李志美就问“你犯病了是不”。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象电影电视里演的那么凑巧,真把外面的人喊来了。先后进来四个丫头,走在前头的果真是宋雅晴,在门口犹犹疑疑探头地往里看,看那意思她也不相信在这里会有人这么喊她。看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猜测她们是出去逛街刚回来。
当她看见我先是惊讶,后来看我浑身的土,再看看我的脸色、满腿的血,站那傻了,张着嘴没说出话来。愣了一会儿,猛地冲上来抓住我胳膊蹲下身去,看着伤口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好半天才一连串的问“你怎么在这?你这是咋了?你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