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间,姐姐蔡珪生产了。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羊承。
蔡琰和母亲蔡夫人带了礼物,赶到羊家去贺喜。
作为一个“太守”之家,按照现代官衔推论,至少是市长一级。家里的物质条件无论如何应该很好的,但是,到羊衜家一看,蔡琰心里吃了一惊。
以清廉著称的羊家,看上去确实太过“清廉”。蔡琰看到,羊家的院落,别说与富豪人家相比,甚至远没有一般中等收入的人家那么气派。没有青砖黑瓦,没有飞檐走壁的造型雕刻,没有门口的大石狮子,没有朱红的大门和黄铜的门扣。只是最普通简易的土木结构。
羊家的家具摆设,也远远不同于当时流行的新款式。
蔡琰回想起羊衜的父亲羊续,也就是蔡珪的公公,一个以清正廉洁著名的太守。当年他拒绝接受贿赂而“悬鱼”的故事,在全国广为传播,也曾经在幼年的蔡琰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羊续的儿子羊衜,想必也是继承父亲的清廉风格,为官两袖清风,为民一片赤诚。
羊衜不在家,妻子生产时,他匆匆赶回来,仅仅住了一宿,就返回上党任上去了。
产后刚刚满月的姐姐蔡珪,看到大娘和妹妹来了,满脸的喜悦,赶紧张罗着倒茶让座。虽然家境不富裕,但蔡珪似乎毫不在意。她脸上舒心的笑容,显示出她对自己目前生活的满意。
蔡珪的生母魏金凤,一直在羊家帮忙照顾生产的女儿。她手里正抱着新出生的外孙。看到蔡夫人母女,魏金凤立即絮叨起来:“你看这个羊家,还是做官的,太守之家,竟是这么寒酸。家里要什么没什么,穷得叮当响。我闺女怎么这么没福气,嫁到这么一个穷官僚家……”
蔡琰凑上去,抱过小外甥一看,说:“这个小家伙,眼睛眉毛都像羊衜大哥,但是脸型像母亲。姐姐,你说对不对?”
蔡珪笑笑:“嗯,大家都这么说。”
羊衜前妻孔融女儿的两个孩子,男孩叫作羊发,女儿叫作羊徽瑜,都很喜欢继母蔡珪,因为蔡珪待他们比亲生母亲还要好。蔡珪关心他们的一切,问寒问暖,生活学习都一一关照着。
羊徽瑜跑过来说:“我要看看小弟弟。”羊发也跟着姐姐跑过来一起看弟弟。
快到午饭时光,蔡琰和姐姐一道去厨房,帮助厨娘做饭。
羊家厨房的条件,比蔡琰的婆家差了许多。蔡琰看看羊家的粮食和蔬菜,数量品种也很少。
蔡夫人也走了进来。她看看羊家的粮食和蔬菜,对蔡珪说:“珪儿,你这样辛苦,带着三个孩子,你和孩子们一定要吃得好一点。我回去就让家里人给你们送些食物来。”
“大娘,不用了,我们很好。我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厨娘帮忙。羊衜说,中秋时候他会回来一趟,给家里买些食物用品。”
“珪儿总是这样,不愿意麻烦别人。”蔡夫人笑了。
蔡琰母女俩回到家里,立即差人给蔡珪送去了许多食物和用品。
大约又过了两个月,蔡琰正在学堂里给学生上课,忽然丫鬟翠儿过来告诉她,说她母亲蔡夫人正在门口的马车上,让她与自己一道去姐姐蔡珪家。
“去做什么?”蔡琰满脑子问号,姐姐家不是刚去了不久嘛。
她立即安排学生们上书法自习课,然后和卫仲道打个招呼,匆匆来到大门口。她看到母亲和小娘魏金凤一起坐在马车里。
“你姐姐的儿子生病去世了。我们去看看,安慰一下。”蔡夫人低声说。
“什么?”蔡琰的眼睛瞪得似铜铃般大。
那个出生才三个多月的小婴儿,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羊承”,他……他已经不在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蔡琰下意识地问。
“最近不是流行伤寒病吗?”蔡夫人说,“他们家两个孩子都传染上了。就是那个大男孩羊发,还有珪儿刚刚生下的小儿子羊承。白天,有丫鬟帮忙照顾。夜里,珪儿让丫鬟去休息,自己照顾病儿。两个孩子都发烧,她在两个房间来回跑。谁知怎么回事,反正小儿子夭折了。”
蔡琰还在那里发愣。
“赶紧上车吧。”蔡夫人道。
蔡琰赶紧上车,并且催促车夫快马加鞭赶往姐姐家。
到了羊家。蔡琰一进门,就看到姐姐坐在床榻上伤心欲绝地哭泣着。
“孩子……羊承……真没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嘛?”蔡琰忍不住大声询问。
“呜呜……”蔡珪看到娘家人,痛哭起来。
“孩子呢?”蔡夫人问。
“在……在我们卧室里。”
蔡琰和母亲来到屋里,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儿,来到世间才3个月的小生命,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张苍白的小脸,好似熟睡一般,却早已没有了呼吸。
蔡琰忍不住上前,俯下身去,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小外甥脸上,最后感受一下他的躯体。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在了孩子身上。
“你这是怎么搞的?我走的时候孩子好好的嘛。”蔡珪的母亲魏金凤过来看过,急得大声叫道。
“呜呜……”蔡珪一边哭一边说,“他们两个都传染了伤寒,两个人都发烧。白天有丫鬟帮我料理。晚上,我让丫鬟去睡了,我自己照料他们……”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们家里可以来人帮你照顾嘛。”蔡夫人道。
“是啊,我可以再来帮你嘛。”魏金凤说。
“娘,你刚刚才回去没几天,我不想又把你叫回来。我觉得自己可以照顾好他们。”
蔡琰这时想起来问:“看了医生吗?吃的什么药?”
“看了医生,找的还是名医张仲景的学生,杜度。医生给开了草药,说是很有效果。我赶快按照方子去抓了药,回来就熬上了。”
“羊发呢?羊发还好吗?”蔡夫人问。接着几个人又来到羊发的房间。
病床上的羊发,仍然昏睡着。“他今天比昨天好些了,吃过药之后,早上还吃了一点粥。”蔡珪说。
“两个孩子都生病,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呢?”蔡琰说。
“我看羊发病情较重,他不但高烧,胸前还起了许多红色的疹子。他烧得说胡话,还呕吐,我就一直守在他这里。”蔡珪说。
“羊承不也是高烧吗?”蔡琰道。
蔡珪看了看妹妹:“羊承没有起红色疹子,但是他也呕吐。而且他吃了药全部吐出来,我喂他奶,他也不吃。到了后半夜,我看羊承好像睡着了,就过来羊发这边守着他。羊发是没有了亲生母亲的孩子,我觉得更应该多照顾他。我几次给他擦洗身子降温,还用外用草药给他清洗身上的红疹子。”
“你夜里一直在羊发这边?”
“是啊,我很后悔,没有早点过去看羊承。等我天亮时过去,羊承已经死了。他可能是发高烧抽搐,然后一口痰堵住了嗓子……我看到他嘴边上有一些呕吐的东西……”
蔡琰被姐姐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姐姐本来可以更多地照顾自己幼小的儿子,而她却把精力放在了羊衜前妻生的孩子身上,以至于自己的孩子由于没有及时照顾而去世了。
多么善良的姐姐!自古以来,继母虐待孩童的故事多不胜数。但是,善良如蔡邕大女儿,却留下了一个继母为了照顾继子,而使得自己亲生儿子夭折的佳话。
“姐夫回来了吗?”蔡琰问。
“羊衜……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伤心欲绝的蔡珪回答。
或许是蔡珪的高尚情操感动了上天,不久之后,她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后来历史上享有盛名的西晋开国重臣,大将军羊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