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的生日庆典开始了。呼厨泉单于的生日,是匈奴人最为盛大的节日。
蔡琰领略了匈奴人对节日的重视和准备工作的耗时耗力。
先是杀牛宰羊,备齐各种肉食和奶制品,以及酒水和零食。
整整好几天,草原上到处都是屠宰场。蔡琰躲在穹庐里不出去,杀戮的血腥味道还是通过风传进了她的穹庐。死亡之前挣扎的牛羊的哀号声,让蔡琰不忍耳闻。
野蛮!这是蔡琰的感觉。这个马背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的北方蛮夷,蔡琰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他们的生活。为了回到家乡,她只能忍辱负重地在这里苟且生存。
为了给节日盛典增添更丰盛的食物,左贤王还率人到阴山去打猎,猎回了不少孢子,野羊,野兔和野鸡,还有一头黑熊和一只豹子。
筹备了十几天,这场年度最大盛典终于开场了。
数以千万计的匈奴人,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匈奴单于所在的地方。
匈奴人全都穿上自己最为鲜艳美丽的服装。
蔡琰注意到,匈奴人最不好的一条道德习俗就是不尊老,但是他们也爱幼。跟随家族到达庆典之地的匈奴人,往往是中年人,年轻人和孩子都穿得艳丽新潮,而跟在最后面的老年男女则衣着破旧,面呈菜色。她把这一疑问告诉乌兰。
乌兰说:“在我们这里,是不尊老的。因为老者即将死去,寿命快到了,不能为部族获取食物和衣着了,所以他们大都吃剩饭,穿旧衣。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要把最好的食物和衣着奉献给代表部族出征打仗或者打猎,能为部族带来利益的青壮年人。”
什么逻辑?简直是岂有此理!蔡琰想。
蔡琰正望着一群群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盛典的匈奴人出神时,忽然,她感到肩膀被谁拍了一下。转身一看,是一个穿着匈奴衣服,但一看就是汉人的妇女,因为她的肤色较匈奴人白了不少。这个妇女大概四十到五十岁样子。头发虽然梳过,但仍然凌乱地堆在那顶褪色的帽子下。她的衣着,仔细看上去才看出是墨绿色长袍,因为久不清洗而很肮脏。
“姑娘,还认识我吗?”这位穿着肮脏长袍的汉族妇女问道。
“你是……”蔡琰仔细回忆着……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和她一起被掳掠来的妇女之一,是那个南阳郡的周嫂。
“你是周嫂!”蔡琰道。她想起自己和周嫂在到达匈奴地界后,曾经在一起聊天拉家常。
“你是蔡姑娘!”周嫂也叫道。
两个汉族妇女紧紧地把手握在一起。
“你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吧?”蔡琰问。
“不好,我被分配给一个匈奴老兵。后来,他生病死了,我就被他的弟弟收到他家里了。他弟弟有老婆,于是就让我当他的小老婆。我每天净受大老婆的窝囊气。家里有好吃好穿的,都是尽着她挑,剩下才是我的。我好苦啊……生了个孩子,也受欺负。哎……想回咱中原,可是又回不去。我真不想老了死在这里,呜呜……”周嫂说着就痛哭起来。
蔡琰见状,赶紧把周嫂拉进她的穹庐里,两人盘腿坐在毡席上。
“蔡姑娘,你呢?你还好吧?我看你穿得这么体面,一定是住在王爷主子家里了。”
“我……我被他们逼迫着……嫁给了左贤王,也是小妾,受气的。”蔡琰低头道。
“我知道。”周嫂说,“可是你的生活条件比我好啊。你是王妃,吃穿都有保障。”
“可能比你要好些,但是整天也是提心吊胆,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何况,这里的气候和生活,真是让人受不了。哎,想家啊。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回到家乡?”
“是啊,咱们的命苦。”周嫂说着,又撩起衣袖擦拭眼泪。
蔡琰看到周嫂穿得很破旧,就拿出自己的几件旧衣服送给她。
庆典开始了。周嫂和蔡琰告别,相约以后争取多来往。
左贤王主持庆典仪式。
身着褐色新长袍,头戴尖顶帽子的左贤王,讲述了呼厨泉单于的家族出身,以及为匈奴国建立的功绩。
身穿金黄色绣有动物图案锦缎长袍的呼厨泉单于,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走上了专为典礼搭建的舞台。
蔡琰觉得,单于的气势堪比汉朝皇上。只可惜,他的臣民和地盘不够。
呼厨泉单于向他的臣民宣告:他要带领大家,扩张版图,增添人口,让匈奴国日益壮大。
之后,右贤王登台,代表大家宣誓,效忠单于,在单于率领下,为匈奴国的兴旺发达努力拼搏,无往不胜!
接着,数十名匈奴号手吹起牛角号。呜……呜……呜……呜……低沉喑哑的号角声,穿过广阔的大草原,响彻于大漠延伸的远方,回荡在阴山脚下……
号声响罢,庆典仪式的高潮——歌舞开始。
匈奴人歌唱,一般都要用胡笳、琵琶、胡笛、箜篌等乐器伴奏。胡笳是匈奴人最喜爱的重要乐器。据传它最初是用卷芦叶制成的,后始用木管代替,声音哀怨悲壮。
几十人的庞大乐队,坐在绿草茵茵的原野上。春天啦,温暖和煦的风儿,在他们身旁徐徐吹过,把这支庞大乐队发出的声音,把整个匈奴人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随着音律,年轻的匈奴人,男人和女人,走进人们围起的巨大圆圈内,翩翩起舞。
蔡琰觉得,他们的舞蹈,动作简单,节奏感强,比较粗犷,但说得上豪迈。是大漠,是荒凉,是冷酷,是与恶劣自然界斗争的生活习性,造就了这个游牧民族。
蔡琰正在欣赏一个又一个舞蹈时,左贤王差人传令,让蔡琰到圈内表演汉代乐曲和舞蹈。
在这么多匈奴人面前表演,蔡琰心里其实并不愿意。但自己是左贤王的小妾,必须无条件服从丈夫。
蔡琰回到自己的穹庐,换上了左贤王最喜欢的那一身衣服:玫瑰红长袍,同色系的帽子,白色的小马靴。
当她进入人们歌舞的中心,大家立即安静下来。
蔡琰定了定神,弹起了《高山流水》和《阳春白雪》两首汉朝名曲。
与匈奴粗犷豪迈的曲调相比,《高山流水》真有如看到那巍巍高山和潺潺流水,《阳春白雪》则清新流畅,活泼轻快,生动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典雅精致的乐曲,加上弹奏者是一名来自汉朝的美女,这美轮美奂的另类名曲引起了匈奴人的极大兴趣,蔡琰弹罢,掌声和欢呼声如雷贯耳响彻草原,把歌舞表演推向了高潮。
歌舞之后,是赛马和摔跤比赛。这纯粹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有做观众的份儿。
当赛马和摔跤比赛告一段落时,最后的狂欢——喝酒吃肉的大餐开始了。
夜幕降临了。匈奴人点起了松明火把。在一片阔大的草原上,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灯火下,成群结队的匈奴人依旧继续着白天的欢乐:唱歌,跳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夜深了。蔡琰回到自己的穹庐内,准备休息。
当她脱衣躺下后,思乡的情结忽然漫上心来。看人家匈奴人多么自在,可是自己,被掳掠来,寄人篱下……思乡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随着蔡琰的泪水,悄悄地打湿了身下的豹皮褥子。
室外的草原上,匈奴人的狂欢还在继续。拼酒的,摔跤的,高声歌唱的……把草原的夜闹成了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