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大漠草原的又一个春天来到了。
左贤王部落又从南向北迁徙,用了十几天的时间,赶着大批的羊群和牛群,到北部水草逐渐丰盛的地方生活。
蔡琰和两个儿子坐在木轱辘的牛车上,跟随着匈奴的大队人马慢慢行进。
“母亲,你看,那是什么?”大儿子阿迪拐指着北面的高耸山峰问。
“那是阴山,是匈奴人的山。”
“母亲,母亲,那边是什么呢?”小儿子指着南方山岭上曲曲拐拐的城墙样子建筑问道。
“那个呀,那是长城。”蔡琰看了一眼小儿子。
到了。他们回到了这个青草萋萋的地方。每年几次的迁徙,让蔡琰伤透了脑筋。刚刚在这里熟悉了环境,又要到别处去。给她的感觉是,匈奴人没有家乡,永远是奔波迁徙。
多年的生活中,蔡琰已经习惯了以肉类和奶类为主食的生活。但是,对于米面的向往,对于蔬菜瓜果的喜好,让她的思乡之情更加甚之。看着身上厚重污秽的皮袍,蔡琰多么想念家乡柔软的棉襦长裙……
几天之后,刚刚把他们母子安顿好,左贤王又带队出征了。马背上的民族,马背上的男人,是不能在穹庐里久留的,要么打猎,要么征战……
蔡琰依旧在穹庐里弹琴,写字,作画,偶尔也缝缝衣服,绣绣花。
这天,两个儿子阿迪拐和阿眉拐跟着呼延豹去练习骑羊骑牛,蔡琰一个人在穹庐里给儿子缝制衣服。
现在每逢左贤王出征,总是把呼延豹留下,为他守卫后方,守卫家园,同时也保护着琰妃和两个儿子。
缝着缝着,蔡琰的心思转到了中原,她想起了那个商贾马先生。
他已经走了几年了,让他带的口信应该带到了吧?可是,怎么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蔡琰起身走到门口。
春风吹拂的时光,阳光正好,田野里的小花小草们欣欣然昂首挺立。
蔡琰抬头望去,湛蓝的天空,白云丝丝缕缕如棉絮般漂浮着。忽然,一队大雁从南方飞回来了。
蔡琰看到南来的大雁,思乡的情愫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她太羡慕这群大雁了。她多想问问:大雁,你们来自我的故乡吗?你们可曾看到曹大人?你们可曾看到我姐姐?
当她回到穹庐里,坐下重新拿起针线时,看到呼延豹从外面走进来了。
高大魁伟的呼延豹,走过来像是一面墙。蔡琰觉得,他一下子就把外面的风挡住了。
“琰妃,你在做什么呢?”呼延豹笑着问。
“诺,我在给孩子们缝衣服。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呢?”蔡琰指指手边的衣服,同时又指指外面。
“哦,他们嘛,练习骑羊骑牛,又练了一会儿摔跤。两个人看别人摔跤去了。我跟他们说了,午饭时赶紧回来。”
“这样啊,两个孩子让你费心了。”蔡琰笑道。
“嗯。”呼延豹笑笑,欲言又止的样子。
“呼延,你有事吗?”蔡琰看得出来,他似乎有话要说。
“嗯……我想求你……帮我写一幅字,或……画一幅画,挂在穹庐里。”
“嗨,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点小事,你还不好意思啊。”蔡琰笑起来。
呼延豹又笑了,腼腆的笑。
跟呼延豹在一起,蔡琰很放松,很愉快。
左贤王是那种大男人,把女人当作私有财产那种。虽然他对蔡琰很好,很宠爱,但是这种宠爱中总有那么一种“你是我的,你要服从我”这种暗示在里面。蔡琰不怪他。因为,这是他的王位所致,是他从小到大所养成的习惯所致。他生在王者之家呀。
而呼延豹,是蔡琰所认识的匈奴男人里面,最文雅最细致的一个人。他说话很少,做事很利索,总是先做事再说话。
总之,对这个男人,把她掳掠到大漠草原上来的男人呼延豹,蔡琰并没有多少仇恨,相反,蔡琰对他还有许多好感。
听到呼延豹提出这个要求,蔡琰立即把自己手上的缝纫活儿停下来,转身到另一边的案几旁,找出纸笔。
呼延豹站在一旁,十分认真地看着蔡琰的动作。他的目光追随着蔡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定格。
蔡琰慢慢地把卷起的纸张打开。然后,拿出砚台,倒上清水,用墨块在上面研磨。
“这个,看来是力气活,我来吧。”呼延豹一看,蔡琰的研磨似乎很费时,但是并没有技术,于是就提出帮忙。
蔡琰跟他说了研磨的注意事项,就把墨块给他了。
“你想让我写什么呢?”蔡琰笑着问呼延豹。
“写什么都行,只要好看。”呼延豹憨笑着。
“好吧。”
呼延豹研好墨之后,只见蔡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毛笔。右手握笔,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右手端正地握住笔,神色庄重地开始下笔写字。
蔡琰想了想,写下了孔圣人的一句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
蔡琰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写。她全神贯注,凝神静气地写字。
呼延豹被蔡琰的神态迷住了。那是一种庄严的美,一种大气的美,一种出神入化的美。
说实话,征战多年的呼延豹,此生所见女子多了去了。匈奴女人不算,就是汉人和其他外族女人也见过不少,唯有蔡琰是他最为尊敬,最为佩服的女子。
从他第一眼看见她,他就知道这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所以,一种尊敬加爱慕的心思,一直在他心中涌动着。
蔡琰终于写完了。她放下笔,再次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书法作品。
“你这个写的是什么呢?”呼延豹不认识汉字,他又要求蔡琰为他解说。
听蔡琰讲解了意思之后,呼延豹不停地点头说:“这个话,很有道理,很好。”
蔡琰看他对书法这么感兴趣,就说:“你也可以学习认字,写字嘛。”
“我……”呼延豹看看自己,说,“我这般年纪还能学什么?”
“当然能学。”蔡琰很热心地说,“我来教你。来,先学你的名字。”
蔡琰提笔写下了“呼延豹”三个字。
呼延豹很好奇地看着这三个字。他一会儿到字的左边看看,一会儿到字的右边看看。他问:“这就是我?写的是我吗?”
“是你,这就代表你。”蔡琰笑着对她说。
呼延豹满脸的兴奋和好奇。匈奴人没有文字,只有语言。他们对文字有一种顶礼膜拜的景仰之情。
“来,我来教你写字,写你的名字。”蔡琰见呼延豹对文字这般有兴趣,就想为他当一回老师。
蔡琰让呼延豹坐下来,自己在他身后。
从没拿过笔的呼延豹,手里拿着笔,看着蔡琰的字,却战战兢兢不知如何下笔。
蔡琰见状,就用自己的手去握住他的手,然后在纸上留下字迹。
但是,呼延豹的手又粗又大,蔡琰的手细白嫩小。她握着他的手还真有点吃力。
勉勉强强,“呼延豹”三个歪歪斜斜的字,出现在纸上。
呼延豹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他想赶紧起来让位给蔡琰。谁知,他起身太快,弯腰站在他身后的蔡琰还没有离开,他就猛一起身,正好把蔡琰撞倒了。
就在蔡琰倒地的一刹那,训练有素的呼延豹,立即用一个海底捞月般的动作,一只手把纤细瘦弱的蔡琰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