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在那个“监狱”穹庐里面,度过了整整三天。
这里,没有窗户,如果不开门的话,白天与黑夜没有什么区别。
脸上的浮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想,如果照一下铜镜,自己的样貌肯定十分吓人。流血的嘴角,已经干涸的血,凝固成了一个坚硬的痂。她的头发几天没梳,发梢上遍布柴草,脸几日没洗,几乎就是一个乞丐的模样,而且,是一个被打得满脸伤痕的乞丐。
每天,只有看守她的匈奴士兵给她送两次饭,这是她与外界的唯一交流。其他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默默度过。
所谓饭食,就是一碗羊肉汤,还有一块羊肉骨头。
羊肉汤必须趁热喝的,如果凉了,将会很膻腥。可是,蔡琰喝到的羊肉汤,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膜——完全冷却了。羊骨头自然也是如此。
冷却的羊肉和羊肉汤,咬一下或者喝一口,会有一层厚厚的油脂粘在嘴边上,黏黏腻腻的,让人无法忍受。
若在平时,蔡琰绝对不会吃或者喝这种粘腻的东西,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如果不吃不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蔡琰忍住恶心的腥膻粘腻,去啃那块骨头。之后,她又去喝那一碗上面浮着一层厚厚油脂的汤。
吃完喝罢,嘴上有一层油脂。她没有东西去擦,就只好抓起一把“床上”的柴草,擦一下糊在嘴边的油腻。
“我要死了吗?”她问自己。
其实,活到这个年纪,蔡琰对于生死已经没有那么多惧怕。她只是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回家乡。叶落归根,要和父母葬在一起,九泉之下去跟父母诉说自己的磨难。
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两个儿子,还有呼延豹。
儿子,是左贤王的后代,是他的血脉,相信他不会让孩子吃太大的苦。
但是呼延豹,左贤王会对他怎样?蔡琰不得而知。
至于自己与呼延豹的暧昧以及亲密接触,蔡琰不后悔。
在大漠草原上的这些年里,自己太寂寞了。先是语言不通,而后是没有共同语言。与左贤王在一起,他只能给自己提供必需的生活和生存条件,两个人没有感情交流,更谈不上共同爱好,共同语言。
在这一片精神沙漠里,只有呼延豹,能够给她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共同的语言。
只是,受自己的连累,呼延豹的命运如何?这是蔡琰十分关心的问题。
呼延豹是跟随左贤王多年的心腹爱将,是左贤王阏氏的表亲。不管怎样说,他都是一个重要人物,对于左贤王来说。
左贤王会狠心把他杀了吗?
可是,如果不杀,不严惩他,这种夺妻之恨,左贤王想必是不能容忍。
肯定是左贤王的阏氏或者哪个小妾在背后嚼舌头,传话给左贤王的。
蔡琰忽然想起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自己和呼延豹的事情,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两人自然不会去说。下人嘛,乌兰和几个小丫头,想必也不会多嘴……反正,有人把这件事传到左贤王的妻妾那里去了。在自己拒绝与左贤王同床之后,左贤王到了某个小妾的穹庐,那个小妾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作为枕边风吹给了左贤王。
左贤王知道后当然愤怒异常。
处于黑暗之中的蔡琰,没有了白天黑夜之分,只有在有人送饭的时候,她才能看得到外面的一束光亮。
每天只有一顿饭。开始还嫌弃油腻的她,后来也顾不上了。只要是饭来了,就接过来统统吃光。
当她吃了第三顿饭之后,又过了半天时光,左贤王开门进来了。
左贤王进门后,先是弯下腰看了看躺在柴草堆上的蔡琰,他说:“怎么样?在这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蔡琰没有答话。
左贤王进一步上前,他一手托住蔡琰的头,一手托住她的身子,她整个的人就在他的手上了。
“怎么样?这几天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左贤王盯着蔡琰的眼睛问。
蔡琰继续保持沉默。
“你和呼延豹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有人说。早就有人汇报给我了,我当时还不相信,没想到真有这事。”
蔡琰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你干嘛?对我说的话不满意?睁开眼睛!”左贤王大喝一声,使得蔡琰不得不睁开眼睛。
“你看着我,看着我!”左贤王严厉地瞪着蔡琰,“你和呼延豹对我的背叛,我十分生气。本来我想,我应该处死你们!”
蔡琰听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了几天。考虑到你是母亲,孩子需要你。为了我的孩子们,我不能处死你。”
蔡琰又闭了一下眼睛。心想:死不了了?其实,死对于自己似乎也不是多么可怕了。
“你记住!”左贤王的大手又把蔡琰的身体往自己身边挪了挪,“你今生是我左贤王的女人,绝不许你再和其他任何男人有什么关系。如果今后再让我发现这种事情,坚决格杀勿论!”
“那……呼延豹呢?他……”这是今天,见到左贤王后,蔡琰说的第一句话。
“呵,真够仗义的啊?还想着他呢?人家早就把你忘了,早把你供出来了。你这个傻女人!”
“这件事,都是我主动,不关呼延豹的事。”蔡琰果然这么说。
“好,你有这份心也好。不管怎样。这次我手下留情,饶了你们。但是,如果下次再有此事,绝不饶恕!”左贤王说完,把托在手上的蔡琰一下子丢在了草堆上。
蔡琰终于获得了“大赦”,走出了那个黑暗的监狱。
几天的“牢狱”生活,让蔡琰感到外面的空气这么清新,外面的天空这么美好。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两个儿子,阿迪拐和阿眉拐,看到母亲来了,高兴地跑来,一边一个,扑到母亲身上,跟母亲亲热。蔡琰看到两个儿子,心头忽然一热,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蔡琰回到自己的穹庐,洗澡换衣,终于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
关于呼延豹,后来她听到的消息是,他也被关了几天紧闭。反省思过。出来后,左贤王把他的大将军官职撤销了,成了一个平民,一个左贤王手下的普通卫士。而且,不允许和蔡琰有任何接触。
蔡琰庆幸自己没有死,呼延豹也没有死,这是最好的结果。她还有希望回家——回到自己的家乡。
经历了这场与死亡擦肩而过,蔡琰心里返回故乡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而且,不断传来的消息是,汉朝和匈奴和好,当朝丞相曹孟德已经为各位匈奴王爷分封了领地,汉匈百姓也逐渐互相杂居融合,不再有大的战争了。蔡琰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很激动,她急切地盼望家乡能有更好的消息传来。
回到中原,回到家乡的强烈愿望支撑着蔡琰,使她在匈奴的艰苦生活中,顽强地挺了过来。
终于,一个特大的好消息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