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谁呢?
萧蕤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东西:有着人的五官,却是“虫子”的身体,硕大无比,从那滩肉之中伸出来的小细胳膊紧紧锁住彭老师的脖子,彭老师看上去十分难受,也不知道是勒的还是被肉挤的。
“趁我没反悔,你快逃吧……”那“人脸大虫子”说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否则我吸干你的血……”
人脸虫子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笨拙,反倒是转身挟持了彭老师,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妖魔鬼怪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萧蕤什么世面没见过?这么个小妖精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姑娘家看到了“非人类”的东西之后异常的兴奋,几乎忘记了自己作为一名普通女大学生的身份,大喊一声:“妖怪,哪里逃!”,丢下手上的包,拔腿就追了上去。
命运啊,相对而言还是公平的。
他含着金钥匙出生,二十几年人生一帆风顺。大概是太顺利了,所以安排这样一位“天使大姐”过来搅局,平衡他生命中的幸福与挫折。
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次遇到半夜三更在鬼市里奔跑的姑娘都是她,而且,接踵而至的总是灾难性的考验。
等一下……
那个……
是什么鬼?
巨大的面肥?
“需……需要帮忙么?”胡承韬也是嘴贱。
路口巧遇正在对峙中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啊,不是,三个人之后,又不是多显眼的路人,当做没发生一样原路返回就好了,干嘛又要去掺和一脚呢?
“老师,我的老师被绑架了!”
且不说她老师是被怎么了,她能不能先给他解释一下,这个长了人脸的巨大面肥是个什么东西?
“又来一个不要命的……看来今天是要大开杀戒了……”
啥?还会说话?
“你是哪座山哪个洞里的妖怪?识相的话速速报上名来,看在你还未造成人员伤亡的份上,姑奶奶我还能饶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无情!”萧蕤报出经典台词。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妖怪……
胡承韬来不及吐槽,就被那“面肥人”人一条不知道刚才藏在哪里的肉色尾巴击倒一根电线杆的举动吓到了。
“呸!你就这点本事么?”萧蕤叫嚣着,“你有本事放了老师,冲我来!”
胡承韬后退两步远离萧蕤,问道:“喂,你确定么?”
萧蕤心虚的咽了口唾沫,回道:“也不是很确定。”
那怪物哪会听萧蕤的劝告,大吼一声震耳欲聋,还没等两个年轻人反应过来,就又是一甩“尾巴”,拍在萧蕤身边的路标上,那钢铁做的路标原本笔直站在那里,现在已经卷曲的不成样子。
幸好胡承韬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否则现在被拍个稀巴烂的不是路标,而是她了。
“你傻啊,怎么不躲?”
她倒是想躲……
可是……
此情此景,萧蕤无比的嫌弃自己如今的这副身体。
真是难用……
“小心!”
那怪物甩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暂且不管,就说这边萧蕤与胡承韬二人,刚才托路标的福逃过一劫,这一轮终于有人受了伤。萧蕤在那一瞬间想的是自己这副不大好用的“臭皮囊”早晚也是一死,倒不如今天借此机会就结果在这里得了,回到阴曹地府也好歹是有了经验,下次再出门说什么也要跟自己老爹要个身强力壮动作敏捷点的。
胡承韬哪知道那一瞬间奋不顾身的挡在他前面的女孩有这种心境,只闻得闷响一声,萧蕤以后背受了重重一击,嘴里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看来电视剧里的情节还是有些事实根据的。
这种情形之下那来得及道谢?
胡承韬赶紧搀扶着萧蕤靠在了电线杆上,见那怪物还是不依不饶想要继续攻击。
“慢着!这位先生,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干什么要赶尽杀绝,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谈?我在这一带有点关系,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说不定我还能帮个忙。”胡承韬连忙制止他的行为,试着谈判。
“你们这些人,表面正义凛然,内地里却是黑透了心肠,要不是你们这些人……这些所谓的企业家、科学家、医生……我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企业家、科学家和医生……?”胡承韬意识到了什么,细细观察对面那面肥一样的“肉人”,恍然大悟道:“是、是你!”
人变成了这幅德行还能被认出来,难怪那怪物会震怒的认为胡承韬也是参与了实验项目的投资人之一。
“法律不能制裁你们,我却能!我要将你们这些无情的‘刽子手’一个一个的吸成干尸!”
胡承韬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两巴掌,这事情根本就不关他屁事,只不过是沙美大学发生了命案,他刚巧有听程教授讲起过罢了。
看来人知道的太多,确实容易死。
嘀嘀——
响亮的鸣笛声伴随晃眼的车灯引起了胡承韬与怪物的注意。只见路灯之下一辆大黄色的悍马直冲而来毫无减速的意思,胡承韬心想此时不逃更在何时?
那悍马相反的方向拐角处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要不是在他东张西望看到它的时候忽然闪了一下灯,大概会被人认为是谁家的私车暂停在哪没有人用。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与萧蕤不同,相比而言,他更善于跟“人”打交道,就算车上坐的是什么黑社会大佬,也比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强得多。
黄色的悍马之上坐着的驾驶员嘴里叼着一根雪茄,像是干过不少这档子事,有着丰富的“撞人”经验,油门、刹车,就算是大象在前面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撞飞出去,然后打死方向盘哼着歌来个完美的漂移,车身回正,任务结束,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胡承韬将闭着双眼不知死活的萧蕤塞进了后排座位,紧跟着自己也坐了进去。
前排一位身穿制服的男司机,一位身着裘皮外套的美妇人,司机不认识,而那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得罪过的叶紫珠。
“叶子姐?”
叶紫珠笑了笑,“怎么样,不白跟姐姐相识一场吧?”
胡承韬坐着叶紫珠的车将萧蕤送到了医院里,顺道报了个警。毕竟有这怪物在鬼市一带大家都不好过,他已经与那怪物见过了,保不准他不会回来报复。
叶紫珠是沙美市娼妓行业的幕后大佬,不便于暴露在公众平台下,将胡承韬送到了医院里,车也没下就跟着司机走了。
如果时间充裕,萧蕤不是一进医院就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的话,胡承韬该是会细细思考一下,叶紫珠到底是怎样的见识,能在这种非自然规律生长出来的怪物面前云淡风轻,最后连问都不问一句。
要说那怪物他真的认识么?
他大概要委屈一下了。
沙美大学发生的案子搁在那疑点重重成为了悬案,公安机关不愿意透露任何细节,大多数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胡承韬没有一颗八卦的心,却在约老朋友程乾出来吃饭时无意听到了些细节。那怪物原名为张集,原先是个公务员,四十来岁,家里有老婆孩子,还算幸福。去年年底体健发现了淋巴癌,还是个晚期,于是便乱了阵脚分寸胡乱投医。沙美市第一医院肿瘤科主任见他求医心切,便将他送往了罗氏集团名下的一个非法医学实验基地中进行试验性治疗。之所以承乾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是因为他在今年刚回国时候受邀作为顾问参与过这个项目,但因为这件事实在是违背医学伦理,所以还没正式开始合作就弃权了,直到最近发生了杀人事件之后看过死者名单,才猜测事情与那张集有关。
如果那真的是张集,被折磨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也是够可怜的。
可这与他何干?
哦,对了,又是那个女孩。
胡承韬看了看手术室门上还亮着的灯,心中的内疚和感激又淹没了刚才的气愤之情,只盼着那女孩能平安醒过来。
人死前的痛苦只是一瞬间,比她想象中的短暂。
萧蕤灵魂出了窍,来不及看自己的身体一眼,便来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混沌之地,脚下与天空的颜色是一样的,灰色,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流窜,或近或远,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
明明没有地面,也没有路,但她却能如履平地一样的在这片灰色的地方走,像一只猫,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没有期待也没有难过,没有喜悦和没有不舍,不知道前面有什么风景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来者,就那样走着。
前面,孤零零的立着扇大门,好像是沙美大学的校门呢……可体育馆和宿舍楼去哪了呢?
在仔细看看,原来并不是校门,而是“鬼门关”。
那鬼门关之下保安亭外面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萧蕤上去打招呼,才发现是自己的老爹未央君。
“您不在大月晶宫里呆着怎么跑来做保安了?”
未央君摇摇手指,回道:“并不是我想要来这里做保安,而是你想要我来这里做保安。这是你的梦境,当然是你说了算。”
“梦?我没死?”
“现在还没死,但具体要不要死,你自己说了算。”
“如何生又如何死呢?”
“前一步就是死,退一步就能生,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做决定吧。”
萧蕤还是不明白,“那么,你到底是不是我我爹呢?”
未央君点头答曰:“我是,我当然是。”
“可这是我的梦……”
“无论是不是梦,我都是你爹。”
萧蕤明白了,又问道:“那我便问你,既然凡间为人类居住的地方,为何会有灵界的摆渡人,为何我又能看到鬼魂,为何会有稀奇古怪的怪人横行于世?”
未央君答道:“那沙美市的鬼市乃是古代六界通商的重要‘港口’,千万年岁月中各界之间征战不休,索性陆续的关闭了来往的通道,经过岁月的变迁,这才有了如今的模样。但‘港口’毕竟是港口,自古至今鬼市的归属问题一直是个问题,魔界的人说它是魔界的,天界的人又说它是天界的,妖怪在那里仍旧扎着根,人们死后的鬼魂依旧难以进入六道轮回,所以,这也就是你这趟凡间历劫所要面临的主要矛盾。”
“如果我不能解决鬼市归属权问题,将会在那里反反复复的轮回,对么?”
未央君点头。
“那我还死什么呢?反正过了这道门,还是要从头开始,至少现在还有些基础。”
“要如何抉择,都是你自己的意愿。”
“我只是不明,为何我明明带着前世的记忆,却没有半点法力?”
“心法口诀全都没错,只可惜你去了人间,就是一副凡人的躯体,所以懂得再多的理论也无济于事。”未央君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道:“历劫修的是心,是魂。”
“……谈何容易?”这就像是一场期末考试,她循规蹈矩的来到教室里关了手机上交了课本,把桌子和墙面擦得干干净净,可别人却在作弊。以凡人之躯去面对鬼市的妖魔鬼怪,这场比试,未免太过于不公。
也不知那未央君是懂得读心之书还是这本就是她的梦境,只闻得那穿着保安服依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子回道:“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我就派一个保镖给你,为你保驾护航。”
“保镖?”下凡历劫还有这等福利?“是谁?”
还未等她细问,眼前的未央君、保安亭、鬼门关像是掉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旋转着消失在了眼前,世界又变成了刚才混沌的模样,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东南西北,没有任何的出口。
前一步是死,后一步即生。
萧蕤遵循未央君的提示,小心翼翼后退一步,没想到后面看似无路的灰色世界像是有看不见的楼梯一样,她一脚踩空,整个身体向后仰去,坠入了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