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个大胆的刁民,竟敢在皇宫里撒野,来人,给我绑了,绑了……”终于,兰妃发出些声音来,却已经变了调。
楚若影扫了一眼向自己围上来的几名内侍,嘴角泛起冷笑,拢在袖中的手又扣住了几枚青蜓针。
“皇上驾到!”荀笛的高亮的声音冲散了御花园四伏的戾气。亭内亭外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全部跪下行礼:“恭迎皇上。”
楚若影手仍在身后护着楚小白,不动声色的把目光从面前跪倒的内侍身上移向缓步向这边走来的一行人。
公孙步衍走在头前,身后只跟了荀笛和两名侍卫,看上去似乎只是偶然经过的样子。
跪了一地的人群中,唯有楚若影和楚小白两人站得直直的,如同鹤立鸡群,公孙步衍的目光只是掠过了楚若影的脸,若无其事的往杏雨亭的方向走去。
“啊,是他。”
楚若影听到楚小白在身后咕哝了一句,看起来楚小白的确是见过公孙步衍的,就是在陵县的那一晚。楚若影狠狠的剜了楚小白一眼,楚小白心虚的低下了头。
“起身吧。”公孙步衍态度温和的对两位妃子说了一句。原本伏在宫女怀里哭泣的小公主扑进了公孙步衍怀里,“父皇,呜……”
公孙步衍在亭内坐下,抱着华阳公主,从旁边的内侍手上拿来锦帕,给她拭着泪,脸上满是慈爱之色:“华阳,怎么哭成这样?”
华阳呜咽不止,半天没说出来,公孙步衍抬眼看了看旁边跃跃欲试的几个男孩子,对领头的那个笑着招了招手:“来,化孝,你告诉朕,发生什么事?”
“是。”卢化孝上前一步,恭声答话,“皇上,皇上赐给公主的玉琚被人偷了,公主心里难过,因此才哭的。”
“玉琚被偷了?找着了吗?”公孙步衍脸上没有怒意,看看怀里的华阳公主,又饶有兴趣的看着卢化孝。
“找到了,是他偷的。”卢化孝的手直指向站在亭外的楚若影母子,“是这个叫楚小白的小子偷的。”公孙步衍瞥了一眼桌上,一块云纹玉琚端端正正摆在锦布之上。
“不是!”荀玉和楚小白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楚小白从楚若影身后跳到了前面,很大声的喊:“我没有偷。”
楚小白这一次的表现与以往大不相同,竟然……楚若影有些骇然的从楚小白的眼中看到了一点泪光。
以楚小白大大咧咧,没脸没皮的性格,怎么会这样?楚若影的心抽搐了一下,难道真的有些东西是斩不断的吗?
公孙步衍目光扫过楚小白和荀玉,又对荀玉招招手:“荀玉,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荀玉担保不是小白偷拿的玉琚。”荀玉走上几步到了亭前,端正的行礼回话。
“若玉琚真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如何担保不是他偷拿的呢?”公孙步衍手中把玩着那块玉琚,笑容未改,话却说的极为锐利。
“我……”荀玉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
“我没偷,没偷,”楚小白大声辩解,“我只是在太学院假山石那里看见捡到的,我就是没有偷。”
“明明偷了还狡辩,简直是又刁又滑。”兰妃在边上拿丝帕掩着半边脸咬牙着骂,又哀声道,“皇上,妾身也被这个小强盗抓伤了,皇上要为妾身做主啊。”
“我没偷东西”楚小白的声音带了着嘶音,“她骂我娘亲,我才动手的。”
看着事情态一步步的发展,楚若影却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也许楚小白终究有一天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要自己去承受真正的伤筋动骨的磨练。
公孙步衍冷淡的看了楚小白一眼,不置可否,又转头笑看着荀玉:“荀玉,你怎么说?”
荀玉涨红着脸转头看看楚小白,又看看对面得意洋洋的卢化孝,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语。
“哦,那就是说,现在荀玉也不能替他担保了?”
公孙步衍并未放过荀玉的犹豫表现,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继续追问。
毫不留情的步步紧逼,令两个年纪尚幼的少年不堪重负。
楚小白终于哭出声来:“我没偷,我不用他担保!和他无关。”他虽然流了眼泪,一双大而黑的双眸却仍是倔强的霎也不霎的盯着公孙步衍,楚若影在他侧方后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却感觉得到他的伤心。
楚若影心揪成了一团,从没有见楚小白在人前流过眼泪,可是似乎自己此时却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她心里五味混杂,怨恨的抬去看公孙步衍,却看见公孙步衍望向这边,笑容没有一丝热度,近乎冷酷。
亭内突然一刻变得十分安静,唯有秋蝉扯着嗓音呱噪,空气潮湿得凝重沉滞,隐隐浮动着让人难耐的燥动。
“皇上,”荀玉宏亮的声音打破了有些怪异的寂静氛围,“的确,荀玉不能替小白担保。可是荀玉还有话说。”
从开始问话起这么长的时间,公孙步衍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赞赏之意:“哦?你说。”
“小白在太学院等荀玉下学,荀玉的确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荀玉出来的时候,只听化孝对如妃娘娘禀告说公主和小白在太学院边上碰了面,小白偷了公主的玉琚。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人亲眼到小白偷玉琚,只是化孝替公主找玉琚的时候发现玉琚在小白手上而已。”
荀玉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一看卢化孝,似乎等他来确认自己说的是否是事实。
公孙步衍略转了头问卢化孝:“荀玉说的是实情吗?化孝?”
卢化孝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是。”
“所以”,荀玉澄澈的双眸大胆地直视公孙步衍,“荀玉要收回刚才的话。荀玉根本无需也不应该为小白担保。因为化孝指认的小白偷玉琚这件事,也许是真的,也许是件子虚乌有的事。若是真的,荀玉胡乱担保便是欺君,若是子虚乌有的事,小白又何需荀玉为他担保呢?重要的是,谁可以确定玉琚一定是小白偷的呢?”
“玉琚在他手上,难道还不能确定吗?”卢化孝忍不住出声。
荀玉朗声答道:“拾遗据为己有可以称之为偷窃,若是拾遗归还于失主,便不能称之偷窃。化孝又如何确定小白并不想把玉琚归还给公主呢?”
近乎诡辩的凿凿言辞,令站在边上的荀笛也忍不住惊讶的看向荀玉,一直以来在荀亥的教训之下荀玉都是恪言守行中规中矩的性格,想不到今天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荀笛有些意外。
公孙步衍长声笑了起来:“好,荀玉说得好。”笑罢,他站起身来,将玉琚系在华阳公主的衣上,抱起她,走出杏雨亭。
“荀玉说的十分有理,玉琚也完好无损,既然这样,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必再追究了。”
公孙步衍抱着华阳公主走过楚小白的面前,楚小白木木的站在场中,眼中仍有泪光闪动。公孙步衍并没有看他,直接走到楚若影面前,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楚姑娘,这里毕竟是皇宫,与别处不一样,收敛一些未尝不好。今日的事,就当是个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