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洲,大奉国,白山郡。
“嗨!”“当当,砰砰!”
激烈的拼斗之声不时传入书房,晏长生放下手中正在描画的符箓,向院中走去。
院中比武场边围满了观战的人群,书生、豪客、壮汉、女侠,五颜六色各种打扮的人都有。正一面围观场中打斗的二人,一面私下交头接耳的议论。场中斗的激烈,场边议的热烈。
今日是大哥晏承志考校家将门客武功的日子。
晏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家主晏喜桢官拜大奉国西京路白山郡郡守,家中有一女六子。其中的大儿子晏承志在兵部大司马宇文秋红麾下任参将,前途一片光明。
晏家家大业大,养了一大堆门人食客。武夫侠客,书生谋士,道人方士,只要某方面有过人之处,都可到晏家谋一碗饭吃。大奉国尚武,官员富户豢养家将并不禁止。
“六公子!”见晏长生到来,众人纷纷招呼行礼。
晏长生微微含笑回礼。
“六弟,怎么今天也有闲情来看演武?”迎面二人转过身来,是三哥晏承旺和四哥晏承玉。
“天天画符也是憋闷,出来走走,瞧瞧热闹。”晏长生一如既往的笑着回应。
二人平日里不学无术,架鹰走狗,闹的乌烟瘴气,左邻右舍皆避之不及。对晏长生却格外低眉顺眼,不外有他,只因晏长生乃是嫡出。
晏家一女六子,只有大哥晏承志和最小的晏长生是嫡出。其它几人都是庶出。
二哥晏承业颇有经营之道,父亲与大哥为官经常不在家,便代掌家业。老三老四是两个没出息的,用街坊邻里的话说就是混吃等死的货。老五晏承武拜了名师在外学武。老六晏长生自小在离此八百里外的太平山玄妙观修道,隔三差五的就回家来看望父母。今天是晏长生刚从道观回到家的第三天。
晏承志肯定是要在外建功立业开枝散叶的。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家主就是晏长生了。所以二人对旁人跋扈,对晏长生却极为恭顺。没出息可不代表就是蠢货。虽然心里巴不得这位六弟一辈子待在道观别回来,可表面上仍然是巴结个不停。
“四哥我昨天在坊里淘到一件古器,知道小弟你喜欢研究,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去。”晏承玉乐呵呵的献宝。
晏长生轻轻点头称谢。
所谓的“古器”,二人这些年送了不知有多少,可没一件是真正有价值的。
知道是两人巴结自己,也不愿拂逆了人家的一片好意,每次晏长生都坦然收下。
感觉到场边一道凛冽目光注视过来,晏长生赶忙行礼,“见过大哥。”
晏承志一身劲装,身材雄壮,浑身肌肉鼓起,一看就是一员猛将。见晏长生到来,眉头微微一皱,也不说话,略微颔首示意,便继续观看场中二人比武。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对这个弟弟实在没办法。
晏长生今年十七岁,是父亲的小儿子,与晏承志是一母所出。出生时先天气血不足,手少阳三焦经脉有亏,落下缺陷,断了习武的路。而且体弱多病,众人都以为是个早夭的可怜命。父亲为了图个吉利,给他起名叫晏长生。
习武练气是由外而内,打磨筋骨,增强气血,充盈体内真气。晏长生三焦经有亏,练武不成,在崇尚武道的大奉国可说是一出生就断了大半前程,让父亲晏喜桢也是闷闷不乐。
不过有一失便有一得,虽然晏长生身体不够健壮,头脑却极是聪慧,心窍通灵,悟性超出常人。
既然不能习武,那就攻读诗书,以后考个功名,当个文官也好,晏喜桢寻思着。
可谁曾想,晏长生从小顽劣,上了郡上的私塾,不到一年功夫,便气走了三位老师。其中一位陈姓秀才,早年家中贫苦,长的细细瘦瘦。后来考得秀才,生活有了改善,稍稍未加节制,几年时间便吃的大腹便便。来到私塾教书第一天,晏长生便与几个小童编了首打油诗,几个小屁孩儿跳着脚的叫:
“瘦小离家胖了回,乡音未改肉成堆。儿童相见不相识,惊问胖子你是谁?”
陈秀才一听,羞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当即掩面而走。
六岁那年晏长生生了一场大病,就在大家都已经认为活命无望之季,他竟然自己挺了过来。望着穿着寿衣晃晃悠悠从即将上盖的棺材里爬起来的晏长生,整个灵堂的人都以为白日见鬼。
不过即便这次没死,晏长生的身子骨仍然一如既往的差,说不定哪天再病就真的得撒手归天。
为此,晏喜桢跑到郡上的道观为晏长生求了一支签,签上只有四句批语:紫薇身中阴鬼埋,长生久视登仙台。一声雷霆惊天外,引领群仙出洞来。
晏喜桢看着手中签,不明何意,赶忙又献了一百两香火钱,请道观中的道士给解解。
“此乃紫薇星转世之命,奈何命中受忌,转世之时被妖鬼动了手脚,天生生机疲弱。若要活命,最好送他去道门修习道法。如能修道有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道士看着晏喜桢递过来的签说道。
晏喜桢忙问,“那道长可否收小儿为徒,跟随道长修道?如能解了小儿之厄,每年的香火钱必定足量奉上。”
道士微微一笑,“贫道这等小庙容不下紫薇星君此等大神。离此八百里外的太平山玄妙观,可以一试。”
于是晏喜桢带了一干家将门客亲自送晏长生上玄妙观拜师。
临行时,晏长生的生母林氏担忧的问:“老爷,六哥天生性格顽劣,不知那玄妙观会否收留?”
“你呀,昨天还哭天抹泪的舍不得送去,现在怎么又怕人家不收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多给点香火钱,学个道算什么,你个妇人家的就别担心了。”晏喜桢白了林氏一眼。
结果一到了太平山下,晏喜桢就吃了一惊。
从山下到山上,千级玉石台阶上排满了前来烧香拜师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几天是玄妙观的仙师公开招收弟子呢。附近的人家都争抢着把娃子送来。不过人家玄妙观不在乎香火钱,只看孩子的资质。资质不好的,就算你送一座金山,人家连看都不看。
看着身体瘦弱的晏长生,晏喜桢心里就有点打鼓了。小六这身体算是资质好的么?
等到了玄妙观前,晏喜桢更是心头震撼。
眼前一座大观占地足有千亩,气势宏伟。观内殿宇重重、描金镶绿,飞檐斗拱,庄严巍峨。正门大殿上方的廊檐下,一面一人多高的巨大金丝楠木牌匾,龙飞凤舞的书着“玄妙观”三个大字。两边朱漆大门的门柱上刻着“清烟无欲祭苍天德泽不尽,华烛有心映宝殿神光长留。”的黑底金漆对联。大门前方一位道骨仙风的老道士站在玉阶尽头。
晏喜桢身为郡守,见过的世面远超常人。可光是看这道观的气派,就远非其它道观能比。此等大观,一看就是财资雄厚,极有背景之地。想要靠花钱走门路,那非得是天价不可。
就在此时,排在晏喜桢前面的一名锦衣富态的中年男子,带了自己虎头虎脑的儿子走上台阶,来到老道面前。
老道士先是看了看那孩子,把手放在孩子头顶。片刻后抬起手来,微微摇头。锦衣男子一声叹息,带着儿子失望而去。
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十几个娃子被老道士验过,无一有被留下。
看着离去的那些娃子,晏喜桢觉得哪个都看上去比自己家的小六精神多了,老道士却没一个看上眼的。
等到了晏长生上前,老道士看了他一眼,眉毛稍稍一动,然后伸手放在晏长生头顶。晏长生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头顶透入自身,舒畅无比,在身体内游走一圈后又回归老道士手心。
“先天气血不足,生机不畅。不过反倒因此肉身壁垒薄弱,只有常人一半,易于吸取天地灵气。虽然不是什么灵根仙脉之体,倒也勉强可以修行。”老道士微微点头,收下晏长生。
老道士收徒之后,一切修行之事全都不得外传。晏喜桢也不知道晏长生到底在玄妙观学了些什么。只是从每次晏长生回家看望父母之时,能够看出其气质越发的不同。
晏长生自小身板单薄,自从入了玄妙观学了几年道之后,虽然身体未见强壮,可是却不再显得气血不足。身材修长而不羸弱,反倒越发灵动出尘。一身青色道袍,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挥洒自如,道韵天成之感。众人也都是觉得玄而又玄,啧啧称奇。
其中奥妙,只有晏长生自己知晓。
此乃蜕凡显意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