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绵绵密密的寒雨，结束了边荒短短三个月的暖季。
天空铅云似墨，沉重欲堕，冷暖交替的旋风，推动黑压压的云层，恰似一片片千军万马，纵横厮杀，不时碰撞出惊天的雷鸣。
那炽盛的电光，穿透连天的雨幕，带着绝世的锋芒，扫落凡尘，似欲荡平人间妖氛。
雷海下，茫茫雨幕之中，燕凌云立身于乱坟地间，身形闪转腾挪，衣袂鼓荡，全身似有大蟒游走，豆大的雨点击打其上，都被第一时间震荡开去。
他披肩的散发，随身而舞，表皮肌体亦如鼓震，天地大雨如瀑，好似汪洋一片，却滴水不能加其身。
隐隐间，有金铁律响，随其筋骨而鸣。这是人体乐章，肉身极度强大的体现。
三个月时间，他练皮似铁，练骨如钢，练体大成，趋于圆满。
良久，雷雨收歇，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更低，八方云动，等待下一波的爆发。
燕凌云震散最后几滴加身的雨水，收势停了下来。
“曾祖教我的这一套‘混元无漏真圈’，我已初步练成，可是这练体……”
他蹙起眉头，喃喃自语地道，“虽趋于圆满，却总感觉未竟全功。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思索间，屏儿的声音一旁传来:“少爷，这雷雨暂歇，我们是否现在就去那边城？”
燕凌云闻言望去，屏儿正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淡青碎花衣裤，梳着一条清清爽爽的长辫，手拿油纸伞，浅笑相望。
她就像雨后的精灵，清新而又自然。
燕凌云想起，早上娘亲吩咐过的事情，不由笑道:“现在便走。”
他迈动步子，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将自身缩成了将近一米八的身高。他身上的衣服，是屏儿特别缝制的连体长袍，衣袖稍微折叠一下，便看不出异常。
屏儿见怪不怪，跟着他往前走去。
边城，乃边荒唯一之城，八部盘踞之地，呈正八面体，八街八门，八部各占一角。
从连云部落到边城，有百十余里山路，燕凌云和屏儿从破墓园子出发，两三个时辰之后，便赶到边城脚下。
远远望去，黑云之下的边城，如同一头匍匐在平原上的狰狞巨兽，散发着慑人的气息。十几米高的城墙，通体由乌金矿的边缘矿石乌青石筑成，坚硬得如同精铁。
绕城一周，挖有二十几米宽的护城河，引天泪河水入驻，防护城池。城基底部，尚有河洞于城内相连，接引护城河之水，以供日常用度。
“少爷，我们走哪道门？”屏儿向一旁的燕凌云问道。
燕凌云怔了怔，脑海中浮现出一道红衣飘飘的身影，好像在看着自己说:“黑炭头，你有病，等你意识到自己病在哪，并脱离连云部落，我便医你。”
燕凌云手抚心口，眼底闪过一抹柔情与哀伤，心里默道:“火花，分别三个月了，你还好吗？我知道自己病在哪了，可我不能去找你……我还付不起‘诊金’！你等着，我很快便会攒足‘诊金’，然后去找你。到时……谁也不能阻挡！”
“少爷？少爷……”屏儿连声呼道。
“噢！”燕凌云回神，下道识地道，“狂人门。”
屏儿未发现燕凌云的异状，说道:“正前方是青城门，狂人门在其左侧，我们再走一段便到。”
燕凌云点了点头，跟屏儿沿着护城河，向左侧走去。
二人来到狂人门前，隔着护城河，第一眼便看到了宽大的城门两旁挂着两个醒目的大红灯笼。
在边荒，一般只有办喜事才会如此。
吊桥早已放下，二人随着穿行的人流往城门走去。
燕凌云发现，但凡入城之人，一般怀揣礼品，似是为庆贺而来。
城门两旁，有狂人部落之人列队而立，对着入城之人拱手为礼，不管识与不识，一律笑脸相迎。
燕凌云和屏儿随人流进入城门，步入狂人街，后者笑道:“这狂人部落也不知在办何喜事，连今趟的入城费用也免了。莫非是狂人嫡系，迎亲嫁取。这可是大事，有关势力动荡。”
狂人街十分宽敞，地面以平整的青砖铺就，可足足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穿梭。
街道两旁，精致的房舍鳞次栉比，高楼叠起，尽显八部之风。
燕凌云看在眼里，愈发感叹自身和火玲珑之间的差距，这就像一道鸿沟，将爱情的天枰从中间隔断，需要利益的砝码来填。
闻言，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突然体会到当时火玲珑与他说话时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了。
若真如屏儿所言，这次狂人部落，谁又是利益下的牺牲品？
燕凌云心里没来由的有点不安！
他甩了甩头，抛掉内心的杂念，向屏儿问道:“这里哪有灵兽谱和灵药谱卖？”
“琅环轩！”
屏儿想了想说道，“传言这是来自倚天府的势力，八部各设有一家，专门贩卖收取灵药与奇珍异宝。其实八部本身也各自拥有一家类似的机构，只是我们边荒本土之人，出于对八部的畏惧，更多的愿意选择琅环轩而已。”
燕凌云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去琅环轩。”
半路，街边摊上，燕凌云看到不少商贩正在贩卖五颜六色的红花绸缎，脂粉首饰也是应有尽有，心头一动，便拉着屏儿往一处布摊走去。
摊主是一个一脸和气的中年人，看到二人近前，便热情招呼起来。
“这位公子，看二位郎才女貌，敢情是带你家娘子挑选布匹来了。本人新进了一批上好的面料，颜色艳丽，质地柔软，配上你家娘子的天生丽质，那更是锦上添花啊！”
屏儿一听，顿时羞红了俏脸。
燕凌云笑了笑，也不作解释，只是让屏儿去选布。
屏儿俏脸犹自通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少爷，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摊主耳尖，心想这是哪家的落魄少爷带着俏丫头表爱意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暧昧的笑意，拉住燕凌云，热情向他推销起来，不时耳语几句“东西你得亲自挑选更显心意。”
“你多买几匹，请个好裁缝量身订做，凭你家娘子的容貌身姿，到时穿起来一定是赏心悦目。”
燕凌云本就有感屏儿清苦，有心给她买些好布匹做衣裳，听摊主一扯，也不识他心中道道，看见中意的，来者不拒，不大一会，身前便堆放了四五匹鲜艳的布料。
摊主见燕凌云上道，心里乐开了花，突然神秘兮兮地从摊位下拿出几方折叠工整的透明丝巾，交到燕凌云手上，低声笑道:“这位公子，一看你也是性情中人，这几方真丝，你更应该为你家娘子买了。通过独具匠心的裁剪，贴身穿带，爽滑无比。到时你们那事儿的时候，让你家娘子穿上，那滋味……”
摊主向燕凌云抛了一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最后说道:“你懂的！”
燕凌云怔了怔，不明所以，但听说是好东西，也就一并采纳，正打算叫屏儿结账，却见屏儿不知何时挑选了三匹浅紫、月白、鹅黄色的布料，往摊主身前一放，淡淡地道:“这三匹多少钱？”
推主怔了怔，下道识地道:“一根乌条加三个乌饼。”
屏儿说道:“你和我家少爷似乎十分投缘，打个八折，就一根乌条怎样？”
摊主迟疑着指了指燕凌云身前的那一堆布匹和丝巾，说道:“这些不能打了，不然我就亏了。”
“成。”
“得嘞，我给你包上。”摊主欢喜地取来一块布料，将屏儿挑选的三匹布料包好，正打算找一块大一点的布料，将燕凌云身前的布匹一块包了，却见屏儿背起包好的布匹，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根手指长短粗细的乌条往摊位上一放，便扬长而去。
摊主怔住了，呆呆地看向燕凌云，不明所以。
燕凌云也有点发愣，突然意识到，钱都在屏儿身上，屏儿这一走，间接的说明，她不想要摊主推销的这些布料，只得苦笑道:“钱都在她身上，这些布料，我是买不走了。”
说完，他一脸狼狈地逃窜而去。
摊主看着这突发的状况，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