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说出这种话,我只知道,我嫉妒他。是的,嫉妒,没有任何原因的嫉妒。
我就从来没被人这样在乎过。我没有朋友,没有友情,我的父母也不以我为中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我妈妈是我的一切,可是她死了;爸爸是妈妈的一切,可是他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在妈妈手术那天,爸爸为了羽辰的比赛没有赶回来。手术失败了,妈妈没有等到爸爸,她永远地离开了我。
爸爸是老师,为了学生,他没有错,我不恨他,可是我不能原谅羽辰。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他不去参加什么狗屁比赛,爸爸就不会日夜陪着他,妈妈也不会死不瞑目。
我知道我很蛮不讲理,我的恨很没道理,但我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像羽辰那样优秀的人就应该尝到被人憎恨、被人打败的滋味,所以我要让他知道,这世上比他厉害的人多的是!
晚自习,我做完作业,开始仔细观察郁霜爱。
她右侧的头发通常都拢在耳后,很精致的侧脸。做习题时会习惯性地将左手的大拇指托住下巴,食指贴在嘴唇上,其他三根手指则松松地弯曲着。想不出答案的时候,偶尔会皱一下眉头,用握着笔的右手指尖轻敲作业本;想明白了,就会飞快地用笔纪录下所有的计算过程。
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她会很没有理由地帮助陌生人,会温柔地同大家交谈,脸上的微笑像三月的阳光般美好,她会说一些很幼稚很白痴的话,会在生气的时候瞪我耍小脾气,会很宽容我的骄傲。
我很清楚地记得她同羽辰说话时的温柔顺从的乖巧,同张英英聊天时开朗明媚的交心,同我发脾气时又气又恼又没辙的倔强,还有她说起临歌时幸福坚定深刻溢满思念的悲伤。
临歌,到底是谁?为什么她那么在乎他?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低下头,自嘲地问自己:“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她困倦地放下笔,枕着左臂,小憩起来。
走廊和教室里明亮的灯光将教学楼映得通透,窗外有阴冷的夜风吹进来,撩起她的发丝,露出好看的眉眼。
我将参考书合上,从文件夹取出一张白纸,拿出橡皮擦和铅笔,轻轻勾勒起她的轮廓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做这种事情,但我确实,将她画了下来,甚至包括脸。
画面上,是闭着眼趴在云彩上沉睡的天使,头发被长长丝带束着,裙子上有一枚小小的蝴蝶结,一双翅膀覆盖了半个身子,护着还未苏醒的她。虽是漫画的风格,但眉眼,确实是她的。
幸好她睡的时间够久,我才能将画完成。
快下课的时候她才醒来,灯光太刺眼了,她揉了好一会儿眼睛,看到表上的指针,慌忙翻练习册,动笔填写起来。
我记得前一天的历史笔记还没有整理,便给她写了个纸条:借一下历史笔记。
她从桌子上翻出历史课本给我,小声说:“在书上。”
刚好拉了下课铃。
老师离开时不忘叮嘱:“最后离班的同学记得关灯锁门。”
同学们吵吵嚷嚷地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郁霜爱提前向前挪了挪凳子,为我让路。我埋头做历史笔记。张英英说了再见也走了。
教师里就剩下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一个做作业,一个记笔记。天花板上的灯管将教室照得通亮,桌椅歪七扭八地摆着,教室的门半掩,走廊里逐渐没了声响。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我的笔记补完了,递给她:“还你。”
她“哦”了一声,没有抬头,把书放到一边,依旧忙她的作业。
我从文件夹里取出画纸,覆到她的练习册上,淡淡地说:“给你。”我可不想让她以为我很好心。
郁霜爱终于抬起了头,愣了愣,然后有些受宠若惊地道谢:“谢谢。”
她盯着那恬静而略带梦幻的画面,看着看着,竟有泪水溢出眼眶,滑落脸颊,莫名地揪着我的心一阵冰凉的疼痛。像着了魔般,我站起身,托起她的脸,本想擦掉她的泪水,却不由自主地弯腰吻上了她的眼睛,连同她的眼泪。咸咸的味道湿了嘴唇,有一丝凉意。
我探手拉过书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留下满脸惊愕的她,呆呆地仰着脸。
直到走出校门我才用力地舒了口气,靠在墙角的阴影里,双手插进衣兜,一种负罪感袭上心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任何想伤害她的意思,可刚才看她流泪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做出了那样鲁莽的事情。
我为她破了自己从不画天使脸庞的禁忌,我吻了她的眼泪,我想,我爱上她了,爱上这个令我念念不忘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