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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周身是眼,处处是耳

今天是王涛去刘老处学艺的第一个周日,他今天起得特别早!他怕自己睡过头去了,便把老爷子以前留下来的那个小闹钟放在床头,把时间定在五点钟。本也不须这么早,但刘老说,习武之人,必须准确把握阴阳交泰时的那一缕勃勃生机。凌晨,五点—七点,是卯时,此时正是天地阴阳交泰之时,天地间的第一缕生发之机便在此时辰生发出来,如果把握住了,则对于自身调养气机有莫大的好处!此点其实与黄帝内经上讲术的养生之道是一致的,黄帝内经上讲述的秋三月养生法则是,早卧早起,与鸡俱兴。

窗外依旧一片黑蒙蒙的!一丝凉风迎面袭来,一下把王涛的睡意给吹醒了!他洗涮完毕后,饮了一大杯凉开水,便朝着县城的方向跑了过去!这么早,哪有车坐,就算有车坐,刘老也不给坐,用刘老的话说便是,习武之人,跑上这段距离算不了什么!

到刘老住所时,天早已大亮了!因为是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距离,此时的王涛如同刚刚从水中泡过出来,全身湿淋淋的,一脑短小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淌着汗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全身的肌肉,异常僵硬,如放在醋坛中淹过几日般,酸痛无比,双腿因运动量过大,不停地轻微抖动着!

“刘老,今天是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距离,速度有些慢,没来迟吧!”

刘老听到王涛这句话,微微一笑!

“当然迟了!速度慢乃是因为你欠缺的东西太多了。今后就会慢慢快起来了!你现在肯定四肢僵硬,根本不能活动,你过来这里躺下,我帮你放松活络一下筋骨!”

王涛躺在一张小木床上,全身放松,任由刘老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只觉刘老双手走过的地方,一阵剧烈的胀痛,但胀痛过后,就会觉得异常舒适轻松!刘老替他拿捏完之后,指着一个盛着一大桶热水的木桶对王涛说,

“你现在进桶中泡上一个时辰,我在桶中放了一些药材,这些药材是为你打熬筋骨疏通经络用的!”

王涛一听,心中突地一愣,没想到刘老居然为了自己投入这么多心血,这一桶热水定是今早烧好的,太早烧的话,又怕容易凉了,稍迟的话,又怕自己来时药效没出来,念及此处,心下一阵感动,便不再说话进到桶里去了!

一进桶里,便觉一股股热气透过皮肤肌肉直往身体里钻,这些热气一入身体,便化作无数条虫子,循着各条经络,四处游动,正在这时,一阵阵钻心的痛疼从身体各处传来,那些虫子仿佛在身体内四处撕咬,此时的他,如同在受万蚁撕咬的酷刑,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直冒出来!王涛刚一入水中时,温热的水温让他觉得非常舒畅,猛然间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下,全身一阵颤抖,在这一刻,难忍的全身剧痛让他很想马上从水中跳出来!他知道,这一定是刘老加在水中的药材在作怪了,但刘老绝对不会害自己,这种剧痛虽然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如果忍过去了,对人的好处肯定也是非常巨大的,于是心中一狠,一咬牙,索性在桶中坐了下来,全身放松,来个神游桶外!

刘老此时,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王涛旁边,正闭目养神!半响,睁开双眼道,

“你可是觉得体内似有万虫啮咬!这是药效在疏通你全身经络中於滞的地方。人体上下,经络在人体身上的位置犹如四通八达的道路,即然是路,毕定有宽有窄,有崎岖,有平坦。既然有这么多的差异,那就肯定会有各种堵塞。这种堵塞便会阻塞气血到达全身各处细微的地方。如果非是练武求道之人,这种极细微的经络堵塞倒也对身体并无大的妨害,对练武求道之人来说,却是万万不能允许的,因为武功的高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便取决于对全身气血的精确控制和搬运了。所以,如果全身经络不顺畅的话,便谈不上对气血的入微控制了!人体内几乎有数不尽的细小经络,你越控制入微,武功上的造脂也就越高了!我现在让你看看,气血是如何搬运的。”刘老说毕便抬起右手,只见右手慢慢变红变粗,沿手臂上下似有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往手掌心爬,随着越来越多的小蚂蚁爬到手掌心,颜色瞬即变成黑紫色,外观看上去乌黑发亮,五个手指甲,锃锃发亮,如同五块锋利无比的刀片!接着他翻掌朝着旁边的一块脸盆大小的致密大理石轻轻拍了下去!

落掌处,无声无息!

王涛心想,听老爷子讲过,内家功夫练至高深处,可以隔着一块豆腐把豆腐下面的石块震成粉碎,而豆腐不坏,看刚刚刘老举重若轻的那一掌,刘老的境界很有可能超过了这个境界了!这时,一阵风吹而过,那块大理石,在风吹之下,四散而开成了一堆粉末,形成一阵烟雾四处飘散开来!

“刚刚我为了让你看到整个气血的搬运过程,于是把气血的调控过程有意变慢了许多,如果真个与人对敌时,显然速度会快上许多,如果那时也是这么慢地话,早被人给一掌给拍死了!”

“世间万千法门,皆可入道,古时,诗词可入道,以诗词入道的人物数不胜数。此外,各种技艺皆可入道,就连宰牛也可入道,古有庖丁解牛,其解牛的技艺便已近乎道!以武也可以入道。而以武入道,近代而言,首推三大内家拳,形意,太极,八卦!太极,形意,八卦三大内家拳的历史渊源和来历颇深!你既已经学过太极拳和形意拳,想必对这两种拳有许多了解了。这三者之中,太极拳中有最基本的桩----太极浑圆桩,而形意拳中则同样有最基本的桩----形意三体式,唯有八卦掌是没有桩功的!它的练习基本方法便是走圆圈。很多人不解其中原因!内家拳练的其实还是人的精气神。这三大内家拳中,太极和形意,都是从练人的精和气着手开始的,只有八卦掌不同于此,它是直接炼人的神,跳过了练精和气的初级和中级阶段,直探高级阶段的炼神,所以它没有桩功,只有绕圆转圈!”

“以你的基础而言,从形意,太极的桩功开始,也未尝没有好处!我观你上次的桩,有形而无意!武术中的桩功,说得透彻点,其实也是一种静气功,与佛家的参禅有许多相似之处!它对于养炼人的精气神有着莫大的好处。如要做到桩功中的形意神皆俱,主要有这几个方面。以四时而论,春夏秋冬四季对练桩功时的精气神便有着不同的要求!比方说秋冬时节练桩功,你要把体内所有的生机都收藏起来,同时要把大自然此时残余的阳气尽力往自己体内收使敛,其目的便是不使自身阳气外泄,以求精气神的饱满,如同动物在这个时节的冬眠,植物在这个时节会把全身的枝叶都落光,而把生机暗藏体内,以待来年的勃发,这其中的道理暗合黄帝内经的养生要求!黄帝内经中明确指出,冬季乃养长之道,使志若伏匿。而在春夏季节练习桩功,则又不同。春季,万物生发!黄帝内经上说,春三月乃发陈也。此时,你练习桩功,则要把自己在冬季蜇伏的阳气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生发出来,如同春天生发的嫩芽,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熊,把全身的朝气都迸发出来!至于夏三月,此时大地如火,而人身上的阳气卫于体表,五脏中的阳气皆虚,此时练桩功,盛夏在五行中属火,你练桩功时,要把体内的燥火给散发出来,不使其於滞于体内,夏季的桩功非常重要。因为在人体五脏中,心属火,是不停地散发的。而武术中,气血的勃发运行,很大程度上便是靠心力的勃发来做到的。所以,如果夏季的桩功,你不能把心中的燥火完全发散到体外去的话,便会影响到心力勃发过程中对气血的搬运了!而秋季的要求又有不同,秋季练桩功,此进天气虽已过盛夏,然则燥金之气依然存在,练桩功时,得有一丝收敛,以便在冬季来临时,有所收藏,道理很简单,不收何以藏!黄帝内经中说,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无外乎志,使肺气清。所以对应四季而言,对桩功的要求是不同的。如果不知变通地去练,根本无益!”

王涛一时听得目瞪口呆,一个简单的桩功刘老便说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

“可能对大多数拳师而言,练桩功的目的十之八九都集中在长内劲上面!不错,桩功确实可以帮助人长内劲。因为它的内在核心便是静中求动,看似不动,但内在的气血却如涛涛江水,奔流不息。人类的智慧无穷无尽,许多优秀的拳种在一开始都是模仿动物!唯有桩功不是,它模仿的是植物!一株株参天的大树,虽不动,但却生机盎然,秀外慧中,它是养内的!其实桩功长内劲只是它的最基本的一个方面而已,如果只在其中求劲,则把其余的蕴含其中的宝贵的东西给丢掉了!”

“桩功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是养人的六识!”

“六识,本是佛经中的一个说法!六识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与佛经中所说的六根相对应。佛经中的参禅,指闭六识,无所住!而我们所练的桩功却相反,是养六识!说到这里,不得不先把一些平常的观念给纠正一下。在我们通常的认识中,眼睛是拿来看东西和识别东西的。但在练武的过程中,如果继续停留在这个认识上,武学修为绝对高不到哪去!因为从人的眼睛看到对方的动作到大脑作出反应,中间会有一个时间差,约为零点几秒!而高手之间的比试,有这点时间完全可以分出胜负了,所以,等你反应过来时,对方的拳头早已击打在你的身上了。因此,真正的高手动手时,他绝不是靠眼睛来做出判断的,他靠的是眼识,他甚至可以闭着双眼,便知道你的拳掌出击的方位,力度,角度,更有甚者甚至能洞察到你的全身的气血的流动!而如何养眼识,桩功便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同样是站桩,为何不同的人效果却不尽相同,究基原因乃是因为侧重点和出发点不同,目的不同!如果你站桩时,双眼微闭,用全身的毛孔去感觉身边的气流的变化,当你有所感时,此时,你身边哪怕一只猫儿轻轻从你身边走过,你也会感觉到!到了一定的阶段后,你便会练得周身都是眼!同理,亦会练得处处是耳!只有到了这个层次后,你才能与高手对决时,不会被对方拳掌的假像所迷惑!至于更高层次的身识,意识,则非如此简单了!”

“可能你听到此处,会有疑问,既然高手之间的对决,既然不是靠眼睛来做出判断的,那岂非眼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这个想法肯定无疑是错误的,虽然眼睛不是用来给身体的动作作出准确判断的,但眼睛却可以做为一个向对方进攻的有利武器了!在中医中,肝藏魂!而肝开窍于目!如果把眼睛上的功夫练出来了,则对方的眼神一接触到自己的眼神,则可以把对方的魂给击散!所以,尽管高手比试中不以眼睛所看到的过程作为判断的根据,但眼睛还是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的。”

听着刘老侃侃而谈,一个小时的时间瞬即过去了!王涛从木桶里钻了出来,把水擦干净,换上了一套刘老为他备好的宽松的练功服,便开始按照刘老刚刚所述说的站桩要领练桩功!

他微微闭上双眼,仿佛自己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默默地感受着周身每一个毛孔的变化,和空气的流动,也许是长期以来勤练桩功的习惯使然,刘老的话语等于是为自己解开了一道进入更深一层次的锁链,很快,他便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境界,周身每一个毛孔如同动物的触角,又如同海洋中的海藻,在水中轻轻地漂荡着,似乎周身每一丝空气的流动自己都能准确地感知到!

两个时辰后,他慢慢地收了功!

刘老这时微笑着走了过来,说道,

“今天就到这!你回去慢慢练习和琢磨,等你练到能够闭着眼时听到鸟儿的心跳,睁开眼时看见树叶的呼吸再来我这了!”

王涛一听到刘老说“听见鸟儿的心跳,看见树叶的呼吸”,便猛地呆住了,原本心中还有点沾沾自喜,以为今天自己算是颇有领悟,现一听刘老所说的境界,便觉得自己差得远了,看来武学修行的路上,自己今后万不可有这种自得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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