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陈塘关,这里地势险要,峰峦峭立,扼守涪江、平通大小二河,站在关内北峰之上,朝东即可俯瞰东海,看东海滔天之浪,潮起潮落,而朝西则可观两河自平川而下,如洗如练。
北峰之上又有九口古井,水清而充沛,井水汇成河流,自山峰而下,流经关内,汇入东海,河水清澈,随山峰地势婉转曲折,人称九湾河。
自太祖皇帝一统春秋九国之后,便在此地筑关修城,设立总兵戍守边疆,右镇东海,上拒辽东,随着天下渐渐安定,以往的军事要塞,如今也变成了北地上著名雄关巨城,如今在陈塘关内走一遭,却是再也难见当初旌旗招展,遍地狼烟冲天起的景象了。
不过,如今陈塘关内虽然没有当初军镇要塞的景象,其独特的地理环境所造就的雄姿壮景,却仍旧为人们所乐道。
暖春三月,北方的寒气渐去,正是赏桃花看春潮的大好时节,每年此时,无数士子书生都会携伴同游,慕名而来,而自从当朝中老太傅谢绩溪当年留下了:“远看碧海生潮吞天起,近赏桃花飘香伴佳人”的赞叹后,每年来陈塘关观潮赏花的人就更多了。
……
城内位临九湾河有一河堤,叫做桃花堤,河岸两侧种满了桃花树,每年三月份一到,两岸桃花芬芳,是城内观赏桃花的绝佳之地。
桃花堤上又有一酒楼,名曰飘香楼,地势较高,一侧可看东海生潮,一侧可观九湾河两岸桃花盛放,在城内极其有名,每逢三月,便成了这士子游生的聚集之地。
此时,春光熹微,不少书生士子都聚集在这楼上,饮酒作赋,观赏桃花,一片喧闹。
临窗的两位书生,正喝的兴起,听着东海潮声,看着楼下莺莺燕燕,只觉人生就该如此畅快,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惊起了一片汉子们的喝骂,姑娘们的娇呼。
马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显得格外的清脆,赏春的人多,河堤之上早就是人满为患,这人纵马横穿,自然是闹得人声鼎沸,一片哀怨。
“咦?唐兄,此人是谁?居然敢在这桃花堤上纵马横冲?”
当年老太傅谢绩溪到来之后,马匹被一少年纵马所惊,当时的陈塘关总兵大怒,当即下令堤岸之上不得纵马,违令者杖三十,自此之后,便再无人敢如此。
被唤作唐兄的书生闻言,探出了脖子朝着楼下一看,惊奇道:“好像是谢家的世子谢旭,去年我游历陈郡之时,曾经见过此人。”
这名书生闻言,当即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唉,这世子就可无视法纪,真是世风日下……”
这名书生刚说完,就听的临窗有一人嬉笑道:“哎呦,有好戏看了。”
楼上诸人闻言,纷纷探出窗外,朝着楼下街道上看去。
……
只见街道之上,那名谢家世子谢旭,骑着高头大马,一脸的扯高气扬,手提着马鞭,不断的抽打着一个小孩儿。
人们都远远的围观着,虽然大多数人都面有不忿,可是见了那谢旭的气势之后,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了。
那小孩儿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长得面黄肌瘦的,一身衣裳褴褛,也就是勉强可以蔽体,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身子被海风冻的乌青,居然是个乞儿。
此时,那谢旭手提马鞭,一脸嚣张,不断的抽打着马下的小乞丐,那乞丐被他抽打的满地乱滚,只是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出声,连痛呼都没有。
本来那谢旭打算抽两鞭子就了事儿,可是见这乞丐不肯出声儿,顿时就心头火起,手上加快,一鞭又一鞭,看样子是非要抽死这个乞丐,才肯作罢!
“小乞丐!居然敢拦本少爷的路!找死!”
啪!
“抽死你我!小混蛋!还不出声!”
却见那小乞丐双手护着自己的头脸,胳膊和背上早就被抽的满是血痕,衣服都快被抽烂了,却仍旧一言不发,护着头匍匐在地上,也看不清楚其是何表情。
看到这一幕,人们心中难受,不少人纷纷劝阻道:“小乞儿,快点儿求饶吧!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被活活打死啦!”
“就是!你快点儿开口啊!”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个哑巴?”
“哎呦……这一鞭子……”
不少姑娘已经不忍再看,纷纷避过头去,那些个男子眼中也满是不忍。
……
飘香楼上,那名书生见到这般光景,酒气上涌,气的一拍栏杆,怒道:“当街之上,就敢行凶杀人!想那谢家也是书香世家,朝中盛名满誉,怎就生出个如此嚣张跋扈之子!”
临窗的那书生闻言,呲笑一声,撵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中,又拎起酒壶,滋了一口,这才冷笑道:“嗨,这就叫跋扈?”
书生闻言,立即皱眉,却听到旁人已经接话道:“是啊,比起咱们三太子来,这简直就是小儿玩盗,不值一提啊。”
“三太子?”书生不解道:“我朝虽有太子,可是……这三太子……”
提酒壶的书生闻言,笑道:“兄弟,外边儿来的吧,没听说过咱们这陈塘关三太子的威名?”
“威名?”
有人接话道:“就是咱们陈塘关李总兵之子,李叱!”
“这李叱虽说是总兵之子,可是怎可妄自称为太子,这……这可是于礼法不和,若要被朝中知晓……”
还没等这书生说完,那人就笑道:“这可不是咱们称呼的,乃是那李叱自封的,否则,就是给我们三十个胆子,也不敢作出如此称呼啊,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这!这李叱竟然如此大胆!目无遵法!”
“这算什么,咱们这三太子这些年横行关内,干出的惊天事儿又不止这一件了,比起咱这三太子,这谢旭……”那人说着,呲笑一声,显得极为不屑。
“难道就没有人上奏?”
“上奏?倒是有过。”提酒壶的书生又滋了一口,醉醺醺的道:“听闻我朝左相赵普大人曾今上奏过,言:李叱自称太子,目无遵法……等等诸多云云,你知道我朝太宗陛下回了一句什么?”
“什么?”
“陛下道:孩童年幼无知,家事尔,爱卿勿要在意。”
“这……”
书生显然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醉酒的书生拦住他肩膀,拍拍他,道:“知道了吧,陛下都不在意,咱们这些人何须着急。”
这书生本就古板,听闻之下,面颊通红,一脸呆滞,显然是震惊极大。
“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有更刺激的呢,咱们李总兵的妹妹不是我朝贵妃吗?曾今就有传言道,这李叱啊,并非总兵夫人所生,乃是陛下的私生子。”
这人虽然醉酒,可是也知道这事儿要紧,说着言语也不自觉压低了下来。
“可不是吗,听闻总兵夫人怀胎两年未产,都道十月怀胎,常人哪里可能这么久,咱们这三太子啊,一准儿就是咱陛下的私生子啊。”
“我觉得也是,要不然怎么听闻李总兵好像一直不是很待见这个儿子呢。”
人们对于这些八卦花边之事,总是有着莫大的兴趣,一说起来一个个便显得高兴至极,朝廷不禁言论,这些书生们说起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而说到这李叱是私生子,一个个显然都有了兴趣,不过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这可不一定,咱们这三太子本就不是常人啊。”
唐姓书生听的兴起,也不顾同伴还在震惊之中,当即问道:“怎一个不是常人了?”
那人回道:“咱们这位三太子,天资聪颖且天赋过人,三岁识字,五岁断文,七岁成诗,更是受到这周仙人的垂青,称其及冠便收其为徒。”
唐姓书生听言,惊道:“周仙人?说的可是……”
“自然就是那位了,若不然,咱周朝放眼这三山五岳,九州大地,又有谁敢被人称作仙人?”
“原来如此……”
“听闻陛下知晓之后,大喜,称道待其成年便封侯啊,啧啧。”
爵位难得,更不要说是封侯,可见这李叱圣眷之隆啊。
“就是可惜了,咱们这位三太子,年少时还好,年长之后,便越来越嚣张跋扈,整日里横行霸道,常年留恋在烟花柳巷之地,不要说是遵纪了,恐怕就连王法也未必放在眼里,人言‘说理李就到’,这陈塘关内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是谈李色变?”
“不过听闻烟花巷的姑娘们倒是喜欢咱们这位三太子喜欢的紧啊。”
“那可别说,咱这三太子出手阔绰,年少多金,如此天赋过人,想必那床上功夫也是了得的很呐,如此一来,哪个姑娘能不喜欢?嘿嘿。”
众人说到这里,齐齐发出一阵哄笑,各个你懂我也懂的表情。
众人哄笑之间,临窗的一桌上,却有一位中年书生,穿着一身水洗的月白长衫,安静的看着楼下一切发生,待得众人说及李叱之时,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似是不满。
就在这时,临窗的一人指着窗下街道上,惊呼道:“说理李就到!咱们这三太子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众人闻言,纷纷探出头去,准备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