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飞着小雨,蒙蒙的三月。
“三虎啊,听说你老婆这几天要生了啊。”说出这么没营养的话的人叫赵老四,是郡王府后院的一个杂役。此人身宽体胖,喜好多说话,少办事,靠着他姐姐嫁给了总管做小妾,平日里也没谁去寻他的晦气。他和马夫张三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子,而张三虎又娶得他的远房表妹为妻子,这一来二去,沾亲带故的,赵老四就是他们马棚的常客了。
“嗯,快了。我寻思就这一两天吧。”张三虎熟练的刷着马鬃。正在享受的马大爷是王爷的座驾,闺名叫做寻梅。
“嗯,再给你添个大胖小子,我们老赵家就算是你老张家的大恩人了。”赵老四唧唧歪歪的念叨着,“这个,要是小子,办满月酒的时候,你可要把酒管够。”赵老四砸吧了下嘴,想起自己已经半个月都没尝过酒味了,不禁心里一阵难过,扭着销魂的肥臀,转身黯然的离开了。
“要是再生个小子,我这把老骨头算是交代了。”张三虎痛苦的想着自己那壮观的八个儿子,平时上窜下跳,惹事生非,不是在后院站的齐刷刷的一排比赛谁尿的更高,就是偷看浣衣坊的女仆洗澡。每日找张三虎告状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怒目圆睁的骂着:张三虎,你是怎么教育儿子的?厨房门口可是他们撒尿的地方?再有此事,我立刻禀明总管,没收他们的犯罪工具,给你的众儿子们寻一个进宫吃饭的好伙计!更有携带三尺白绫来张家寻短见的:张三虎教唆儿子偷看女子洗澡,回家复述与他听!这叫我在怎么活下去啊?我唯有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啊~!你张家毁我至此,我要死在你家门前才能证明我翠花的清白啊~!什么?没有?那也是你的种,上梁不正下梁歪!好你个张三虎,想我年轻时拒绝你的求亲,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贼心不死,呜呜。。。怎么没人拉我啊。。我要随先夫去了。。拉我啊。。你个死人。。呜呜。。想起这些,张三虎憋屈的几欲发狂,又想起老母亲拼命的想为张家开枝散叶,但终只有一子被家中长辈责难时的凄凉,疼老婆的张三虎又暗自神伤。心中念叨着:求老天给我一个女儿吧,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我虽是个男人,可我也活的不容易啊。
“虎哥。你怎么了?”挺着大肚子的赵玉兰,看见远处的张三虎痛苦不堪的表情,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
“兰兰,你咋出来了?现在天气还凉着呐,回屋去吧。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只管歇着就行。凡事有虎哥帮你做呢。”张三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一脸疼爱的搀扶着赵玉兰。
“虎哥,是不是儿子们又惹祸了?”赵玉兰在此时提出这个问题是极其不明智的,只见张三虎的方脸痛苦的扭曲成了一团,赵玉兰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急的她转身抄起一根棍子,大嚷着:“今天我不收拾这几个败家子,我就不姓赵!”
“兰兰!兰兰!你慢点!当心啊!”张三虎急忙劝阻起来,生怕赵玉兰动了胎气。
没成想,赵玉兰这一转身,一扭腰后,肚子突然疼起来了,“虎...虎哥...我...我肚子疼啊。”赵玉兰头上涌出了晶莹的汗珠子,顺势将手里的木棒戳在地上,才没让自己跌倒。张三虎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抱起赵玉兰急忙进了屋子。然后又一溜烟的去请了稳婆。
房内赵玉兰痛苦的低吼加上稳婆强劲的加油声充斥着张三虎的心房。此刻的他蹲在屋外一锅接一锅的抽着旱烟,腾起的袅袅烟雾熏红了他的眼睛。就在此时,张家“八害”回来了,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弄的一身黑泥。张三虎看见八害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拿起棍子朝着几个儿子的屁股就抽了过去,边打边喊:“你们几个兔崽子,我打死你们得了。看把你娘气的!看把你娘气的!”儿子们顿时哇哇的大哭起来。打了几下之后,张三虎听着里面叫的早已经叫不出来的声音的赵玉兰,一时间也没了注意,蹲在墙边捂着脸不吭声了。
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刻,屋里一个喊破了嗓子的女声还在持续的叫着“啊,哦,呃”,另一个中气十足女声在大声的催促着:“用力!加油!”屋外,一群半大的脏小子仿佛刚从林子跑出来的野人,蹲在地上哇哇的咆哮着。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三姑六婆,探头探脑的张望这边,指指点点。场面混乱的无法形容,声音嘈杂的无法形容。额...产床边上,张小九的心也崩溃的无法形容。
“这就是我以后的家了?这个叫的满头大汗的女子,就是我未来的妈妈?那些泥猴子们就是我未来的哥哥?那个养马的男人就是我未来的爸爸??”张小九看着这卫生条件极差的住宿环境,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他们的奇装异服,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当时就觉得政治书写的是有问题的,什么历史的车轮是不会倒退的。胡说!不会倒退我怎么转世转的古代了?转世应当转到未来啊!莫非,是穿越?穿越的都去古代了。是了,穿越了。”张小九冷静的给自己盖棺定论了。
很久之后,赵玉兰终于不叫了。门外的张三虎这次没听见已经循环播放了八回的啼哭声。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门外大喊:“兰兰!兰兰!”稳婆打起帘子,大声说:“疼晕了!都八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是这么难啊?”
张三虎慌了神,突然“嗵”的一下跪下了,大嚎着:“老天爷啊,救救我孩子的娘吧,我张三虎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求求老天爷救救她吧。”喊了几声以后发现,该有的声音还是没有,该吵的声音依旧喧闹,于是他转身朝着产房的方向跪下了,“小九啊~!你别折磨你娘了。小九啊,爹给你跪下了!”张三虎哭的稀里哗啦。揪着几个儿子连忙也朝着产房跪下了,“九啊,哥哥们也给你跪下了,你行行好吧。你娘她跟着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你娘她不容易啊。”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男子在此等情况下显得过于痴傻,求老天开恩还勉强说的过去,哪有求自己孩子的?可是,这一切深深的触动了张小九,让她冰凉的心一阵悸动。
不一会产房中传出婴孩的啼哭声,这声音让濒死的赵玉兰慢慢的回了魂。“李婶,抱来我看看。”赵玉兰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说完了这句话。出现在她眼帘的这个孩子,轻锁着眉头,撅着殷红的小嘴啼哭着。
“玉兰,是个闺女。别难过,你家小子太多了,有个闺女也是好的。”稳婆怕赵玉兰想不开,自己九死一生的生下这个孩子,居然不是个带把的。
“不,不,李婶,女孩好,女孩好。”说完这句话赵玉兰的力气也用完了,转过头沉沉的睡去了。不曾想,产房外炸开了锅了,张家八害,一听说娘给他们生了个小妹妹,各个兴高采烈,老大一马当先的提出尿布由他换洗,老二要求由他喂饭,老三老四一个负责白天看护一个负责晚上看护。剩下的四害还太小,没有抢到照顾小九的任务,但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产房,想着看看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
“女孩?真的是女娃?哈哈,上天待我张三虎不薄啊。女娃!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女娃!”张三虎笑的见牙不见眼,“女娃好啊,我的小九是小福星啊,救了她娘。”
作为小福星的代言人,当事人张小九同学,由于脱力,俨然已睡去。
远远的,传来一阵钟声,暮色渐渐的拢了起来。在皇宫深处,那高耸入云的占星台上,有一个黑袍白须的老道突然睁开了双眼,迷蒙的看了看四周,从容的揉了揉眼角屎,轻叹一声:“来了,迟了这许久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