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林萧熙摇了摇头说,“或者说我不懂。”
“这些人是冲着你们来的。”小鞋匠摇了摇头,似乎对林萧熙的直接很无奈,“他们肯定不会杀了许元。就算他们只是冲着你来的,留下许元也有用,因为说不定能把你换回来。”“总而言之,”小鞋匠说着说着也有点放松了,他扶着方向盘的右手比划了一下,“无论怎样,他们不会要了许元的命。”
“那你干嘛不带着许元呢?”林萧熙奇怪地问道,“非要以后换回来?”
“你想想看,”小鞋匠有点轻蔑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无意的还是确实有点瞧不起林萧熙的思考方式,“如果我带的不是你而是许元,许元跑不动,我们俩立刻就会被他们围住。就算没围住,他们大可以乱枪把我们打死。可是我带着你就不一样,他们不敢就那么开枪。”
“你就这么肯定?”林萧熙笑了笑说,“万一你猜错了呢?”
“不可能。”小鞋匠摇了摇头,“能救许元的只有我们,因为他是我们的人。可是抓许元的就是我们,还有谁能救他呢?这些人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我只有带上你,才能有护身符。”
“你这个人好奇怪哦。”林萧熙也摇了摇头说,“就那么一瞬间你就考虑了真么多?”
“我说实话,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想。”小鞋匠笑了一下,“这是应变,在危急关头全靠本能和直觉,怎么可能随时都想到。我不过是长年累月混迹于此,慢慢地就能省略思考过程,直接做出思考的结果罢了。”
“也就是说你是蒙的。”林萧熙的语气有点担忧,“如果你错了,他们……”其实林萧熙想说的是“他们杀了许元怎么办。”可是她来不及说出口了。那个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清晰地被两个人听到了。
一声不甚响亮的“砰”。
小鞋匠立刻身形一矮。其实并不是他有动作,而是车子朝他那边倾斜了。这辆车的左前轮在高速行驶时突然爆胎了,整辆车子立刻朝左边转了过去。然而此时在车子左边的,是反向车道迎面驶来的一辆卡车。
小鞋匠的反应实在是快极了,他竟然在一秒钟里做到了常人一分钟也未必做得完的事情。小鞋匠单手松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把林萧熙拽了过来,脚蹬仪表盘,让两个人从座位之间的空隙跳到了车子后面的空间里。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在林萧熙眼里,世界突然慢了下来。声音被拉长了,车子的挡风玻璃突然变得不再通透,而是带着一层细密复杂的白色纹路。仪表盘和车前的其他东西突然像是早晨正在凝结的露水,清晰可辨地鼓了起来。终于,仿佛不堪重负了一般,先是玻璃,哗啦一声爆成了无数碎片,四散飞舞。仪表盘等物体像是被揉过的锡纸一样开始变形、破碎。方向盘直接顶在了座椅上,深深地陷入了靠背垫子里,车头的抽屉崩飞了出来,一些细碎的杂物都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了起来。
这一幕奇景并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林萧熙感觉到头部触到了一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地方,可能是一个金属构件,也可能是车窗玻璃。总之这一触碰给她的感觉十分奇怪,刚开始痒痒的,后来有点发麻,最后是一阵温热,仿佛是有血渗出来了。可是她没感觉到疼,事实上也没有来得及疼,这一股温热之后,就是一片昏黑。
面包车就像是一块轻飘飘的、被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脚踢飞的泡沫塑料,打着旋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撞破了栏杆,从路上冲了下去。车子蹦蹦跳跳地弹了几次,终于在一堆泥土之间停了下来,再一动不动。卡车刹车时留下了长长的黑色轮胎印,忽左忽右地在路面上打着滑,总算没有翻车而停了下来。
几个围观群众立刻围了上来。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首先去查看司机的状况或者面包车的惨状,而是去看刹车的印记在路的哪一边。当他们终于确定卡车司机属于正常行驶,并无主要责任时,这才像是长出了一口气一样,跑到面包车旁边,尝试救人。
很快,昏迷不醒的林萧熙和尚有意识的小鞋匠就被拖了出来,并排放在了路边的平地上。救护车和交警来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了事故现场。很快,交通控制、拍照取证、群众调查等等工作进展得极为顺利,几乎就像事先排练过一样,或者说,就是事先排练过。
小鞋匠和林萧熙立刻被搬进了救护车,两辆救护车立刻驶向了远离城市的方向。林萧熙和小鞋匠非常走运,他们两人并没有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害。小鞋匠只是有几处挫伤和瘀伤,还有一些划伤的痕迹。林萧熙比较走运,只是头发里有一处撞击造成的伤痕。林萧熙所处的车自然只有医生和护士,而小鞋匠的那辆车上,还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
“城北小鞋匠?”其中一个微微一笑,“幸会幸会,久闻大名。”
小鞋匠微微皱眉,说:“你不是欧阳老板的人。你是谁?”
“我吗?”说话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个啃老族,承蒙朋友们抬爱,叫我一声小五爷。”
说着,小五爷转过头,指着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对小鞋匠说道:“这位是美国来的同胞,也是同行,名字叫何敬唐。”
“原来是小五爷,大名如雷贯耳啊。”小鞋匠的表情出奇地凝重,“不过您和我们小老板恐怕不太和睦。今天落在您手里,不知道有何见教?”
“用不着说那么客气。”小五爷哈哈一笑,“见教谈不上,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关于令尊老鞋匠的事情。”
“他么,有什么可说的。”小鞋匠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半小时后,事故现场。陈希气得几乎疯了。按照此时真正的围观群众们的说法,这个年轻人就像拉磨一样在那里一圈一圈地转,大声地训斥着周围的人。
其他人并不知道,陈希生气的理由非常简单,这个看似无比正常的过程实在是太连贯了,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明显就是故意做的局。在清溪市,目前能做这种局的也就是欧阳风的人了。可是陈希有一点误会了。他以为这起事故是欧阳风做下的,为的是彻底断了追查的线索。但是这件事又会让欧阳风感到费解,因为这件事不是他做的,而敢于和他的人抗衡的也就是小五爷的人了。小五爷的首要部下陈希竟然不知道这件事,而这一般也就意味着小五爷本人也不知情。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自从那次在小五爷南方住处的密谈之后,何敬唐就开始隐蔽在小五爷身边。这次的事情是他策划的,小五爷连陈希都没有告诉,显然是希望彻底保密。可是对于陈希来说,大喜大悲实在是太伤身体了。他吐血了。
许元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和陈希住在一起,同一间病房相邻的两张病床上。看着陈希一脸灰白的样子,许元心里也是一阵哆嗦。犹豫了半天,他才勉强开口问道:“逮住了没有?”
陈希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没追上,跟丢了。”
许元听了也不好说什么,他叹息了一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陈希现在的精神状态比他要好,经常下床活动。而许元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坐起来都比较困难。这个时候许元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盯着窗外,一言不发。陈希多次逼问过许元关于林萧熙去向的事情,可是许元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脸微笑,却什么都不说。这种状态令陈希感到了极大地压力,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紧张。
许元尽管不愿意说出小鞋匠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和林萧熙一起生活的事情却直言不讳。听着他无比自豪与眷恋地说着和林萧熙生活的往事,陈希几乎快要被许元的话折磨疯了。看着许元那种似曾相识的语气,陈希就知道,许元绝对对林萧熙有想法,而且这种想法绝不是一般的情感,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危险的高度。陈希不知道林萧熙的想法,事实上,幸亏他那天没有听到林萧熙说的话,否则此刻的许元绝对已经被干掉了。
就在陈希为了许元和林萧熙的事吃醋的时候,另一座医院里,小五爷正在和小鞋匠交谈着。
此时的小鞋匠非常狼狈,尽管骨头没有断掉,但是有几处骨裂,必须得固定起来,还有一些伤口,都包扎得很严实。远远望去,如果小鞋匠没搞行为艺术,那么他一定是从埃及被人挖出来的。
小五爷如今的形象有点邋遢,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不是特别干净,可是偏偏他的脸洗得又白又干净,让人看着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五爷,您这是修车去了?”小鞋匠已经适应了这种气氛,不再像原来那么紧张。不过他的嘴巴总不闲着,说些挤兑人的话。其实这样反而让人觉得他此刻的心虚。
“没有啊,”小五爷笑了笑,“我之前打扫卫生去了,这时候路过,来看看你。”
“那姑娘呢?”小鞋匠的笑容不减,“叫林萧熙的那个。”
“好吃好喝,待遇对我而言都是挺好的。”小五爷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了?”
“对您而言挺好,比如打扫卫生?”小鞋匠哈哈一笑,“我个人对那姑娘不关心。但是许元很喜欢她,所以我有必要关心她一下。”
“然后在许元知道她过得开心的时候把她干掉?”此时的小五爷才暴露出他这奇怪状态的本来面目,他现在好像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不过这种敏感的话题并没有在表面上刺激到小鞋匠,他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礼貌,笑着点了点头。
“小鞋匠,咱们能说说以前的事吗?”小五爷笑得很开心。
“咱们以前不认识。”小鞋匠有点奇怪地提醒道。
“我知道,我说的是上一代人的事情。”小五爷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