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空尘再次见到雷峻的时候是第二日正午,雷峻正昏迷不醒,半身浴血的趴在一匹战马上,血水染红了战马的皮毛,在白日里看过去,格外扎眼。
“快去找军医。”楚空尘皱紧了眉,把雷峻就近抱入一间营帐里,直接撕开了他的上衣检查伤口,只见斑驳的绷带上渗出殷红的鲜血,和白色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侯爷,军医到了。”雷峻归营惊动了不少人,聂震、冬凌先生都赶了过来,毕竟这个刚过了十四岁生日的少年,是一身的军功在身,让不少年长者都很是佩服的将军呢。
楚空尘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给军营让出了地方,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军医帮雷峻清理伤口。
在军队里混迹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看得出,雷峻的伤口被人仔细包扎,上过药,且包扎手法十分熟练,绝非一般人所为。
楼怀羽的军营里有自己人?
楚空尘多少有些疑惑不解,若是有自己人为什么他未曾得到一点风声?
若是不相干的人,又为什么要救雷峻?
这些事和洛然可有什么关系?
一声轻响,一只小小的瓷瓶从雷峻的袖口掉了出来,楚空尘顺手把那瓷瓶捡了起来,倒出了一点里面的药膏,顿时浑身一震,下意识的伸手在瓶底一摸,果然有两个小小的刻字:天权。
“侯爷,雷将军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了,用的是一种效果很好的伤药,只要多多休息,应该便无大碍了。”老军医站了起来,轻声说道。
楚空尘点了点头,把那药瓶收入怀中,俯身将雷峻抱了起来,道:“我带雷参将回他的营帐,聂震,把你的人叫上,先在我的营帐里等着,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冬凌先生也请务必参加。”
那两个人接了命令,行了礼便离开了。
楚空尘抱着雷峻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听到身后诸如楚侯爷爱护将领之类的感叹,心里一阵冷笑。
他知道洛然在军营里的消息是对方故意透露给他的,因此才叫了雷峻去前去劫人,一来,是要洛然知道雷峻在他这边,要她不要轻举妄动;二来也是为了让楼怀羽扑一个空。
至于雷峻的死活,于他反而并不关心,洛然在那里,雷峻便死不了,而皮肉之苦,只要打仗便是要受着的,在哪里受还不是一样。
不过,那个小小的药瓶却让他吃了一惊,同时也庆幸,自己早早的便叫洛然知道了雷峻在他这里的消息,七星之中竟然有人已经跟在洛然身边了,而最坏的情况则是整个七星已经控制在了洛然的手中,若真是如此,这场战争,于楚空尘来说,可就要艰险了。
要不要适时的再去敲打一下洛然,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呢?
把雷峻放回自己的帐子里,楚空尘这一路上顺便搜了一遍雷峻的身,确定他的身上再也没了什么线索,才转身离开。
此时,时间尚早,楚空尘在雷峻的帐外顿了一顿,想起洛然倔强的表情和偶尔洞悉别人心中阴暗时冷冷的目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奈何,他们偏偏总是站在对立的立场,难得有目标一致的时候。
所谓年少时,得一红颜生死与共的向往如今想来竟是如此的可笑。
命运啊,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侯爷,人都到齐了。”冬凌先生突然出现,轻声道。
楚空尘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进到了帅帐中,玩过了雕虫小技,该是正面对战的时候了。
“今日叫你们来,是要你们先有一个最坏的打算,昔日君先生所训的七星,有可能出现在我们敌对的战场上。”楚空尘一边走着,一边说着,眼神冰冷,随即挥手示意了一下,便有一个将领自觉的走出营帐,在外巡视有无偷听的情况。
“既然是君先生的人马,又怎么会对付侯爷你呢?”聂震皱了皱眉,完全不理解此事的意义。
楚空尘叹气道:“七星是君先生的亲自调教出的力量,从选拔人员到训练连我父亲都未曾插手过,何况是我。按道理,若无人动用这支队伍,两年以后便会自动归我所属,但是若是真有人出现并得到七星的认可,我便毫无继承的权利了。”
“侯爷认为,七星的力量已经被动用了?”冬凌先生听了此事,也是皱紧了眉。
“我在雷峻的身上,发现了一瓶伤药,那是七星秘制的东西,连装药的瓷瓶底部都刻有天权二字。
“天权宫文曲星君……。”冬凌先生捻须笑道:“侯爷不必烦恼,想来是七星的人来此探查消息,顺便观察下侯爷吧,毕竟他们知道侯爷与君先生的渊源,必会好奇,若真是全员出动,以楼怀羽的作风,又怎会不让我们知道呢?”
楚空尘听了也是一笑,“这倒也是,天权在七星之中,向来是收集信息,出谋划策的一部。”
聂震松了口气,“若是没有七星的阻挠,那么作战计划便可按原样进行了。”
楚空尘点头,道:“正是如此……”
知道雷峻被一蒙面男子救走,洛然心里一阵复杂,不知那到底是不是施明珏,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会连累了他?
再者,雷峻身在楚空尘阵营的消息也让她一阵烦躁不安,最后一次见到雷峻还是她入宫选秀的时候,宫中规矩众多,她再无机会见到亲人,且雷家早于她断了联系,她哪能知道雷峻的消息?
加上宫中那些险象环生的麻烦事件,她竟再未分神想过雷峻的事,不禁心里一阵内疚,若是她哪怕在雷峻走之前与他联系一次,说不定雷峻便不会如此大胆的,上了战场。
轻叹了一声,这一夜,洛然未曾合眼。
第二日过了正午,趁着苏青去找那些将领们继续商量作战计划的功夫,洛然去了一趟军医那里,施明珏竟然正在优哉游哉的惦着药,除了眼底微有些阴影显示出他昨晚并未睡好,其他的竟然毫无半点异常。
见洛然过来了,施明珏站了起来,照例把洛然拉到角落里。
“我弟弟怎么样了?”两个人一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洛然便急急的问道。
“放心,那孩子身子骨不错,倒是个习武的材料,听说他在京城还是个有名的神童,将来说不定会成大器。”施明珏颠三倒四的扯着话题,却越发把洛然吓着了。
“他到底怎么样了?”洛然微微白了脸色。
施明珏噗嗤笑了出来,“放心吧,我偷了一匹军马,带他逃了出去,给他包扎了伤口,我是看着他进了军营才回来的,受了点伤,但是并无大碍。”
洛然松了一口气,知施明珏方才是故意卖关子,瞪了他一眼,不过心底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随即笑道:“说起来,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了,你这比买卖做得不怎么合算啊。”
施明珏听了轻叹了口气,眼里露出一丝怅然,“洛然,我和楼怀羽楚空尘不同,他们是帝王,而我只是个江湖人,随手帮个忙而已,于我并不是什么大事。说白了这一次若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求我,我也会帮忙的,何况你我之间没什么欠不欠的,我当你是朋友,你又何必见外呢?”
洛然一怔,倒是没想到施明珏会这样回答,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和利益之类的东西牵扯的太多,反而忘记了这人生里还是有毫无利益纠缠的美好的东西。想到这里,洛然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是我见外了,倒是让你看了笑话去了。”
施明珏也笑了起来,“回去吧,楼怀羽也快要回去了。”
洛然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目送着洛然离开的背影,施明珏眼里的笑意慢慢褪尽,反而涌出一丝怅惘,若是将来,真到了真情可感往事难追的时候,这个女子,可还会朝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景泰九年,夏秋相较之际,在楼怀羽到达乾安,与楚空尘的军队对持三天以后,两方的军队终于不约而同的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和交战,一时间,乾安城外,荒芜的大漠上,血流成河,喊声震天。
这一场战争,终于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