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呼来的大雪让楚空尘颇有些泄气,至此,冬日将至,所有的计划恐怕都要暂时搁浅下来,像是鼓足了气的气球,突地被人扎了一个孔,瘪了下来。
实在让人郁闷不已。
“今年的冬天来的太早了点……”楚空尘站在帅帐门口,轻声说道,复又叹了口气,本以为可以在冬天到来之前了解此事,没想到终究是让蒙希勒寻着了机会,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他先前在边关浴血奋战的一年,便是前功尽弃了。
“侯爷,楼怀羽幕僚沈故城求见。”冬凌先生急急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古怪,似有三分不解,三分无奈,四分庆幸。
楚空尘亦是一惊,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是楼怀羽派他来的?”
“应该是的,我见他手里捧了圣旨,只带了两个随从,看样子还是文官。”
“让他进帅帐,传军令给宁遥,让他派人守在帅帐门口,没有命令不得放进任何一人,即使是拿了我的令牌也不行!”楚空尘的脸上露出喜色,几乎笑出声来,“对了,还要劳烦先生帮我带上两瓶烧刀子来,虽说这不合规矩,但还是拜托了。”楚空尘装模作样的朝着冬凌先生作了一揖,眼里微微带着点调皮。
“侯爷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冬凌先生捻须而笑,“这个人情我先卖给你也无妨,只是总需还得。”
“那么便多谢先生了。”
沈故城一身轻裘,手捧了楼怀羽的圣旨进了楚空尘的帅帐,脚步极轻,却丝毫看不出敬畏的意思,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感觉,就那么随意的,无所谓的走了进去,似乎他将要面对的不是大楚曾经的战神,而只是一个一般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普通人。
而此时,整个帅帐里只有楚空尘一个人,身披甲胄,背对着他,似乎在专注的瞧着地图上的山河大川,帐子里的炉火烧得正旺,诡异的是那炉火上熬着的小泥坛子里散发出阵阵酒香。军中严禁饮酒,可这位统领百万雄师的将军,又为何竟要亲自破坏这个规矩呢?
见到那煮的正沸的烈酒,沈故城狡黠一笑,随手将手里的圣旨拢回到袖子里,下一刻便挥掌攻向了楚空尘。
沈故城身法轻盈,武功亦走的是灵活轻巧的路子,这样一掌打过去,竟似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般渐渐落到楚空尘的肩上。楚空尘自不会让他得逞,眼看手掌就要触到他身体的一瞬,突地腰间发力,肩膀一沉,躲了过去,随即左脚在地上灵巧的一转,他整个人便转过了身来,与沈故城沉默的对了一掌。
这一掌相对,只听得一声闷响,仿佛是一个鞭炮被捂在棉被里炸开,随即,沈故城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突地一声脆响,他右手的袖子竟像是蝴蝶一般的片片飘落在地,中间夹杂着些许棉絮,狼狈了一地。
“好一招斗转星移,竟把我打过去的力道转移到了衣服上。”楚空尘赞了一声好,仿佛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方才那一掌,他竟是毫无损伤,直接硬生生接住了对方全部的力道。
“你的内力又精进了。”沈故城感叹道,再看了眼自己碎了一地的外袍,苦笑了起来,“早知道,方才就不接你那一掌了,白白浪费了我一件衣服。”
“看你小气的,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我还你便是了。”楚空尘笑了起来,右脚抬起,轻轻一勾,把炉上正沸的烈酒挑了起来,沈故城抄手接过,手底运功,滚热的酒便凉了下来。
两个人不再说话,只埋头喝酒,很快,那一坛子小酒便见了底。
“算起来,你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楚空尘喝够了酒,使劲抹了下嘴角说道。
“是啊,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君先生刚去世不久,我代表七星到京城奔丧的时候,那时候你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偏激得很,眼睛像狼崽子,可惜那时候你连我都打不过。”
楚空尘冷笑,“我那时候年纪尚小,又不像你这样练得那些稀奇古怪的功夫,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少年的模样,扮猪吃老虎,诚心让我下不来台。”
沈故城所练的武功十分邪门,功力越高,他表面的容貌便越显得年轻,实际上现在他已经年逾三十了,外表看起来却仍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有时候倒也十分适合伪装。
当年,年少气盛的楚空尘在母亲的葬礼上见到了沈故城,被其讥笑说是“乳臭未干的倔小子”,什么都不懂,竟想着报仇也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
沈故城一贯的嘴毒,楚空尘又是自尊心极重的人,两个人一言不合竟在侯府后院大打出手,那一次沈故城差一点折断了楚空尘的手臂。亦是那时候,楚空尘明白了,自己的武功和高手之间到底有多少差距,自己将来要面对的也许是眼前的少年强大数倍的敌人,如果不能变强,便只有死路一条。
“没了你爹娘的庇护,你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子罢了,逞英雄也救不了你的命,什么一夜便成的武功秘籍都是写在戏文话本里的,你若是心存了那样的侥幸,将来定然也是个死字,倒不如让我在这里先送你上路,也免得先生黄泉路上寂寞。”沈故城的话一层层的扒开楚空尘的骄傲,把所谓的自尊心踩在脚底的践踏。
“当初若不是你一记狠药,也许便成就不了今天的我。”楚空尘颇有些回忆的说道,随手拿起桌案上没有温过的另一坛酒,仰头便灌了一口,“第一杯,我敬你当年的点拨提醒。”
沈故城见楚空尘一口便喝了小半坛,心里心疼的紧,伸手便夺过了酒坛,“我也敬你一杯,敬你不愧是先生的儿子,如今气象不同往日,他人必定成就一番霸业!”这一次,沈故城毫不客气,一口气喝干了坛子里的酒,随后便把酒坛摔在了地上。
楚空尘轻叹了一声,“你这人委实太疯癫了,不过是心疼那点酒,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作甚?”说着,他变着花样的又拿出一坛,笑道:“先别急着喝,我有话要问你,答对了才能让你喝。”
“楼怀羽派我来商议与你合作共同抵抗匈奴人的事情,你不可能猜不到,洛然我见过了,倒是个聪明人,可惜似乎是铁了心的帮楼怀羽,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会帮着自己的老公吧,你若真想要,待杀进了京城抢了便是,现在这么在乎做什么?”沈故城对楚空尘那点小心思一贯的了解,这些年两个人私下里也有书信来往,楚空尘对洛然的关注几乎是整个君折柳派系的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听到洛然的名字,楚空尘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随即又说道:“我对她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我说过,她与我娘应是师承同一处,我娘当初留下的诸多文书,也只有她能解的开,这个人我是势在必得。”
沈故城皱了皱眉,冷笑道:“这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君折柳,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楚空尘一阵泄气,懒得解释,挥了挥手道,“这些事情,我不想与你争执,此次,你既然到了此处,便是准备全力支持我,既然如此,便要听从我的命令,至于其他,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是……”沈故城这一声答应的咬牙切齿,似乎极其厌恶楚空尘朝着他摆出主子的架势。身为天枢之首,沈故城自楚空尘幼年时便在君折柳的刻意安排下见过了楚空尘,且在接受训练之余,一直密切关注他的成长。
也正因为如此,君折柳生前的愿望虽没有明说,沈故城却也是会意的,且这般雄才大略的男子,当得起七星的主人。虽说七星的内部仍是有些异议,但沈故城本人已经完全公开支持楚空尘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快便以私人的名义出手协助楚空尘的原因。
楚空尘知沈故城心高气傲,但对自己一直是心悦诚服的,本不愿以身份压,但想到洛然,他多少有些心虚的慌乱,因此才说了重话掩饰,此时发现沈故城心中不忿,也有些不忍,忍不住放软了话,“罢了,是我过分了,楼怀羽的意思是什么,你且先与我说说。”
沈故城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见楚空尘放软了话,便放过了洛然的话题,说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