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沉下嗓子道:“落寒,你当真不认得老夫?”
叶落寒恍若未闻,一掌直劈而落,老人屈指一弹,叶落寒去势一窒,仰身跌开数步。
老人心中忖道:“屈指算来,落寒人我门墙已有四年了,四年来我居然连他的海底都没有摸清,可见他深不可测到何等地步,方才我故意让他攻我一招,以试试他是否真为迷魂大法所摄,看来又是白费功夫。”
那叶落寒喘过一口气,又扑攻而上。
老人脑际陡地闪过一道念头,左臂一拂,化去对方攻势,右手接着一伸如电,有意无意望准叶落寒中胸点去。
他出指疾逾掣电,却着衣立停,旋即退后一步,目不转睛的瞪住叶落寒。
叶落寒大吼一声,道:“老匹夫拿命来!”
吼声中双掌抢翻,但听得“虎”一响,一股飚风直逼进来。
老人闪身一避,内心不住寻思。
“我始终不相信他会神志不清,可是我运功疾点的鸠尾死穴,只要练武的,哪能无动于衷?难道我的判断又错了?”
普天尊者一举手,召回叶落寒,说道:“这两人心神已尽在贫僧控制之中,施主想必清楚得很。”
老人冷哼一声,道:“清楚了又怎样?”
普天尊者道:“贫僧所施的迷魂大法一日不除,他们两人一日不能恢复常态,施主愿否退出本厅,并保证不再对曹天中有所不利,当必值得郑重考虑吧。”
老人冷冷道:“老夫既受人买雇,前来除去神龙剑,焉有中途退缩之理,花和尚我看你是白费心机了。”
普天尊者及曹天中等人犹未及改变脸上的神色,老丑已一步踏前,敞声道:“阁下难道连自己的掌上千金都不顾了么?”
老人眼中掠过一线异样之色,旋即恢复镇静,道:“你信口胡言什么?恕老夫不懂。”
老丑瞥了木立一侧的赵雪怡一眼,道:“咱家推度这位姑娘便是令媛,大约没有猜错罢……”
老人喃喃道:“一派胡说……一派胡说……”
语声一顿,复向普天尊者道:“花和尚休得自以为仅有你一人擅于慑魂法术,其实老夫只要略施手法,立可令这两个娃儿恢复神智,不知你信还是不信?”
普天尊者微微一愕,道:“不是贫道狂妄、装逼到眼下为止,天下还没有人能破得普天庙的迷魂大法。”
老人道:“花和尚,你真有此自信?”
普天尊者道:“施主不妨试一试……”
说到此地,陡见大厅人影闪荡,普天尊者不由自主止住话声,定睛望去,只见当门立着三名老少不一的道士。
老人电目一瞥,冷笑道:“武当三子也准备来搅这趟浑水么?”
那三名道士正是名满武林的武当三子,为首的一名年纪较长的普仁真人冲着曹天中微一稽首,道:“曹道友,贫道……”曹天中面色凝重,打断道:“道长远途赶来相助,曹某感激得紧。”
普仁真人道:“不敢,贫道与两位师侄在来此途中曾遇上那职业剑手……”
话犹未完,群豪已耸然动容,曹天中指着老人期艾道:“怎地,道长与他照过面了?”
普仁真人打量了老人一眼,摇头道:“这位施主?不是,不是,贫道所碰见的是另有其人,可笑那人犹自称‘天衣元道’,殊不知天衣元道早在二十年前在北云湖被害,已是尽人皆悉,所以贫道立刻猜出他便是职业剑手。”
他侃侃说着,始终没有注意到老人变化的眼色,续道:“但以贫道等三人联手之力,竟犹拦之不住,不知其人是否已来到此地?”
曹天中方欲启齿作答,老人轻咳一声,抢着道:“道长在何处遇到那自称天衣元道之人?”
普仁真人呆了一呆,道:“距离本宅不过半个时辰足程的山坡上……”
老人道:“那人可是身着一袭白袍,面上罩着一张白布,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苍老沙哑的味道?”
一旁的黄辰逸闻言心念微动,普仁真人脱口道:“是啊,施主怎生知晓得如此清楚?”
老人不语,这时普仁真人始有余暇放眼端详厅中诸人,立刻便发现了立在靠墙一角的黄辰逸,不由吃了一惊,道:“小施主,你居然也来到这里?”
黄辰逸晓得对方之所以吃惊,乃是为了曾亲见自己与那“天衣元道”走在一路之故,却不知他已是自己师傅,当下淡淡道:“小可不邀自来,权充一名不速之客。”
普仁真人皱一下眉,道:“贫道的意思是:小施主来此何为?”
黄辰逸正欲答话,陡闻那老人低声自语道:“天衣元道?!……天衣元道?……敢情就是他……”
黄辰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转眼瞧见老人眼色阴暗不定,像是在思索一件重大之事。
整座大厅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有顷,老人始缓缓抬起头来,面对着曹天中说道:“姑且暂寄你姓曹的一命,至于这两个娃儿,老夫可要带走。”
曹天中面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示,道:“阁下何尔来去匆匆?”
老人眼中倏然射出一股冷酷杀气,曹天中无意触目一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老人严厉地道:“曹天中!你可知道老夫要取你性命较之反掌折枝犹易?”
曹天中口角牵呐一阵,竟是答不上话来。
老人冷笑一声,倏地翻起一掌往上击去,但闻“轰”的一大响,大厅瓦顶应掌裂出一个五尺方圆的洞口,横梁字瓦四下坍塌,整座大厅生似随时都有摇坠的可能,声威之猛,无以复加。
一众高手只瞧得目瞪口呆,都被他这等气势所震住。
老人道:“姓曹的,你自信当得起这一掌之击么?”
曹天中瞠目道:“阁下掌力天下无双,曹某自认力不能敌。”
老人道:“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须知老夫若一出剑,那你便更无幸理了。”
言罢,突然纵声大笑,声音有若夜枭骤鸣,刺耳异常。
厅中诸人被笑声震得神思恍懈,忙运功抗拒,收敛心神,但呜呜嚎笑声却始终在他们的耳中萦绕。
笑声渐扬渐厉,震得整座大厅微微摇晃,群豪中有多人脸上肌肉开始抽搐颤动,显然已无力抗拒笑声的入侵。
就在他们神志渐趋昏迷时,老人陡地一晃身,有若星飞丸射般在四周绕了一匝。
笑声中接着传来一道洪亮的语声。“退下!”
那四名黑衣人闻言,迅即纵身跃出厅外。
跟着老人两臂挟着叶、赵两人也退出大厅,就在这当口,陡闻一道低沉的声音亮起:“姓赵的慢走一步!”
老人长笑不止,一晃身便隐没在黑夜风雨中,转瞬间笑声袅袅远逝,终至音无可闻。
这会子,屋顶突然又有一人飘身纵落,身法轻得有如飞絮落叶,即连一丁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那人身量中等,全身上下披着一件白色长袍,面上也蒙着一张白布,令人眼见油然而生处身雪地甚或冰窖的感觉。
黄辰逸面上掠过一丝惊诧之色,心中暗暗呼道:“师傅?他怎么也来了……”
那人正是留香院中救走黄辰逸、并收他做徒弟打赌的“天衣元道”的白袍人,只见他立在厅门朝四下张望一会,瞄了黄辰逸一眼,然后沿着老人退去之路飞身而去。
又过了一忽,众人始宛若大梦如醒,铁棒神丐率先道:“职业剑手走了——”
老丑嘘了一口气,道:“走了,姓叶和姓赵的两个娃儿也被他带走了。”普天尊者道:“方才那位施主笑声一起,咱们神志便陷入迷惘状态,丑施主可明了个中道理?”
老丑摇头道:“老夫记不起世上有何种功夫,能以笑声夺人心志,丐帮英杰见识较广,或许心中会有个谱儿。”
叫老子也只有摇摇头,便陷人沉思之中,这就和黄辰逸的蛋黄派爽歪歪一样,见其不知其慎般。
普仁真人道:“那自称‘天衣元道’之人,仿佛亦曾来过此地……”
曹天中肃声道:“就是那白袍人么?曹某都瞧见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可以推出他能在短促时期内恢复神志,可见功力非比寻常,但此时这名震一方的武林大豪面上却是凝重万分,没有一丝宽慰之容。
忽然一阵凌乱足步声纷沓而来,片刻间曹天中门下数十名弟子涌进厅来,个个模样都显得出乎寻常的萎顿,有似经过一场大战后,元气亏耗太甚所致。
曹天中望着当前一名大弟子道:“你说一说守护庄院四周的所见所闻……
方问了这么一声,瞧见他们萎靡的神色,登时了然于胸,摇手道:“罢了,你们可以退下去——”
十数名弟子躬身行礼,相继退出厅外。
须臾,普天尊者开口道:“曹施主想通了没有,曹天中道:“怎么?”普天尊者接着道:“职业剑手何以仓忙退走?曹施主难道不是在寻求这个答案么?”
曹天中沉重地道:“老实说,曹某还整理不出一点头绪。”
普仁真人道:“贫道管见,或与那自称‘天衣元道’者之出现不无关系。”
铁棒神丐微点头道:“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了。”
老丑踌躇一下,趋前道:“职业剑手这一退走,在一段期间内当不会重来贵府寻事,我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先行告退一步。”
曹天中连声道谢,老丑略一抱拳,偕同普天尊者、铁棒神丐及李向野,转身一直步出厅去。
老丑一伙人这一走,姚万山等人也相继告辞离去,转眼间偌大的大厅又恢复了先时的静寂。事态急转而下,老丑等人急急高去,倒又把一直默立厅中一角的黄辰逸忽略了。
黄辰逸眼望诸人身影消失不见,忖道:“这什么情况,大线索都没劳到,难道我又是白跑一趟了,看来先去留香院找到解药在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