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是重新开了起来。可林晓梅的母亲大人二梅同志却是怎么也不肯让女儿再回去了。林晓梅真是有苦说不出:心疼那十万块钱是其一,这店毕竟也是经营了一段时间,总有自己的心血在里面。
林建国倒是十分明白林晓梅的心情,在一边劝说着二梅。
“你这什么爸呀?让女儿去一个强奸犯的店里干活?”二梅火气大得不得了,“林晓梅,你也是。非要去那个店干什么!不过就是个技术入股吗?这还是挑了好听的说,其实就是一个厨子!说什么也不能去!”
林晓梅躺回自己的房间,蒙头倒下,不再理会二梅。
傍晚,尤佳美去店里看望林晓梅,却只有王小波没精打采地坐着,生意并不好。原本不大的店面,更显得空旷。
“嗨!”尤佳美看到王小波一脸苦相,出声打招呼。
“要不要让街口拉二胡讨饭的叫花子给你客串一个,助助兴呀?”
王小波闻言,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可能是想笑,嘴角反倒更耷拉下来,略显滑稽。
“一个人的笑意,不在嘴角,在眼睛!”尤佳美想到于飞前几天刚同她讲过如何观察人心的话题。
王小波还是没有出声,努力地挤出笑容。
“算了,你现在可怎么笑得出来!”尤佳美在他对面坐下来。
王小波明显打了个激灵,眼圈都红了,说道:“佳美姐,这几天都没人敢和我坐得这么近,只有你和晓梅……我,我……”
“行了行了。”尤佳美看出王小波是真的感动,怕他真哭出来,急忙打断他。
“我们都相信你干不出那种事来。”尤佳美安慰他。
王小波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毕竟店里唯一的一桌客人已经侧头看向这里了。
“我知道你至今都没有得到一个说法,心里头苦。”尤佳美虽然一直看不惯王小波这么纵容那个害人精娟娟,现在面对面坐着看他一个大男人这副样子,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将于飞提供的内部消息说了出来。
王小波一开始听得两只手攒紧了拳头,一双怒目直直地瞪着。听完以后反倒慢慢平静下来,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空洞的双眼中滴落下来。
“王小波,你还好吧。”尤佳美颇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些。
过了许久,王小波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冷哼一声,道:“我没有被冤枉成强奸犯关押受刑,真是万幸!”
“唉,人没事就算了。之前报道说有人被冤枉杀人坐了几十年牢,才发现所谓的被害人好好地活着。”尤佳美拍了拍他的手,“王小波,你看开点。”
王小波苦笑着道:“不看开,能怎么样呢。”
两人对坐着,再没有别的话。
天也渐渐地黑了。王小波起身将店里的灯光调暗,准备收铺打烊。
尤佳美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吧台上报纸。
“咦!”尤佳美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了?”王小波问道。
“这个人就是我在派出所停车场看到的。”尤佳美指着报纸上的头版新闻:*长熊半钱实地走访金融小镇。
“真是这个人?”王小波狠狠地盯着报纸问道。
“嗯,不会看错。”尤佳美应道。可她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熊半钱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小时候父母的吵架都绕不开这个名字——那是她妈妈大梅前男友的名字。
后来大梅能进机关工作,好像也是全靠这个人的举荐。在这之后,家里的争吵渐渐少了,房子也越换越大,父母分房而居,完全像是借宿在同一间公寓的陌生人,彼此之间连生硬的客套都免去了。
虽然这个名字许久没再在家中听到,可是传言大梅与这个人反倒更加亲近。尤佳美能感觉到大梅身边那种让自己陌生且产生敌对情绪的气息。这也是尤佳美不想回家居住的最大原因。二梅他们也是知道的,但从不当面说破,只有林晓梅不仅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个被称呼为大姨的长辈,每次见面也只是十分勉强地打声招呼。
尤佳美没有想到这个人如今已官拜*长,并且与马爱燕还有这种扯不清的关系。此时立刻有一种替大梅不值的愤怒——虽然她也不希望母亲与这个男人有什么牵扯——可心里又有一个盘算:不如趁此机会让大梅与这个人断了也是好的。
而王小波呢,自己好心提供工作,反被诬告,吃了这么个冤枉官司,连累父母被街坊邻居看不起,店里生意连刚开业都不如……心里的怨恨本就发越积越多。可诬告自己的人反而没什么事也没有,连句道歉也欠奉。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无权无势。
两人各怀心思地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
“其实晓梅是想回来的,只是二梅还有些……”尤佳美准备告辞回家,临走前安慰王小波。
王小波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尤佳美看他情绪更为低落,也不知道自己告诉他真相是不是太过鲁莽。与他告别后,仍有些担心。又不想增加林晓梅的烦恼,只得向于飞诉说。
佳人有事倾谈,于飞自然是求之不得。也没有责怪尤佳美透露消息,只是安慰她不必自寻麻烦。
可是尤佳美隔天就收到于飞电话急召,让她去咖啡店。这让她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也把林晓梅叫上,此时已经不管她能不能起床行走了。
果然到了店里,林晓梅毕竟路程近了许多,已经在店里了。和于飞两人一左一右,将王小波夹在中间,生怕他跑了一般。
而此刻的王小波则瞪着通红的双眼,紧咬着牙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饶是尤佳美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是硬生生地被吓住了。
“这是怎么了?”尤佳美轻声问于飞。
于飞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倒是林晓梅,叹了口气,替他说道:
“唉,他想不开。裤腰里别了把刀子,要去找熊半钱!”
“哟!看不出来啊!王小波!”尤佳美惊到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哎!尤佳美!你这是什么意思啦!”于飞一听尤佳美居然有点佩服王小波的意思,一下子站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他像个男人了!”尤佳美回瞪于飞一眼。然后坐在王小波对面。
“尤!佳!美!”于飞气得咬牙喊尤佳美的名字。
尤佳美慢悠悠地把挎包放在桌上,抬头望过去:“干什么?我又不聋!”
林晓梅伸手推了她一把,低声道:“佳美,你干什么!为了王小波,于飞连工作都丢了。”
尤佳美一听这话,瞪大了眼,问于飞:“怎么回事?”
“你去问这个像个男人的人吧!”于飞气呼呼地别过头去。
林晓梅赶紧打圆场,把事情说了一遍。
昨晚,王小波在尤佳美走后,越想越不甘心。一直在店里坐到天亮。从厨房里找了一把刀,还真就揣在衬衣里。可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出门走了一段路,抬眼看到街道办事处的牌子,突然就来了想法。直奔市府办公楼。
这市府办公楼的保安都是挑过的,是不是来闹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正当两名保安上前询问时,于飞已经快他们一步,把王小波生拉硬拽地夹走了。这也坐实了保安的猜测,连忙用对讲机汇报上级。这种情况他们每个星期都会遇到几回,所有程序都驾轻就熟。王小波立马被控制住了,连带于飞也被带去了值班室。按身份证一查,立马通报了于飞所在的派出所。
于飞被叫了回去,领导让他写检查,还要扣发他当月的奖金,并要通报批评。于飞本就看不惯派出所的那套作派,这下也是火从心中起,一下子就甩手不干了。领导冷笑一声,扬长而去。临走前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份工作有的是人要来抢着干!你小子不要后悔!到时候求到我门上来,老子也未必会让你再回来!”
尤佳美听后,连连鼓掌,嘴里啧啧称奇:“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爷们儿!”
于飞听了这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脸也不似刚才这么绷着了。尤佳美暗暗觉得好笑:不过是夸了王小波一句,就不开心了。这么大的醋性!
林晓梅这边也是替王小波对于飞千恩万谢。
王小波可不领这个情,咬着牙,攒着拳头,恨恨地说道:“干嘛要拦我!我要砍了这个王八蛋!”
林晓梅猛地一个巴掌拍向王小波。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王小波也是被打懵了,直直地看着林晓梅。
“你清醒点吧!”林晓梅吼道:“要不是于飞,你早被关进去了!他为了你,连工作也丢了,你连句感谢的话也不说,还在这里发神经!”
“你有今天的下场,说到底还是怪你自己!早就跟你说那个娟娟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这么简单的!你哪里听得进去,还说我老是针对她!我针对她了吗?我不过是从一个老板的角度去看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
林晓梅一口气说完,再也不看王小波,站起身就走出咖啡店。
王小波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看尤佳美,又看看于飞。
尤佳美拎起挎包,冲于飞使个眼色,道:“走吧,大英雄!姐姐请你去吃西餐!”
于飞看了一眼王小波,没有作声。
“走吧走吧。你救了他一回,还想救他第二回吗?反正人家也不领情!”说着,便走上前去挽过于飞的胳膊。
“你都失业了,姐姐能救济你一餐是一餐。”尤佳美看着一脸惊喜的于飞,不禁觉得好笑。
王小波就这么看着这两人,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任由他们离开后,自己坐在店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