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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有不测风云之时!!!

田元明看见从公路桥上开来的几辆大拖拉机拐进地头,一字排开,他心中突然产生了极大的不安甚至恐慌。慌乱间他习惯地掏出烟,当然还是555牌的,他喜欢这个烟的冲劲儿。但这会儿却说什么也摸不着打火机了。副经理马小年嗖地从几步外跑过来,反把田元明吓了一跳,他脸一沉说:蹿什么!蹿什么!要镇静!

马小年啪的一下把自己的打火机打着,眼瞅着香烟就要点燃,还是忍不住问:田田总,县委郎山书记刚才来电话,还想听听您的意见,到底翻,还是不翻。

田元明手往回一缩,像被火燎疼了似的。才在火舌中串了个门的烟头冒了一丝青烟,又灭了。田元明太明白了,眼前这阵势就跟要点燃火药库差不多,说不定轰隆一声响,就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尸首不全!

他不能不犹豫,不能不害怕,这是五百亩已经下了种的大田!是一百二十六户农民的口粮田。古往今来,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翻老百姓种妥了的地!那简直与杀人放火拦路抢劫一样遭人恨遭人骂,甚至遭天怨遭天恨。民以食为天。你毁了人家的大田,就是毁了天!

田元明的手一抖,香烟掸在脚下田里。此刻田里的土黑乎乎地散发着湿气,有点像妙龄少女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田元明虽然紧张,但他一点儿也不糊涂,这是新世纪的第二个春天,天随人意,风调雨顺,塞北十年九旱的山地,终于痛痛快快地喝饱了肚子,憋足了劲儿要好好展示一下伟大的养育之力,干燥的玉米粒撒到地里才几天,顺着垄沟扒出一粒看看,已经涨大了身子就要冒芽啦,用不多久,这大地上暗黄的外衣就要被嫩绿的小苗所代替。

但一想到满目郁郁葱葱的小苗,田元明就像被万把钢针扎了心头。他不能容忍眼前的这些种子在地里生根发芽,他更不能容忍这些小苗茁壮地长大并结出丰硕的果实!

哎哟,这个田元明是怎么啦?他是个疯子,还是个魔鬼,还是像小柳条村村民骂的那样是个吃白饭拉黑屎烂肠肚子坏心眼的棒子公!

尽管那是村民们在火头儿上骂的,但如果拖拉机的山地犁在这五百亩地上一翻,把村民顶着日头洒着汗水播在垄沟里的玉米种翻出来,田元明将要得到的骂声,肯定比先前得到的要厉害十倍百倍千倍,说不定,那些沾着泥土的镐头铁锨,就劈头盖脑地砸过来,砸你一身血窟窿,人家也不解恨。

田元明啊,你干什么要和这些至今还不富裕的村民过不去!你吃饱了撑的,跑好几百里山道,到这儿来找骂找打,你有病呀,你身上痒痒啊。

田元明这些话听多了,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但他还是勇敢地或者说是硬着头皮来了。换句话说,在旁人眼里,他是个勇敢者,而他自己清楚,他不来不行。因为,他是中国北方生产规模最大的种子公司田园种子公司的总经理。而小柳条村所在的柳河镇,是田园种子公司的种子基地之一。更重要的是,小柳条村的这五百亩大棒子地四周,将是五万亩种子田!将涉及到近两千户农民的耕作和收益!眼下,与村民的协议已经生效,大批的杂交玉米的亲本已经到了他们的手里,备耕的各项准备已经落实,田园种子公司的技术员已经到了各村各组。春雷阵阵,细雨人土,艳阳高照,万众注目,就等着一声令下,车马齐动播种开来。可如果这五百亩普通的大棒子不铲除,那就意味着那五万亩种子田得不到保证,就产不出优质的杂交纯种。一旦如此,这两千多户的收获将彻底泡汤,而且还会给这个县的制种产生严重影响,田园种子公司也将蒙受极大的损失,再往大了说,明年的种子销量就会大大减少,长期使用田园种子的农民将大幅度减产,以致影响我国粮食产量的增长。

田元明咳了两声,马小年赶紧上前问:田总,动手吧,拖拉机到田头了。

田元明瞅瞅坐落在柳河边的小柳条村,他说:刘镇长呢,我再跟他谈谈。

马小年说:他还在村里做工作呢。田元明说:要不,咱也去做工作。马小年和旁边的人赶紧拦住,女技术员黄桂萍举着缠着纱布的手说:田总,去不得,他们真打,还放狗咬,还说田元明问:说什么?

马小年瞪了黄桂萍一眼说:你瞎嘞嘞啥。

黄桂萍要走,田元明本来有些细长的眼睛瞪圆,土匪似的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黄桂萍顿时就钉在原地不敢走了。全公司谁都知道,田元明脾气不好,发起火来贼厉害,那几个副总如马小年,平时在部下面前也是威风八面说一不二,但到了田总面前,一个个都老实得不得了,有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这倒不是说田总多么霸道,若,着就没人愿意在这个公司干了。而是田总太把公司的事当回事了,一旦安排布置,或者发了话,下面就是差一星半点也不行。

马小年朝田元明笑道:都是庄稼人的那些粗话,您听那些干啥。

田元明脸绷得像一块铁,冷冰冰地说:听,我想听,快说,全说。

黄桂萍忙点头说:我说,我说,小柳条村的人说,撵走我们这些棒子母就等着你这个棒子公来,要把你这棒子公碾成面,打糊糊喝,喝完拉地里给庄稼上肥。就这些。

田元明说:还有吗?

黄桂萍说:没有啦,说到这就把我们赶出来啦,我还挨狗咬了一口。

田元明说:好吧,这没你的事啦,坐我的车,回市里打防疫针去,小心得狂犬病。

黄桂萍愣了一下说:咬得不厉害,我能坚持。

田元明转身背对着她说:不厉害就别缠纱布,伤兵似的。

马小年赶紧冲黄摆摆手,黄朝公路边走了。田元明此刻有点想乐,他没想到村民管自己叫棒子公。棒子公是指制杂交玉米的父本,就是专职扬花的玉米,按书上的叫法,当然是公的、雄性。而母本则是指抽去顶部雄穗的玉米,自然就是雌性。整个柳河镇是连续三年的种子基地,老百姓对制种的技术要求已经很熟悉了,在理解了技术员讲的专用术语的同时,他们用棒子公、棒子母这种通俗易懂的土造词在私下称呼,倒也不失是个创造。不过,把棒子公用在田园公司总经理头上,从前还真没听到过,或许也没人敢当他面说,技术员听了,也不敢传。

耳边一阵轰鸣,让田元明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朝田边看,那几台大马力拖拉机依然并排停着,没有发动。马小年指指天上说是飞机。田元明却没有抬头瞅,那么看会让部下们看着。看着不好,大家会怎么想,肯定会想别看田总办事果断大刀阔斧不拖泥带水,可在小柳条村那五百亩地头上他咋啦?嘿,天上过架飞机,他以为拖拉机开始翻地了,紧张得他先找拖拉机再找飞机,闹了半天,他也有草鸡的时候呀!弄不好,就会让公司里的某些人编成三鸡(机)的故事到处去传,他们正愁编不出有关自己的新段子呢。

柳河水在春天分明是一个妩媚动人的少女,清凉凉亮闪闪从大山深处扭出来,还要时不时地在山下崖边或村镇林旁显示一下自己柔软的腰身,才唱着小曲,轻快地朝前跑去。

小柳条村是大柳条村的一个自然村,顾名思义,当初都是出编筐用的柳条子的地方。柳河自西向东流过,柳河镇政府坐落在河南,河北亦是由西向东,排列着小柳条和大柳条两个村。公路是通过小柳条才到大柳条的。但小柳条条人口要比大柳条少得多,小柳条只有三个村民组,而大柳条则有十个村民组,据说大跃进以前,它们是两个行政村,但后来给合并了,小柳条归大柳条管。不过,麻烦也由此不断,此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原因中可能还有两村之间的旧矛盾呢。

不过,此刻已不容田元明多想了,郎书记的电话又打到马小年的手里,马小年像捧了块热炭似的,立刻交给田元明,田元明也不客气,抓过来就问:老郎呀,郎书记,您不是说好了来亲自坐阵吗,怎么不来啦?您不来,我不好办呀!

郎山在电话里说:行啦,田总,你别您您的,我受不了呀。

田元明说: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种子制好制坏,我要负责,可这地翻还是不翻,得您负责,这是在您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怎么好做主呀!

郎山说:田总,田兄,这事是我负责。问题是,我这儿有点特殊情况,一时脱不了身啦!我让人家给告啦,市政府办公室通知我,让我等秦市长的电话,从早晨等到现在也没等着,还让等,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田元明唉了一声问:隔着好几百里地,你咋把他得罪啦?他可不好惹呀。

郎山说:是一言难尽,回头咱再说吧。时候不早啦,你该动手就动手。要不,你把刘镇长给我叫来。

田元明说:他进小柳条还没出来呢,怕是给围在里边啦。

郎山说:那,那就只好由你决定啦。不过,要格外加小心,假如小柳条有焦点访谈的记者啥的,你还得留个心眼,别让他们录了去。一旦曝了光,咱们嘴小,人家嘴大,咱们就没好果子吃啦。

田元明说:什么,有焦点访谈?谁弄来的?

郎山说:谁弄来的?唉,你是不知道我们青远县呀,干别的不行,要是打个小报告呀,吹个牛呀,出个经验呀,还有上访,找记者,那是一套一套的,本事大了去啦不行,那边来电话了,我得等着领导训话啦。对啦,你下手前一定要观察好呀!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撒鹰,注意保持稳定呀,千万别闹出群体上访呀。

田元明真想把手机撇柳河里去。这个郎山,真狡猾呀,大事临头,他不来不说,还在电话里叮嘱了这么多话。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要表明他都说到了,一旦捅了大娄子,他就有话可说有后路可退嘛。妈的,现在的官,真是越当越聪明了。马小年这工夫从拖拉机那边跑过来,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年轻的技术员,这会儿他们都变成侦察员了。马小年说:田总,他们去观察了,小柳条这会儿没有任何动静,拖拉机也都准备好了,要翻就得动手啦,不然,万一村民把车围了,或者老人孩子往地里一躺,咱可就没法动了。

田元明点点头。这些年与制种的农民打交道,田元明太了解他们啦,双方合作顺利,他们卖种子收入增加时,你在村民眼里就是恩人就是财神,真恨不得立块牌坊把你供起来。本来嘛,一亩大田普通玉米,往多了打一千多斤,卖了也不过三四百块。制种呢,虽然打个七八百斤,但收购价格高呀,一块多钱一斤,咋也卖一千多块。老百姓会算账,一亩地多挣多少,十亩地多少,一百亩一千亩一万亩乃至五万亩,那该增加多少收入。可是,一旦村民要和你闹翻脸,跟你较上劲儿,你先前那些好儿,就都扔哪个山沟子缝儿里去啦。你敢动他一尺土一棵苗,他就敢掘你祖坟,骂你个狗血淋头,急了眼,敢砸你的车,打你的人,闹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田元明瞅瞅小柳条村,小柳条村静静地沐浴在温暖的春风里,依偎在俏丽的柳河旁,村边没有人影,甚至连鸡狗都不见,简直安静得没法说了。田元明感到奇怪,这个村的老百姓怎么啦?不是挺能闹的吗?打头的那个村民组长孙全胜不是自称孙大圣,谁都不怕谁都管不了吗?如今只来了几台拖拉机,就一下子草鸡打蔫了,连头都不敢露啦?

地边的树影在一寸一寸地增长,日头爬高的速度此时显得格外快。随田元明来的二十多人等得有些焦急了,有人朝马小年指手腕的表,意思是时间不早了。雇来的拖拉机手隔着大田喊翻不翻呀,不翻我们回去啦,还有不少活等着我们干呢一双双眼睛都集中在田元明身上。田元明心里说今天是明知山有虎,也得硬往虎山里行啦。看来想指望县乡干部在现场做主是不可能啦,天大的事也得由自己承担啦。

田元明往身旁一个土埂上一跳,右手就举起来。马小年蹦了两蹦,冲拖拉机喊:发动发动,别鸡巴愣着啦!小心我不给你们工钱!

轰轰。

几台大马力拖拉机的发动机工作起来,轰鸣声震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颤抖,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所有的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田元明就要喊出翻地这两个字了。一瞬间,他忽然发现离拖拉机不远的地边干棒子秸垛里有什么亮东西一闪,好像是小孩子在对着阳光照镜子,再瞅,又不见了田元明一指说:那里怎么闪亮?

马小年说:小孩崽子吧。

田元明忽地就转过弯儿来,告诉马小年:去地里盯着,别下犁,往地里开十米就停。

马小年眨了眨眼问:为啥?田元明说:少问,快去!马小年嗖嗖跑过去,转身摆摆手。

田元明这才咽下唾沫,又干咳了一声吐了吐,喊:开始!

他没用翻地两字,那两字实在是有点太残酷了,他不愿意从自己口里说出来,他插过六年队,知道农民的耕作是很辛苦的,把人家种好的地翻了,是千古遭恨的事,他万万没想到,这种行为会落在自己头上。他更担心的,是小柳条村的这种寂静有些反常,这里会不会隐藏着更大的风暴。

不好把握的局面

铛铛铛!

就在拖拉机冲进地里的那个时刻,小柳条村里的钟声响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从棒秸垛里钻出两台摄像机,像扛着反坦克火箭炮似的冲向地里,分明是要拍拖拉机翻地的近景。与此同时,小柳条村开了锅一般,人群潮水一样涌出来,打头的是老头老太婆及儿童,后面才是青壮男女,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还打着用白布做的横幅,上写:民以食为天,翻地就是欺天!

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田元明他们身后,从大桥上过来二十多壮大小伙子,他们肩上扛着一棵挺大的树,到了桥头,这棵树咕咚一下就被横在那儿,哎哟,人家把退路都给截断了!

田总经理,您怎么不翻啦?这多没劲儿呀,拉这么大架势,调这么多车这多么人,怎么才开个头,就蔫巴啦?快翻呀,让我们看看您的能耐,啊。

说这话的是第十村组长孙全胜。他年龄不大,有三十七八岁,瘦棱棱的身子,很结实,紧绷绷的一张黄皮脸,两只小眼睛格外有神。与他身边的粗壮汉子们一比,显然是个善动心计的人。此刻,他站在那条横幅下,春风把那布刮得呼啦啦响,有一头哗啦一下就脱落了,孙全胜说赶紧系好,让电视台的快拍。

田元明见过这种情况,但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一时间他还琢磨,小柳条不过三个村民组,加一起也不过百十多户,按一户四口人算,也就是三四百人,怎么一呼啦闹出这么多人呀,八成是花钱雇的?或者把别的制种区里的人也勾引来?要是那么着可就坏了菜了,这就跟闹口蹄疫闹鸡瘟差不多,一户一村堵不住,转眼就是一乡一镇,甚至一个县两个县。制种户与种子公司有矛盾是必然的,打官司告状的事也是常有的,那么着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来横不讲理的,就在你制种田里种大棒子,让你串花,让你制不出纯种。

扛摄像机的过来。前面一个女的手里拿着二尺来长的话筒,一下子就戳到田元明的鼻子前,田元明没提防,身子一歪,差点从土埂上摔下去。那女的毫不放松,紧跟着又把话筒戳过来。马小年上前一把推开说:你瞎戳啥!

那女的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捋捋说:请田总接受采访。市政府有文件,任何单位的领导人及工作人员,都不得拒绝新闻单位的采访。

田元明的眼里进了点什么,他揉揉再定神看,眼前这女的,不是市电视台的郎志宏吗!而且,她还是自己的中学同学,她曾经是班长,积极得很,志宏这个名字,就是她自己在文革中改的。

田元明很久没有见过郎志宏了,只是在她弟弟郎山即现任青远县委书记那听到一些消息。好像是她这些年不是很顺,在政治上很有抱负,但始终连个副局长也没混上;在生活上追求完美,却连着两次婚姻失败。她与郎山是姐弟,但关系一点也不亲,田元明知道这里的症结,郎志宏的母亲与郎山的父亲不是原配,郎志宏是带犊儿,是带来的。这几年他们姐弟之间好像走动很少,郎志宏的母亲已经去世,郎山的父亲也风烛残年,郎山兄弟三人,自然承担起照顾老人的责任,而郎志宏则与这个家庭越离越远了。

不管怎么说,郎志宏与自己曾是同学。田元明心里生出了几分欢喜,他走上前背对着孙全胜,跟郎志宏说:老同学,你怎么来啦?

郎志宏丝毫笑意全无:还知道我是谁。田元明说:郎志宏,郎班长嘛。

郎志宏说:请注意,我现在叫赵志宏,请你把那个郎字给我改了。

田元明想起来,郎志宏她母亲姓赵,当初当过地区妇联的主任,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而郎山他父亲是副专员,是延安时的老干部,郎志宏的姓是后改的。记得当时郎志宏就特不喜欢这个姓,同学们背地里净叫她野狼嚎、狼一只什么的,要不是她厉害,就有人敢公开叫了。

田元明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很客气地朝旁边跨了一步说:对不起,赵志宏同志,敢问你们怎么来啦?这里的细情,您了解吗?

赵志宏哼了一声说:怎么,我们搞现场采访,难道还要经过你的批准。

田元明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面的情况挺复杂的。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冒这个险,翻这个地。老同学,如果你们想报道这件事,最好听我把来龙去脉给你从头到尾讲一遍。

赵志宏说:那好吧,咱们回头讲,你先把地翻了,怎么才开进地里就停了?

田元明笑笑说:老同学,我还不了解你,你历来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呀。你是想照拖拉机翻地的镜头,对不对?赵志宏也笑了:你还是那么鬼头,在学校里,回回都是你带头捣乱

田元明赶紧说:是是,不过,每次还不都让你给镇压了孙全胜喊:嗨,你们二位别在那唠嗑呀!这可是火燎腚眼子的时候,得见个真章!

赵志宏猛然一愣,才有的那点同学之情倏地不知跑哪国去了,她绷着脸说:田总,我看咱们还是公事公办呀。要么,你把拖拉机开走把人带走,要么,你就翻地,把地里的玉米种一粒一粒都翻出捡走。

田元明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往上撞,他把麦克风往旁边扒拉了一下说:赵同志,别以为你们扛着个破机子,我就怕你们,甭管你怎么拍,也得讲道理!这整个柳河镇,是县里批准的种子基地,这儿的村民,都是和我们签了协议的。眼下到了春播,有人想撕毁协议,玩邪的,那能成吗!是他们五百亩重要,还是大家的五万亩重要?

赵志宏非常老练,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招招手,把孙全胜叫过来,问:孙组长,刚才田园种子公司总经理田元明说了要翻这块地的理由,下面,请你也谈谈你们不让翻的原因和想法。

孙全胜向后略退了半步,自言自语道:这还就轮到我说啦,好吧,说就说,不说就都是人家的理啦,妈的,穷老百姓这年头也真不好当呀σ米σ花σ在σ线σ书σ库σhttp://book。mihua。net

赵志宏朝摄像的摆手,示意暂停,然后对孙全胜说:小孙,这是正经事,你得严肃点,别带脏话,回头我都没法剪。

村民喊:就是,孙大圣,把嘴擦干净了说,别鸡巴乱屑的都上。

孙全胜用手抹抹嘴,干咳一声,冲着镜头一招手,说:我就不同意田,田总的话。啥五百亩五万亩哪个重要?眼下不是那个啥对啦,计划经济,现在是市场经济。中央讲了,要尊重农民的自主权,农民在自己的承包田里种啥,得由我们说了算,凭啥要听你们的。五百亩,五万亩,老、头,大儿子,你说谁重要?我看都重要,大儿子能帮着掌家,老、头是娘的小棉袄。养八个儿子都不养老的,那就还不如养个疼娘的老头!大家说对不对?

村民们笑成一片,喊:对对的!你说得真好呀,孙组长,接着说,说瘪了那个棒子公!

田元明心想可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过去是有点小看这个孙猴子啦,没想到他还知道中央的政策,说得还挺到位,而且,还会狡辩,用什么大儿子老、头来争取人心。过去讲秀才见了兵,有理讲不清,如今是村民斗经理,怎么说他都有理。田元明赶紧说:让我说几句。你们管我叫棒子公,这我知道。告诉你们,我不恼。原因呢,很简单,我这个棒子公,可不是专干坏事的棒子公。大家比我都明白,山有阳坡和阴坡,家禽有公还有母。庄稼也是这样,不开花就结不了果,不出穗,就没有粮食粒。中国人多,过去多少年,从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愁老百姓的吃喝。这些年咱们靠着邓小平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把肚子喂饱啦,日子一天天富了。可是,我们的粮食还不是十分宽裕,我们的生产潜力,也没有发挥出来呀。都阢越恻平日秋氏州仪八仅伺夕人增删,伺利甩刀又些火,个少人又返贫了,这是真的呀!我在别的种子基地,见到过。像咱们小柳条这样的地方,没有工厂,也没有别的副业,就靠种庄稼地,想再往前看,难呀。那咱们得怎么办?就得按中央讲的,调整产业结构,栽果树、种大棚,搞养殖,都是好路子。但那些都需要较大的投入,眼下最好的,我看就是制种。你们过去也不是没干过,都见效益了嘛,一亩地多收好几百,一家有五六亩地,不就朝小康迈了一大步。再有,经过你们生产出来的种子,再经过我们的加工销售出去,在全国能增收多少粮食呀!那些粮食,除了人吃,还可以造酒制药,还可以当饲料孙全胜跳过来一把将麦克风拽到一旁说:打住打住!田总,您别演讲啦。那个美丽的蓝图,我们老百姓也知道一二,电视里播呢,我们天天看。眼下您就说咋办吧,您是收兵,还是开仗,您就来个痛快吧。

田元明说:今天,我们是受你们县委郎书记的委托,来翻这块地的。县里已经答应赔偿你们的损失。前些天,刘镇长与你们也谈过,你们也同意了。但考虑到翻地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所以,我还是想和你们再最后沟通一下,免得闹出乱子来。

孙全胜笑道:闹出乱子,也得让你们兜着。我们老百姓怕啥,一没有权,二没有钱,三还没有没有小蜜,是不是?就是相好的,对啦,就是破鞋!

村民笑着喊:对,就是破鞋呀。这会子当官的咋就放着好鞋不穿,专穿破鞋呀。把那些好鞋给咱们得啦。

赵志宏皱皱眉头,手里的话筒不知往哪儿戳。田元明说你看看这像话吗,赵志宏瞥了他一眼,说这跟你们翻地是两码事,他们还是缺少文化素质。马小年突然攥着手机跑过来,在田元明耳根前嘀咕了几句,田元明本来一直别扭的心里有了很大的缓解,脸上的肌肉也得到些放松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俩的这个举动。此时,河边的风突然停了,那个被风刮得乱抖的白布横幅无力地朝下耷拉,喊了一阵闹了一气的村民感到身上热得慌;神经紧张到极点的田园公司的职工则觉得腰腿发软,连这场战斗中的两个主角田元明、孙全胜和一个配角赵志宏,都有些疲倦了是啊,四月的春光实在是美,四月的艳阳要催人醉。一身冬装未卸的人稍活动得厉害了,或者是激动了,或者是怎么啦,太阳光里的紫外线就把你身上的懒筋乏脉勾引起来,让你尽快安稳下来,不再去与人争,不再去与人斗啊,光芒无限恩德无限的上苍啊,你是多么希望在你的普照之下,永远是一个和谐无怨的世界,永远是一个充满彼此敬爱的人间。

然而,事情难遂天愿。无风无声的宁静很快就被柳河镇那边传来的警笛声打破了县委书记郎山亲自带领防暴队奔来啦。

大桥上过来二十多个身穿迷彩服头戴防护帽的防暴队员,三下五除二就把横在桥头的大树推到坡下。随后,小车大车呼啦啦就开过来,一字长龙在公路上摆开。守桥的村民四散跑开,后来又都聚到小柳条村口,与孙全胜他们汇到一起。于是,双方阵脚分明,空气愈发紧张。

更惊人的是大柳条村的村民也出来了,黑压压地围在小柳条村后;柳河镇镇政府所在地柳河村的人则密密麻麻站在河南岸。这情景,比过年看大戏还热闹。田元明心里不由地打鼓,暗想这局面可不好把握了,就看郎山如何处置了。

我命令,翻地,给我狠狠地翻!

郎山从一辆乌黑锃亮的奥迪车里钻出来。一看他就挺牛,他愣不坐越野车。一般情况下,县委书记下乡办公务都坐越野车,尤其是在处理大纠纷时,更不能坐轿车。原因很简单,万一闹僵起来,越野车上山下沟方便,轿车就不行啦,有个小坎就过不去。四十出头的郎山留着个小平头,黑嚓嚓一张不光滑的脸上,两只小眼睛很圆很圆。这形象,真是很难与银屏上的县级领导往一块儿靠,倒有点像哪个公司里的老板。

郎山很清楚自己的形象不咋好。但如果刻意打扮一下,穿深色西服,里面白衬衣扎暗红色领带,也是蛮好看的。但他很倔,他知道他上任伊始,有人背地里就给他起外号,叫深山黑狼,他索性就朝这外号使劲T,专穿黑的,黑鞋黑裤,黑皮夹克黑内衣。所以,当他那打过篮球的长腿往柳河北岸一站,四下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他身上。

郎书记来啦。

大黑狼来啦。

哈哈,今天有热闹看啦!

如今老百姓可不是那会儿在人民公社在大队里那样。如今的县乡干部也不是过去的干部。老百姓敢说敢跟当官的争吵甚至骂娘,由此大小官员承受力也大大增强,吼几声骂几句都无所谓。所以,两岸的议论声,前方的叫骂声,一时间就晌得跟刮风似的。郎山伸手扇呼扇呼说:我还以为哪起风啦。我说田总啊,您亲自出马,可真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田元明心想这个滑头,他怎么又来了呢。不过,不管咋说,来了就比不来好。田元明笑笑,原地未动。毕竟他比郎山大好几岁,从级别上论,他俩都是正处,而且田的资历要比郎山老得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田元明的田园种子公司眼下在全国种子行业中排行第三,名气大,实力也大,资金雄厚,在国内农村各县县领导都把他当财神爷。所以,这种双方都心如明镜的关系,让田元明没有做出迎上去的动作。不过,当郎山来到面前,田元明还是早早地把手伸过去,握住说:好家伙,你这些臣民好厉害呀,我可没办法啦。

郎山笑了:臣民?不对,这都是我的爷我的奶我的祖宗!天老爷,还拉起了横幅,字写得不错呀,文革时准写过大字报,练过。哎哟,这好像是我大姐的字,怎么着,她在这儿呢?

田元明不由地暗暗佩服,悄悄地说:正是,你大姐想拍条好新闻,好获奖。

郎山说:我成全她,我得先让她拍拍周围村民是怎么说的。

赵志宏自然是听着了,她依然像一开始采访田元明一样,把话筒伸到郎山胸前,神态严肃地说:郎书记,请问你带防暴队来,是想要强行翻小柳条村已经种好的地吗?

郎山也不含糊,把目光从赵志宏的眼前挪开,瞅着拖拉机说:您说得一点也不错,为了全县大多数人民的利益,为了柳河镇制种基地的更大发展,我今天就是要翻了这五百亩地。

赵志宏问:小柳条村村民要求有自己的自主权。请问,青远县的农民在自己承包地里种什么,是不是需要得到县里的批准?

郎山说:不需要。但有的地方,如搞制种的一些地方,就需要。况且,这里都是签过协议的。没有协议,谁敢带人来翻地,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

赵志宏把话筒一转,问孙全胜:郎书记说你们签过协议,你对此怎么回答。

孙全胜蹦到一个土包上喊:协议是村里签的,没有征求我们小柳条三个组的意见,我们不同意。

赵志宏把话筒转向郎山说:这情况是否属实?郎山说:刘镇长和村干部呢?

刘镇长还是没有露面,村主任陆大富抠着耳朵从人群后挤过来。郎山不认识他,问你是村主任,回答说是,又说你们不是挨家挨户签的协议吗。陆大富抠了耳朵又抠鼻子,嗡了嗡了也说不大清楚。郎山就火了说:你那几个眼儿是堵了还是咋着,要不,先下河里用水冲冲。

大家就都乐了。陆大富跳起脚喊:我管不了这个小柳条,你们谁有能耐谁管,少逼我!说完头也不回就钻进人群里。

田元明注意到赵志宏身后的摄像机一直也没停拍,他就觉得郎山有点悬。这郎山今天这是怎么啦,好像吃了戗药,跟下面的人何苦发这么大火。一旦在电视里曝了光,上级会说这干部是什么素质呀,他是怎么对待群众的,我们决不能用这样的干部,哼,一巴掌就能拍你个没脾气。听说青远有一部分本地干部和郎山在对着干。对郎山和田园公司共同搞制种基地,一直就不赞成,郎山如果垮台,田园公司肯定得不了好。想到这儿,田元明大声说:各位,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总在这打嘴仗,也不是个事。俗话讲,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尤其是种子田,更一分一秒都不可耽误。这五百亩地现在是-FT乖t。还没长出小苗来。我看,就是翻了,大家的损失也不会太大。翻了以后,小柳条村如果想制种,我公司全部优惠供应原种。如果不制种,种谷子种高粱种大豆,随大家的便,只要对种子田没有干扰,就行。翻地的损失呢,由县里和我们公司负责赔偿,保证不让大家吃亏,怎么样?

河两岸一片肃静。忽然大柳条村那边有人喊:捣乱的反倒得好处,我们听话的呢,你们也得给我偿!

河南岸有人喊:一碗水要端平,要是这么办,我1也种大棒子!

两岸不知又有多少人喊:对,我们也种大棒子!小柳条的人喊:种就种,种了也不补你们一分钱!大柳条的人喊:妈了个巴子,就欠把你个小柳条子塞灶里烧火!从来就没见过你们这些长一脑袋反骨的人。

孙全胜转身对大柳条的人喊:有种的过来几个,我要不叫你们下柳河喂王八,我就不姓孙!

大柳条的还真就有人过来,孙全胜带人就迎过去。一时间,只见公路上河坝下,好几十人就打得黄土暴起,而其他人则呼爹喊娘后来整个河北岸就打乱了套,连郎山的奥迪挡风玻璃都砸碎了。郎山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场面,紧忙带人去劝架,赵志宏也带着机子跟了过去。这时,刚才十分热闹的大田里反到空荡荡,只剩下拖拉机和司机。马小年哭丧着脸,捂着脸对田元明说:怎么打成这样,这个郎书记,一点也不会做工作,完啦,咱们白折腾一上午啦。

田元明觉得后脑勺子上有点发痒,他伸手一摸,手上立刻红了。原来,那会儿混战中砖头土坷垃满天飞,田元明个子高,又站在高处,当然成了一个重点攻击的目标。当时他左挡右挡,并没觉得挨砸,看来是精神太紧张,挨了砸都没觉出来。

田总,咱们快撤吧。

公司的几个年轻同志围着田元明,以防再有什么东西砸过来。田元明忽然笑了,指指在小柳条村里打架的人群,又指指田头的拖拉机,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命令,翻地,给我狠狠地翻!

轰轰。

青远县城坐落在一块四面环山的谷地里,柳河从中穿过。不过,柳河在此是由北往南流,于是县城就分了河东河西。河东是老城,多为青砖黑瓦的平房,临街的老店铺还使着沉重的门板,咣地上门板卸门板。大道自然是平坦的柏油路,但有些小巷还铺着条石,一条旱河的小石桥左右曾是的繁华之地,如今只剩下几个摊卖菜卖肉,早已没了昔日风光。

河西是新城,是近二十年新发展起来的,无论是党政机关学校,还是商业娱乐餐饮,凡是有些规模的建筑,都建在这边,包括这几年最为人们关注的商品楼,也在这边排队似的一栋连着一栋,按县里的规划,河西的发展方向是现代化小城市,河东则复古,搞旅游产业。作为青远的首脑机关县委县政府的大楼相当气派地坐落在河西岸边,仿古式的大琉璃瓦顶,金黄色,重檐下吊着十盏大红灯笼,象征着十全十美,门前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显出神气和威严。不论谁走到这,都难免要敬畏三分。郎山上任之初,就提议把这两狮子挪走,说这东西摆在这儿,让人家老百姓怎么进门。但人大主任唐文儒坚决反对,说自两狮子摆在这儿以后,青远就政通人和,还屡屡出干部,谁也不能动。当然这话不是当着郎山面讲的,而是在人大一次会上讲的。这话传到郎山那里,郎山自然就不敢动,原因很简单,唐文儒是前任县委书记,是青远的实权派,门生故吏也就是老部下满青远,郎山不能不怕他几分。但这些日子,尤其是柳河镇那场混战发生的第二天,县城上下就出了顺口溜,说柳河起黄烟,大狼蹿三蹿,棒子公得利,趁机把地翻而先前的顺口溜,则是直接针对青远县新老领导的,其中最具煽动性的,是这样说的捧起两个嘴大的,肥了一帮说瞎话的,秦皇汉武连着唐,最后杀来一只狼。狼呀狼,你别瞎忙,早晚叫你哭老娘大凡知道这青远细底的人,都知道这里说些什么,又具体;指的是谁。先说捧起两个嘴大的,显然是指曾任过县委书记和;县长的秦宝江、武连升。这二位是当时创小康县的一二把手,后来小康县达标,二位也就都升了,秦宝江官运最好,眼下是塞上市代市长,就等着开人代会走个选举程序,就成了堂堂的一市之长了。武连升的名字比谁都吉利。他是从县长位子调到市里去的,没当过县委书记。调去以后本意是在市里哪个局过渡一下,然后当副市长,不料乐极生悲,去南方考察时,一时放纵,让下属找小姐。也不知让谁揭发了,差点让省纪检委当重点立案。后来紧说和快打点,找了两个替罪羊,才给他定了个自律性不强的错误,却由此也就不好往上升了。不过,眼下武连升当着人事局局长,这位子也是蛮不错的。

秦(皇)(汉)武之后那个唐,自然就是唐文儒。他先当县长,主持全面工作,后来是书记县长一身挑,权力在青远就大到头了。早先跟着他的一帮弟兄们,也都得了实惠,基本上把县里的重要位子都占了。大概市里觉得蜀人治蜀时间长了有弊病,就连着派来两任县长,结果可好,两任都给选跑了,到了还是选了原副县长庞大柱当了县长。庞大柱外号庞大肚,腰围三尺三,裤长二尺九,体型差点,但他是青远从村、乡镇、县直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土造,对唐文儒毕恭毕敬,自称人家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唐文儒当然愿意用他而不用外来干部。再后来市里就想把唐文儒调走,理由也很充分,上级要求干部交流,态度还很坚决。唐文儒一看没办法了,就提出不当书记了去人大,市里还是不同意,结果县里开人代会,硬是把他选成人大主任,市里也只好默认了。往下,才派来了郎山。派郎山当书记,上级党委有权派,要是派郎山当县长,恐怕也得让人家给选回去。

青远是大县,人多地多,县情复杂。郎山早就了解青远这地方排外,他不愿意来。后来市委书记马永安跟他谈了一次话,他才同意了。他跟马书记说去也可以,但得有个条件,就是这县的活不好干,我就不能像别的县委书记一板一眼地干,我要是玩点邪的,您可得帮我兜着点。马书记笑道那得看你玩什么邪的,党纪国法上下级领导关系,你总不能都不顾吧。郎山说那些我都一丝不苟地遵守,我是说如果有人反映我讲话粗鲁办事独断穿衣戴帽与人不一样,您可得担待些。马书记听罢连声说可以可以,我让你出山,就图个与众不同。

上面这些类似介绍情况的话,有一部分是郎山一大早在县医院里匆忙间跟田元明说的。按说田元明翻了地应该返回市里,但考虑到此事可能会波及到青远其他的制种基地,他就听了郎山的劝告,到青远近县医院缝了几针,还照了个片子。一看脑袋里面没事。跟郎山说完话后,他就搬县宾馆也就是原来的招待所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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