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两边洞口边的桥墩基础都修好了,这是属于“理智工程”。铁道兵的歌谣“隧道隧道,开山放炮;隧道隧道,出渣进料”。这个“渣”(挖出的岩石)就是倒在沟里的,洞口边的桥墩修好后,“渣”怎么倒都没关系了,而且由于桥墩的“护墙”作用使洞口的面积变大,便于施工。那么现在石庙沟铁路建设的现状是两个依山而立的桥墩对着桥墩,两个大张着嘴的洞口对着洞口,放心,它们谁也吃不了谁,中间隔着500米宽,约100米空荡荡的深涧,中间要竖起3个高高的桥墩,再架上桥梁才能把它们连接起来;不过现在有一根粗粗的钢缆连接到对面,那只是为运料到对面和以后的桥梁施工做准备的设施,没人敢坐这玩意过山那边去。孩子们来到热火朝天的洞口,已经折腾到早上7点多了,过了早晨6点钟接班的时间。孩子们第一天来上班,也弄不清楚具体是干什么,反正披挂整齐,工具齐全。其实两天前,指导员已经宣布任务是“二号洞下道坑的掘进”孩子们早“饿”忘了。孩子们也没有看出来,今天洞口一片肃穆慌乱场面。一个战士拿着一面小红旗把他们拦住,连说:“迟了没关系,在洞口等候派活。”一面又悄声跟指导员说着什么,一些孩子凑过去听,被指导员用手挡了回来。
一些人往洞里跑,其中一个一米八以上魁梧的大个因为跑得太快不得不扶着安全帽,后面紧随的二三人不得不压着安全帽拼命跟上。
“那是营长!”柳军兴奋地说。 ‘
“哦!”孩子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对他们来讲,营长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官了。
一阵沉寂以后,隧道终于出来了一些人,不过是抬的抬,背的背,扶的扶,其中用两个铁锹杆做的简易担架抬的一个人,已经是血肉模糊,鲜血一路往下滴。突然那抬伤员的俩孩子一个跄踉,要不是还跟着一个人在护着,那伤员肯定掉了下来,但那人的长筒雨靴掉了下来,慌慌张张的抬伤员的仨孩子根本没看见,而这边所有的孩子都看见了,一个个想叫出声来。只见柳军一个箭步跑了过去,拣起那雨靴,顿时就吓的坐在地上,哪是一个雨靴?雨靴里分明是灿着白骨连着筋、渗着血的人的小腿,柳军拿着它直发愣,看明白这情景的孩子个个睁圆了眼睛,倒吸一口气,有的闭上眼睛用手蒙住了嘴。
那边柳军双手拿着那血水浸透的雨靴顽强地站了起来,他去追赶那抬伤员的孩子,等柳军追到跟前,在前面抬的孩子已经半跪半蹲在地上,那孩子满头大汗,也浑身是血,虽然不知是哪里来得血。柳军把装着那伤员小腿的雨靴放在伤员身上,让正在哭涕涕的孩子用手护住,那孩子一见忙把手缩了回去,柳军又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压在雨靴上,柳军分明感到那手在颤抖,柳军不管那么多,接过正跪在地上那孩子的铁锹杆,抬起来就要往右边上面的营部卫生所跑。营部卫生所已倾巢而出,二三个卫生员正好跑下来,一看这架势,残兵伤员一大堆,血肉模糊一大片,迎到卫生所,一边包扎的包扎,止血的止血,夹板的夹板,捆绑的捆绑,一边联系到团部医院去,正好有一条在卸水泥的机船泊在码头……
这次塌方事件,两位学兵牺牲,伤者无计。那个被柳军抬过的孩子保住了一条命,但他永远失去了左小腿。3年以后,学兵四连的部分学兵分配到某工厂工作,正好和这位为三线建设失腿的学兵在一起,虽然天天看着他拐着假腿,但大家心知肚明,不愿再提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那天,部队要求二连和四连各安排一个排上工地,一个在洞里学习掘进,一个在洞外备料。按安排是学兵四连进洞,但学兵二连先到,就让他们进了洞。学兵四连孩子们不知道正因为是他们晚来,才免遭此难;而二连住在营部上面,离隧道很近,他们进洞才一个多小时就遭此大难。
32年过去的2003年4月12日,学兵二连一些已50岁左右的“大孩子们”来石庙沟祭奠他们那永远16岁的战友,回眸让他们惨痛终生的那年的这一天,回忆让他们终生受益的蹉跎岁月,他们把难忘的那一天用白底红漆恒久定格在石庙沟二号隧道的水泥墙面和内壁上,文日:
71、3——73、8
五八五三部队一中队
学生二连182人
指导员李玉振连长易金贵
牺牲战友辛毅佳陈长生
2003、4、12
辛毅佳、陈长生的名字画了框。李玉振的名字也画了框,看来斯人已去。就是这雕镂在孩子们心头的镌铭,也终将被岁月渐渐模糊拭去,一切都将过去,最后就是这坚若磐石,时时在山呼海啸的襄渝线也将成为历史的遗迹巴山的回声!
糖豆补“凇”
孩子们上班第一天就上了血腥的第一课,一个个是目瞪口呆。
隧道是现代人造的怪物,先人虽然有山顶洞人,也有穴居穴葬(岩葬)的历史,包括现代人还有住窑洞或少数住石洞的,但古人没有掘洞为途的。有说当年秦人追巴人,巴人倾国钻进一个长长的山洞,巴人走到洞的尽头,惟见悬崖峭壁之下是浩浩江流,有说那江流是长江,也有说是汉江的;至此以后巴人从历史上消失。诸葛亮(包括很多古人)聪明,为了解决军事上的交通问题,也只是在峭壁上打上洞,插上杠子铺上木板为路,叫“栈道”,刘邦就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故事,诸葛亮还发明“木牛流马”来做山路的交通工具。而隧道是现代文明的产物。世界上最早的陆地隧道是1830年英国开拓的利物浦至曼彻斯特线的两个隧道。1887年,台湾开始修筑从基隆经台北至台南的铁路,这条铁路不仅是中国最早修建的铁路之一,而且在这条铁路上,修建了中国的第一条铁路隧道——狮球岭隧道。隧道于1887年起从南北两端同时开工,由中国工程师设计,整个工程也是由中国军队修建的,全长261米,建成于1890年。开凿隧道最起码的工具是铁锤、钢钎和炸,尤其钢钎和炸,虽然也是铁器和火药类,但它们的科技含量大大不同,俗话说“百炼成钢”,钢钎比铁钎坚硬多了,而现代炸药的发明者就是诺贝尔奖的鼻祖,这两样源于普通铁和火药的尤物对付山岩尤其是花岗岩,它们优越的韧性和力度就充分发挥出来了。特别是安全炸药,它看起来就像浸了油的锯末,但除了雷管引爆,你无论采取什么方式,烧它砸它摔它挤它都不能把它引爆,这就为炸药的安全使用提供了前提,要不,还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它的声音里。虽然历史上埃及帝王谷和中国某些皇帝“凿石为陵”,但他们挖掘的充其量是几百米长的洞穴,不能和现代几千米甚至几万米十几万米的隧道同日而语;不过古代根本也不存在“陆上高速运行的巨大物体”这种需求,除了行人走马,再大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马车了,有栈道也就可以了。
隧道除了“出渣进料”,它还张着大嘴吞噬着生命,这是用最简单工具或半机械化工具开凿隧道的必然。70年代初中国隧道的开凿方法基本是“钻爆法”,也就是“钻眼、爆破”的简称。工序是:钻眼、填药、引爆、排烟、查炮、除危、出渣,这里工序中最危险的就是“查炮和排危”,因为爆破中很可能因某个引线炸断等各种原因造成“哑炮”,要把哑炮找出,排除掉;除危就是到爆破后的现场将仍然悬挂在洞壁上摇摇欲坠的和一切可能造成危险的石头除掉。这项工作一直是有经验的铁道兵战士担任,通称“技术班”,也就三三个人。孩子们后来熟练后,也协助这方面的工作。
“技术班”工作虽危险但较轻松,每班出完渣打好眼,正好五六个小时,这时“技术班”带着雷管炸药进来了,他们用风管把每个打好的眼吹干净,然后用木杆把炸药推进眼洞,最后装上有雷管和有长长引线的炸药;他们把引线的长度计算到他们走出危险区后五分钟,每隔两秒钟炸响一次;他们点火也很好玩,他们将一根长长的引线割开很多口子作为点火引线,那口子数量和要点着的引线数量相同,点火引线点着后,引线的每个口子就会一个个接着喷火,每喷一次火,他们就点着一个引爆引线,口子的火喷完了,所有的引爆导线也都点完了,也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点火任务。一般开始点火时,学兵们就撤离了,也就五分钟,技术班步着学兵的后尘,数着隆隆的炮声往外走,炮声一结束,风机立刻送风,片刻之后,硝烟散去,技术班立刻返回爆破现场;一般他们数的炮声和点的引线数量相等,就证明全部炸响,不用再查哑炮,直接“除危”;如果有哑炮,虽然是安全炸药,但有雷管在里面,后面的出渣打眼一旦引爆了雷管,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所以数炮一定要认真精确。
那被风机吹出来的硝烟在隧道上面缓缓向外流动,出洞口后便袅袅上升,像一个瘾君子似的每6个小时就要吞云吐雾过一次瘾。“硝烟顶上走,人车往里流”。这是江西写隧道诗歌中的一句。下班的学兵踩着炮声出洞,上班的学兵头顶着硝烟进洞。那时打眼的工具是手持式风动凿岩机,又称“风枪”,还要有水管注水润滑和消尘,那玩意儿振动大,开起来“突突突”的,噪声大到嘴巴对着耳朵说话都听不到;使那玩意儿不吃一斤馍是使不动的,往下打,要把它压住,平打虽然有一个支杆(日式的有,苏式的没有),要把他往前顶住,往上打是最累的,抬着扛着顶着往上打,那玩意儿百把斤哪,按孩子们的西安土话说:“凇都打出来了!”(“凇”西安土话是“精液”的意思,本文按照发音用此字代替)。
此话在孩子们那里不胫而走,有的累的干不动了就说:“不行,凇都打出来了!”这话反映到连长指导员那儿,连长指导员也搞不清楚“钻眼打洞”是不是把“凇”打出来了,这玩意又不好去一个个检查,既将信将疑又毫无办法,就将此事反映到营部,营部也没有了办法,此事又反映到团部,团部最后发话了:孩子们的“凇”打出来了,给孩子们“补凇”,并下发“补凇”的药。柳军奉命去把那“补凇”的药领回来,尊军医之言,补一次“凇”服十粒;柳军领了一大瓶回来,他打开一看,就是红的白的像人丹一样的小豆豆,既然是“补凇”的,那男人都可以吃,他捏了一颗放在嘴里,这不就是糖豆吗,那西安小商店里卖给小学生一分钱10粒或20粒的东西嘛!但孩子们听说来了“补凇”药,一个个打没打风抢的孩子都跑到柳军那儿领“补凇”柳军更是乐着做好人,谁只要说,“跑了凇”,就发给谁10粒。事务长看见乐了,指着那来领糖豆的孩子说:“有‘凇’没‘凇’,都来补‘凇’,补了那么多‘凇’,看你们咋用?”他还不知道那些只是“精神补‘凇’”的糖豆,他趁柳军不注意偷偷地抓了一把放入荷包。杨立国撮了两颗糖豆放在嘴里一嚼,心里就明白了,哪有什么“补凇”药,就拿手指点着“补凇,,的孩子讪笑着说:“都是一些‘凇人’,补啥‘凇’呢!”后来“补凇”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隧道交通是轨行式矿车,一般两人推一辆,那矿车的宽度也只能容下两人推,这是“出渣进料”的主要运输工具。二号隧道是里高外低的千分之二的坡度,基本是推着进去,放着出来,放着出来的时候猛一阵狂推,然后借着惯性,往突出的底架上一立,就溜到了洞外;这是推车的孩子最威风的时候,但“进料”的时候可惨了,要一路卖命推进去。
隧道掘进工序里隐藏着危险的是“扒渣和钻眼”的时候。所谓“扒渣”是出渣的前序工作,就是把炸下来的岩石装上矿车,因为轨道不可能铺设那么快,一般掌子面离矿车有一段距离,全靠人力把石渣搬到车上去,遇到几个人都搬不动的巨石还要用大锤把它砸开,甚至再打眼装药把它炸开。这边耙子簸箕扒渣,那边风枪“突突”打眼,这是大山的心脏,也是在大山那龇牙咧嘴犬牙交错的口心里。
“钻爆法,,又叫“矿山法”或“人力法”。为了人力开挖岩石隧道的方便,它把隧道的开挖分解为“上道(导)坑、下道(导)坑、中槽、马口”四大部分。下道坑是主掘进,它引导隧道的方向和为整个隧道施工提供地面交通,下道坑一般做巷道式排架,为保护后续施工和开挖“中槽、马口”提供方便。当下道坑有了一定的进度,上道坑就在下道坑有排架的上部掘进,上道坑边掘进,边被复隧道的拱顶,所以上道坑是不做保护排架的,除非出现岩石不稳固的险情,最后那“护险”的排架也要巧妙地转移到拱顶上去,使它成为拱顶的一部分。拱顶的提前制作,是“钻爆法”开挖岩石隧道的绝妙方法,或者说是“高屋建瓴”,试想隧道是“怕天不怕地的地方”,天会塌,地不会陷,隧道的“天”解决了,就一切都安全了,这可能是世界上惟一至上而下倒着建的建筑,也是由“结果”否定“方法”的逆向思维。但支撑拱顶的是“马口”上的岩石,虽然拱顶两侧的水泥和岩壁有所粘合,但那不足支撑沉重的拱顶,所以“马口”石处理不好,将是灾难的,就听说过有别的工地“拱顶”掉了下来,那可不只是“天塌”了,而是“天堂”掉下来了。
学兵们肉体凡胎暴露在没有拱顶和排架的上道坑或下道坑,就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哪怕是离地面半米高的巨石,它要掉下来砸在脚上,这只脚还能保住吗?加上风枪开启时产生的巨大振动和发出的轰响,那不是“雪崩”效应吗!
亘古以来就深不可测又从不安静的大海,你那不安分又永远忍受巨大压力而沉静的内心深处想着什么,藏着什么,人类探求,人类敬畏。那么几千万年那波浪汹涌的陆地凝结成的大山,你那貌似僵化而又时常活跃的内心深处想着什么,藏着什么,人类探求,人类敬畏。那火山是你欲睁的眼睛还是你垂听的耳朵?那时不时的火山爆发是你喜怒哀乐的感慨?还是你忍受无穷压力的悲愤?仰是你那“史蒂芬·霍金”般对宇宙思考的思想火花?法国的儒勒·凡尔纳写的《地心游记》已经表达了人类对你内心里最浪漫最丰富的想象。
大巴山你沉睡了无数万年吧,你也思考了无数万年吧,你是在沉睡中思考?孩子们来打搅你,来掏你的心窝,不为了解你想些什么,不管你藏了些什么,只是为了走捷径,“遁地”是为了“缩地”。人类发明的“轨道式交通”无法翻山越岭,它要一头穿进你的怀里,你不是更“虚心”了吗?至此你就醒来吧,日月在空中穿梭,让那些为着名利或情的人在你的心中穿梭吧,你那无尽的闪烁着金点银光的页岩去刻录他们已经是一日千里的情绪和思绪吧;人们还穿梭着运东西,也就是把西运到东,把东运到西,这是他们的物流游戏;你不用再想了,火车将在你心里“响”个不停,它不断给你注入活力,哦,此造化千秋功业!然而当你要留下一些孩子,那是你的错?还是孩子的错?118名孩子躺在你的怀抱里,还有的沉陷在你现在引以自豪的瀛湖那冰冷的湖水里,他们惟一留下的就是那永远不变的青春年龄!
人类为了避免挖掘隧道造成的伤亡,国外很早就发明了以盾构法为技术的掘进机。盾构机的基本工作原理就是一个圆柱体的钢组件沿隧洞轴线边向前推进边对土壤岩石进行挖掘:该圆柱体组件的壳体即护盾它对挖掘出的还未衬砌的隧洞段起着临时支撑的作用,承受周围土层和岩层的压力,有时还承受地下水压以及将地下水挡在外面;挖掘、排土、衬砌等作业在护盾的掩护下进行。“盾构”者古之“盾术”也,只有有效地保护自己,才能更好的消灭“敌人”。我国在南水北调中线穿黄隧洞工程和西气东输工程长江隧道工程中引进了这项技术和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