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鸡同鸭讲
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黑乎乎灰蒙蒙一片。碧落抱着自己的琴，手指隔着锦缎抚mo，仿佛想从中吸取力量。
【小落……对不起，今天没心情弹你了……】
碧落心底很仓惶，陌生的地方，家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是不是安全，不过，妹妹是神通广大的仙人，应该不会有事，需要担心的反而是他自己。
眼中含泪，抽抽鼻子，解下腰间充作配饰的火红玉箫，凑到唇边呜呜咽咽的吹响。
箫声如诉如泣，哀怨婉转，仿佛从四面八方，又好似就在耳边，在深夜的公园中，让人不免想到生物非正常死亡而产生的某种名为怨鬼的东西。
天色渐明，林间鸟雀鸣啼。
碧落一夜噩梦不断，睡得很不安稳，当鸟雀的鸣啾声响起时，锁着眉头，挣开干涩的双眼，抱紧怀中的琴，望着陌生的环境，茫然片刻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摸摸腰侧的玉箫。
原来不是梦？这一切是真的。
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呆愣半晌，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唉，不管如何，只能听一句随遇而安了。
摇了摇头，面朝东方，盘膝而坐，运转内息，开始做早课。
一刻钟，两刻钟……
碧落面色越来越显凄苦，心绪不宁，静不下来，加上这里灵气稀薄，连呼吸一口都担心会污染了心肺，然后周围响声不断，说话声时时传来，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听曲子，加上似有若无，从树下飘上来的香浓味道，让人肚子里开始敲鼓。
听着自己腹中的咕噜噜声音，碧落勉强静坐小半个时辰，差点没被树下那晃来晃去的食物弄得走火入魔，无奈的站起来，动了动手脚，望着林间飞来飞去的小鸟。
没有果子，只有雀鸟。丹青做的烤雀儿很好吃，可惜他不在，自己动手烤的话，希望不会像妹妹说的那样死于食物中毒，那也太不体面了。
担心自己的手艺是一回事，但祭五脏庙又是另一回事，堂堂辰安郡王可不能死于饥饿。双眼微微一眯，锁定在不远处跳来跳去的圆呼呼鸟雀，将琴换在左手抱着，右手五指张开，握紧，做准备动作。
“这位大侠，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备了薄酒，赏脸下来共饮一杯如何？”有些轻佻的声音响起，碧落身形一歪，就势冲出去，在鸟雀受惊飞走前，五指一抄。
迅疾如风，捉到了。
“啾啾！”
这世界的鸟真笨，受惊了都不会飞。
碧落想着，身形不稳的往树下栽去，在触地前，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轻轻落在石子小路上，瞟了眼身旁说话的那人。一个挺女气的男人，短短的头发，张着嘴，瞪着眼，两臂大开，似乎要扑过来，但又中途僵住，好像被人点了穴道。
【怪人】碧落暗自嘀咕一句，视线却在那张圆石小桌上停留片刻，滚动了下喉结。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碧落撇开脸，抬头望飞来飞去的鸟雀，依法炮制，又抓了四只。
接下来，是应该把鸟用叶子包起来，然后丢在火力烤吧，生火……丹青是怎么把火升起来的？没有火折子，钻木取火，唔……难道要茹毛饮血？
碧落摘几片树叶将鸟雀活生生包起来，冥思苦想接下来的步骤。
嗅，嗅嗅。
什么香味，近在身侧，好浓？
碧落转头，一碗粥，用白瓷青花的碗盛着，香气馥郁，勾人食欲，肚子抗议的声音更响了。
“御香斋的清粥，愿意尝尝吗？”男人声音有些轻佻，如丝般滑腻。
碧落看看地上在树叶里挣扎的五只小鸟，再看看似乎挺不错的香粥，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意思大略还是明白。可是妹妹说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吃东西要给钱，他的钱向来都是丹青帮着管，现在丹青又不在……
锦囊送人了，摸摸身侧的玉箫，再摸摸象征身份的玉佩，抿紧唇。忽然眼睛一亮，手一抬，将用来束发的白玉发簪抽出来，往对方怀里一塞，施施然站起，走到小桌旁，坐到放了软垫的小石凳上，环视整个桌面，眼神扫视桌上还带着露珠的粉色鲜花，还有那一叠叠的精致早点，有几样，是他没见过的，大约是这里的特色。
吃食是挺多，却没看到净手的ju花水，或者净布，不由苦恼的蹙眉。昨夜已经没有净身，唯一的丝帕也沾了油污，如今十指不复白净，这可如何是好。
眼神不由自主瞟向旁边，琥珀色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直直照进对方心里。
“不方便？要我帮忙吗？”男人温和的笑，打开一个瓶子，倒出些水来。
同是男人，没什么好忌讳的，碧落点了点头，就着水净了手脸。
然后看着用纸巾提他细细擦拭双手的男人，心中暗赞对方的细心，顺从的抬起脸，让人好拭去脸上的水珠。
一顿饭吃完，碧落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人，若是在以前遇见了，他肯定会当这人想讨好他。嗯，毕恭毕敬，虽然不如专业的侍从无微不至，但胜在笑颜喜人，眼神热切没有装假，当一名大侍的根基是有了。
特别是吃完饭后，很自觉的用巾帕给他擦手净面，动作不轻不重，让人舒服得想哼哼。
【嗯，不错，虽然长相有些娘，但凭着心，再努力点，当个一等侍儿没问题。】碧落拍拍对方的肩，开玩笑的说道。
“一笑倾城……大侠若是没地方去，不如暂且借住我家……”
男人的眼神更加热切了，激动中，似乎想抱住碧落。
碧落扬扬下巴，拂袖转身离去。
“大侠，王子殿下，女王陛下……准备去哪里？赏个脸让我当当骑士啊！……刚刚还那么热情，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呢？等等……”
……
“大侠，英语听得懂吗？德语？意大利语……你说的哪座大山里的语言，怎么有些像希腊语但又不是……”
……
“王子殿下，我叫欧阳，欧阳克，这名儿不知道你熟不熟……你贵姓？姓甚名谁？还收弟子吗？不做弟子做情人也不错……”
……
“女王陛下，上车吧，不觉得你这一身华服，不觉得太过张扬显眼了吗，当心被那些女人给吞了……”
【你到底要跟到何时？】碧落皱眉回头，瞪向一直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男人。
“啊，美人你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吗？”欧阳双眼放光，若不是被碧落抬手挡住，几乎当街抱过来。
【滚！不许再跟着本王！】碧落烦不胜烦，终于怒了，狠狠的一瞪，大袖一挥，就想拍掌出去。
“暂停！”
欧阳似乎知道了厉害，小跑步跑到一边，那一直跟着一辆车，开门钻了进去。
碧落见他退了，暗道算他识相，却不等他松口气，又见笑起来跟随时勾引人的欧阳提这个袋子跑回来，从袋中抖出一件东西递到他跟前。
赤云纱、流莹缎做的披风，上边金丝银线绣出的衣襟边缘，象征郡王身份的四爪金龙，吉祥云纹……正是他昨晚丢出去的那件。
碧落细细打量眼前的人，昨夜珠光黯淡，没看清人脸，原来这个人就是那被一个没得担当喜欢尖叫的女人在野外非礼并强占了身子可怜男人啊？
难怪总要笑得跟狐狸精似的勾引人，肯定时有苦无处诉，只好伪装自己坚强，又或是自暴自弃。
心下微酸，想当初，江家被诬告谋反时，落入了青楼的丹青也这般强颜欢笑……
想到从前，碧落忍不住红了眼眶，对眼前这男人的厌恶消散了不少，反倒生起丝丝同情来。对上那双满含期待与希翼的双眼，不由上前一步，将比他高半个头的欧阳拥进怀里，安慰的拍拍他背部：【不要被生活打倒，不要沉湎于堕落，只要心中还有希望，向前走，一定会看到光明的。】
怀里的人先是一僵，然后将脸埋在他肩侧，轻轻的蹭着，耳根处逐渐湿润，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声。碧落虽有些不习惯如此的亲近，但感觉到对方的激动，暗道自己果然没有做错，只希望这人可以鼓起勇气，心洁便为身洁，早日跳出泥潭。
对腰上越锁越紧的手臂也理解起来，这似乎想将他嵌进体内力道，就是不如此无法表达那种被理解的激动吧。
【你想要跟着我？】
“*，真香软的身体啊……”
【如今我一无所有，你确定要跟着我？】
“嗯嗯，美人你以后跟了我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取个名字，抛弃过往，洗心革面，以后，你就叫洗心。】
“呵呵，真热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