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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埋设界桩布疑阵

前章说到段光清将前来自首的粮案主角周祥千押送了绍兴府,又将注意力转向了闹盐案的东乡之地。

而此时在东乡的石山弄村内,确也因那个镇海孝廉的到来之后,乡民中再度发生骚动闹事的迹象已为社会所广泛关注,并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使段光清不得不开始想处置东乡盐案的主意了。

行动之前,颇有心机的段光清还是按照原有打算中的对策部署,按照以县署的名义在社会上“大张晓谕”的内容,先进行了一次明以举行课士考试,实则以探摸民众心思和社会动向的官方举动。

是日,段光清趁毕知府出城送提军进京之间,吩咐县署官员在城内邀集士子举行“扃门考试”。

这一日,在宁波府衙署近地的试院大堂处,人群汇集,热闹非凡,来自全鄞县各地的数十上百名士子们,穿簇一新,神情欢悦地前来参与县署对他们的学识考试。

段光清亲临现场察看,还亲自撰写了考试的试题。

他所出的考试题为:“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

倒悬者,即头向下脚向上地悬挂着者,处境异常困苦、危急;倒悬者,也当属濒临死亡的“半古之人”,且要有“故事”的情节和过程。

显而易见,文意中所隐含表达的要求是,这一“半古之人”在此被“倒悬”着的险境下,有何良策能解此急难呢?

也就是说要求考试的士子们,在答题的题文中必得要以社会上或以现实生活中的时事案例,来加以作文与展开评说了。

在出题的同时,段光清又担心参试士子们不明白自己所出题中的涵义,又命士子,待文成之后,还需得以“地方何由安靖”为内容,各书所见,竞献良策,以作为试卷附加的加分题。

在课士考试中,段光清发现自己所出的题目与附加题内容虽则事涉敏感话题,但前来参试的“士子皆驯雅无惊躁态”。

段光清由此而看到,前来参试的士子们在观题之后,尚且能如此平静地应试对待,脸无惊诧躁动之色,那社会上民众的现有心态,也就可见是趋于平稳了。

他心下已知,自己的“卜地方之安静”的结果已经表明,虽还有着石山弄这块小火山在,然从鄞县整个大地来看,前段时期所出现的民众骚动事态已将过去,人心思定的局面已经形成。

课士考试后,段光清又从士子们所答的答卷及附加题的题答中,发现了不少十分有价值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也正是自己在日思夜虑着的牵肠挂肚之事。

他见一个士子在文中写道:“石山弄现用镇海孝廉为谋主,声言先取宁波,再进绍兴,以踞杭城;一面着人投奔广西,以通粤匪。日扬狂言,煽惑人心,若不加以认真处置,地方何由安靖……”

又见另一个士子想是了解石山弄村内的民情,对盐案之事的后续处理有所研究,在议及如何处置石山弄之事时干脆写道:“今欲离间石山弄谋主,必先收李芝英以为内间(应)……”

还有一个士子不知是出自官宦人家,了解官府内情;还是真的有此能洞察事物的谋略见识;也或许是掌握了官府没有将李芝英作为罪事魁首上报省署的这一秘密。

为迎合这一出题人——段光清知县大人的心中所想,也为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在,更是直白地写道:“盖李芝英又张、俞两人起事时之谋主也。张、俞两人,业经奏明其罪,万不可免,李芝英尚可解说(脱);若先收其人,许以免罪,使自相离间,则张、俞不难网收也……”

段光清见文之后当然是心下欣喜,但也感到吃惊。

士子们不仅对石山弄村现有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且文中所言也正合对着自己的心意,暗合着自己在施展的、谋划着的一件大事。

段光清心知石山弄村已有的动静是明摆着的事,看清它并非是一件难事,可是自己所精心谋划的争取李芝英的那件事,却是相当机密的事。

现在答题士子虽是以献策的方式在陈述,但也难保不会有人已是察觉到了自己暗中所干的这一切,或已是在看透了自己所干事中秘密的情况下,而故意怂恿士子这样来表述的。段光清为自己进行适时的课士考试、进行民意探摸而觉得十分必要,更为鄞县士子的领悟和聪明而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对李芝英所采取的手法,已被士子中的有识者所提到而感到忧虑。段光清本以为自己暗中与李芝英的接触是无人知晓,也是无人能想到和察觉的。即使是在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毕知府的所有商议中,也是没有禀报过任何点滴的信息。

而今,有士子却在答题中提出了此事。段光清已是隐约地感到,自己所干的机密事,可能已有人知晓了。若是自己再对此保持机密的状态,不向上司毕知府禀报此事,日后也是可能会有麻烦的。

段光清经过一番认真思虑之后,决定借士子们在答题中的所言内容,去向府台毕知府作一禀报了。

次日,段光清了解到毕知府在送走提军进京之后已回到了府署,就前去宁波府求见毕知府了。

府台衙门内,段光清向毕知府禀报了“扃门考试”的经过情况,对士子们在回答“地方何由安靖”为题的答题状况与内容作了重点述说,对内中几个有独特见解的内容更是作了详尽的叙述。

他还结合石山弄村内当前的民情动态,述说了那个镇海孝廉近期活动猖狂,石山弄村人有可能会再度骚动闹事的情况之后,又借着士子们在答题中的建议说法作引子,将自己早在进行的给李芝英许以免罪待遇,利用李芝英来平息盐案事态的谋略重新提了出来,向毕知府作了禀报与建议。

毕知府尚不知段光清此前与李芝英之间已有联系,听取了段光清的禀报之后,还以为段光清所提的建议是受答题考子的启发而起,精神为之一振,以为这是一条可行的新对策。

盛垫桥事件事出之后,毕知府也曾对此事件作过了解,原也风闻到指挥草民打败如此强大的官兵队伍的主谋者中就有着这个李芝英,且这个人又是个监生,他在恼怒李芝英干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罪行的同时,也曾对李芝英所拥有的能量引起过较大的兴趣。

现经段光清的这一提起,加上对镇海孝廉会鼓动石山弄村人可能再度骚动闹事的担忧,对利用李芝英来平息石山弄村乱民一事认为可行,给李芝英许以免罪待遇一事当即拍板,表示赞同。

毕知府在高兴之中遂策划着说道:“江东外科陆姓医生,与李芝英善,可通过这一陆姓医生前去联络李芝英,方可便宜行事。”

段光清闻听此言,不觉失口笑语道:“大老爷可能有所不知,卑职署慈溪时,本府委勘此案,李芝英已与卑职相识,前者自石山弄下山时,沿路又与李芝英有言,今但着陆医生通知李芝英,约日至天童庄村河下,我便衣出城,会于舟中。卑职之言,李芝英无有不信……”

说到此时,段光清突见毕知府向自己射来了火辣辣的目光,猛然醒悟自己已经失言,毕知府对自己有所隐瞒的状况已经产生了严重不满。

段光清赶紧打住了话语,将原本所要说下去的“自己已派手下人员与李芝英有过多次交往,双方间也已有承诺和情报递送渠道约定”等一类的话语立时刹住不说了。

他不想再让已是恼怒的毕知府对自己产生更大的反感。

两日过后,段光清身着便服,偕同着陆医生,依照与毕知府一起商定的计策,雇船前去天童庄村河下,与李芝英秘密相会于舟中。

段光清与李芝英会晤时,再次以虚假的情意代表官府对李芝英许以免罪待遇,并特为热情地表示,待事定之后,自己打算将李芝英聘为幕僚,引为知己,共治鄞县。

此时在段光清的心中,对李芝英的印象已谈不上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私下接触,他已看到这一李芝英虽有着想与官府接近,不想造反的本性在,然要他以出卖俞能贵与张潮青等人的方式来投靠官府实是不可能的。

自己虽则对李芝英表示了信任,给予了李芝英免罪的待遇,而李芝英并没有领这份情,更没有对石山弄村内的内情有过只字情报的传送。

李芝英又虽则给自己写来过平粮价的密件,对平定南乡民众的不安之心及安抚全县民众的情绪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甚至还惹发了周祥千这一粮案主犯的自首。

然这一平粮价之事的提出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可视之为是在为周祥千鸣不平,并是在探摸着官府对盐案处置的态度。

段光清已经意识到这一李芝英确是比自己高明,是不会让自己来任意摆布的。按照着自己的好恶情绪来看,他已失去了耐心,失去了继续争取李芝英的努力。

然而段光清还是看到,自从臬、运两宪撤兵之后,省府等官署再也没有提到过动大兵再次前来镇压的计划与动向,作为一直在向上峰述说“用兵恐非上策”的自己,当然也不再希望再有大兵前来鄞县。

可是鄞县发生过的粮案与盐案这两起重大案事不仅在省、市衙门记上了账,连朝廷也挂上了号。此两案处理的好与坏,对自己的仕途前景具有极其重大的影响啊。

虽然周祥千的投案对粮案事的了结是可应付了,然盐案的终结不仅没有迹象,反而因镇海孝廉的出现,有了新变数的隐患。

段光清想到要依靠府、县两级的官署与兵勇前去平定石山弄村的乱民事,单靠武力镇压已被证实肯定是不行的,而在短时期内不靠武力予以化解也是难以奏效的。这就需得继续做好李芝英的工作。

段光清的心中已不指望李芝英在官府抓捕俞能贵与张潮青等人上予以配合了,而是指望他凭着不想造反、反对造反的本性能将那镇海孝廉鼓动造反的气焰压下去,不使石山弄事件有进一步的扩大,为自己的后步处置赢得时间。

所以段光清想给李芝英再抛点重饵儿,以期能稳住李芝英,防止石山弄村再生变故,使自己的前段努力不会付之一炬。

段光清觉得自己的手中除了能抛出免罪待遇的饵儿之后,就只能有“聘为幕僚”和“共治鄞县”的这一重饵儿了。

除此之外,再无它牌可出了。

如果说还有可能出牌的话,或说是还有更诱人的饵儿在的话,自己也是会毫不犹豫地出牌,或是果断地将这一诱饵抛出去。

段光清看到周祥千押往绍兴府的这一走,标志着粮案重案事的即将了结;而盐案重案事的处置,还只是个开头。

只有将这一李芝英抓住不放,不使他与自己翻脸,横生梗阻,才有可能为最终解决盐案而奠定基础。

在与陆医生的动行之前,段光清经过多次的反复思虑,对自己所抛出的这一够香甜诱人的重饵儿,还是感到能吸引李芝英的。

段光清觉得自己是儒生出身,以为是深懂儒生禀性的。

他认为作为一个儒生,大都对做官谋事有着强烈的愿望。而已有监生资历并已失去了做官途径的李芝英,在获得免罪待遇承诺的同时,对自己所抛出的“聘为幕僚”与“共治鄞县”的这一重饵儿,想是不会不感到动心的。

可是当李芝英听到段光清的所说之后,并未像段光清的心中所预想的那样,对他所抛过来的重饵儿表现有丝毫的兴趣,脸上仍是阴郁郁,平淡淡,冷绷绷的,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自从那镇海孝廉来了之后,李芝英的内心世界也已起了变化。

他已看到石山弄村正面临着重大的灾难,无论是邵庭彩者是否真的能与长毛军取得联系,也无论是村内的巡防组织有多少人参加,只要官兵再起大军来犯的话,石山弄村人真的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整个村寨的灰飞烟灭也只是瞬间之事。

盛垫桥事件能取胜是偶然的,更是侥幸的,头脑清醒富有谋略的李芝英知道这绝不可能会有第二次。

自己出走吧,别再顾这烦心事了,似乎还未到时候。

对俞能贵与张潮青等人相劝吧,又有着那镇海孝廉在,劝说是没有用的。再说古土难离,乡恋情重,李芝英实也有点舍不得。

李芝英心知,只要外出的邵庭彩一与长毛军取得联系,那镇海孝廉也必会领着乡民起事,到时官府不调大兵再来镇压那是不可能的了。

此时的他不仅早已完全泯灭了过去时想进官府任幕僚的想法,而且对自己等人能否免遭极刑也早已产生了疑问。

李芝英十分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生存希望是与盐案事捆绑在一起的。若是官府对盐案事没有任何的松口迹象在,那官府中无论是谁,给自己的免罪待遇能否兑现都是有问题的,更不用说是想前去县衙内谋事了。

李芝英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给段光清密写函件,先请平粮价,故意不提盐案事,而是借粮案之事来论说,本意就在于想借助官府能否对粮案事作一重新认识与处置的态度及方式上,来寻求了解官府对盐案事能否有宽容的希望。

他看到自从自己密写发送了请平粮价的函件之后,这位段光清大人真的按照自己的所说平起粮价之事来。

而今,这一请平粮价之事由官府出面实行了。

李芝英的心下也出现了一丝新的希望。

他以为这似乎是在间接地说明着官府已经改变了态度,也似乎是在暗示着官府将不会追究南乡民众进行请愿事件的罪责了。

李芝英还听到周祥千在作自动投案之举后,虽则仍被官府关押在绍兴府的牢狱里,然所外传的消息中,似乎也未受酷刑。

李芝英以为这些迹象的出现似乎对减轻石山弄村人之罪有了希望,可是镇海孝廉的行为与俞能贵和张潮青等人对镇海孝廉的拥戴,却又将石山弄村推向了悬崖,推向了绝境。

李芝英在石山弄村内的地位动摇了,说话的权威已经没有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无辜伤害到自己,他慎之又慎,已基本断绝了与段光清所派密使的任何联系。

接到好友陆医生的传话之时,他本不想再来与段光清见面了。

因为前来见面的这一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既要防止官府使刁,利用与自己见面的机会拘捕自己,更要提防着镇海孝廉和石山弄村人,利用此事将自己说成是官府的帮凶,民间的内奸。

李芝英深知自己对官府是没有提供过任何的石山弄村内的情报,段光清肯定是不满的,而民间,则因自己反对镇海孝廉提出的去与长毛军作联络的计划,也早已受到了俞能贵等人的非议。搞不好官民双方均会对自己有想法的。

在好友陆医生的一再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之后,又知见面地点是在离村不远的天童庄村附近时,李芝英这才同意与段光清见了面。

听了段光清的重饵之说后,他已激不起进官府做幕僚的任何欲望了。

面对着段光清阴险的笑脸相迎,李芝英想再作一次努力。

他没有对段光清的所说表示高兴与否,而是故作平淡地说道:“请先定盐界。”

李芝英看到眼下官府还不知石山弄村已有人外出去与长毛军联系,若是官府能听从自己的建议先定盐界的话,那么石山弄村等地的东乡民众必会因盐界的确定而人心安定下来,即使是去与长毛军联系的人待联系到之后返回村中,也就没有多少人会跟着起事了。

若是能这样的话,那才有可能不使石山弄村人因树寨立旗,造反朝廷,而走上村毁人亡的惨境,也可避免东乡地区遭受战火的蹂躏。

李芝英想到粮案之事起自于官府所实施的红白两价的政策,而今请平粮价了,是否可认为是官府已经对粮案事的处置改变了态度。

那么盐案之事则起自于引地的诉争,而引地的诉争实质也在于官府对盐政的更改。若是要想证实官府是否真的也是对盐案事的处置转变了态度,那就得拿引地的诉争来说事了。

李芝英还想到若是要求官府恢复原有的盐业政令,还肩贩的肩引之地,这一提法太过直露,似乎也无可能。不如先提一个“先定盐界”的较模糊说法,来试看一下这位段知县的态度,也从而再次验证一下官府对盐案事可否有轻处的态度存在。

虽然李芝英对此建议的提出是不抱希望的,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段光清见李芝英对自己所说的免罪与聘为幕僚的许诺,并没有表示出期望中的高兴之情,反而又提出了“先定盐界”的这一难题。

心中不由得咯噔一沉,对自己小看了眼前的这人而感到汗颜三分。

他想到“红白两封”系鄞地独有,平粮价之事不会与朝廷赋税和省、府等官署有任何关联,自己是可以定而处置,不会留有麻烦的。

然这定界桩之事却不同了,经过四年前的那次勘查,也是在这一李芝英的点说下,内中的利害关系自己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这显然不是一件能轻易决定的事。

这一李芝英明知这是涉及“部案律例”等规定的,也是易遭同僚攻讦的敏感政务事,可他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先定盐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段光清不由得略作沉思。段光清见李芝英神态淡漠,似乎对自己会同意此事也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他想到鄞县的盐案与粮案的发端源于这盐政的更改,而盐政的更改则是允许“商引”的进驻,肩贩们为逐出“商引”而打了多年官司仍为悬案的实质,不就是为了这盐界的勘定嘛!如此说来,这“先定盐界”之事,实是对东乡民众的思想稳定,对涉及盐案这一重特大事件中民众的想法,尤其是对石山弄乱民的思想有着极大的影响。

他还想到自周祥千投案以来,省、府两级官署虽在多次严令惩拿盐袅,但不会派大兵再次前来基本已成定局,要想取得盐案惩治的了结,不继续实施自己的以退为进策略看来仍是不行的。

段光清觉得自己已经是做了不少有伤官府尊严的事了,能供同僚攻讦的内容也多得数不清了,无论是拿关押的乱民去换官兵,还是拿钱再去顺应乱民的要求,再抑或是对眼前的这位盛垫桥事件的元凶人物李芝英网开一面等。若是上峰想作追究的话,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就足够使自己受不了。

若是就此住手,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不仅仅是有着功亏一篑的问题,还将因事不成后会受到上峰的追究与同僚们的指说。

他又想起了那毕知府所说过的那句话来,“上厅往往看到的是事情的结果,而不会去关注过程的”。既然自己已经是做过了那么多的可供同僚攻讦之事,何必还要去在乎“先定盐界”的这件事呢?

再说自己的策略是以退为进,退到一定时还可以前进嘛!只要盐案终结了,盐枭惩办了,退下去的什么不都是可以加倍收回来嘛,有着知县大人的这个权力在,何愁没有翻手的日子。

俗话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则忍乃英豪,李芝英现时给自己出难题,那自己还得审时度势地继续忍一忍。为了盐案的最终平息,段光清不想去考虑得那么多了。

想到此,段光清也就展开笑脸,缓缓说道:“粮价既平,盐界自当定也。”

段光清回城之后,将会晤情景即刻禀告了知府毕承昭,并说了自己心中所谋略的以退为进的进一步行动打算。

取得毕知府同意之后,段光清就选派了得力衙差着手准备百根石柱,柱上镌刻“肩贩地界”字样。并以县署名义,出示告示,盖上大印,四处晓谕,恢复早先原有的“肩引”之地。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段光清就命衙差将这些石柱界桩一一埋在指定的区域地点上,以表明官府已经满足了东乡人和小盐贩们的愿望要求,划定了盐界界址,解决了多年来一直悬而未决的引地诉争之事。

随着石柱界桩埋立的启动,段光清通过乡间信息的反馈,已看到东乡民众的心情逐渐地宽松了起来,对官府的敌意和防备官兵的行动已日趋平缓。

原曾一度出现过的几村联手,以吹螺声为号,共同赶走官兵进乡村抢掠的民间村落组织已不复存在。

他又同时看到,前段时期随着地丁钱粮以平粮价方式的开征,以及省按察使孙毓桂和盐运使庆连俩所带来的官兵早已撤离了宁波,鄞县大地已无兵情状况的存在,再加上对押在绍兴府的周祥千进行了冷处理的对待方式,使民间难以了解到官府的真实意图,多存有着可赦免的希望。

鄞县境内出现了一派平和安定的气氛,地方上的民众思想逐渐地趋向了稳定。只剩下石山弄村这一心腹之患了。应该说自己的以退为进的策略已经取得巨大的成功。

为了保持这一良好的社会发展态势,段光请不满足于现状,对石山弄予以了高度的关注。

他从民情信息搜集中得知,在石山弄村内,在那个镇海孝廉的带领下,村里仍进行着有组织、有人员、有侦查的防守活动。他们不仅派出了探子在城内外监视着官兵的动静,且日夜都有人手执兵器在各自然村周边巡逻,防范着官府的行动。

对此情况的了解与掌握,更使得段光清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已意识到百尺竿头,难在再进一步,为山九仞,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若是石山弄村内防守官兵的活动组织一日不驱散,石山弄村内的民心就一日难以稳定,东乡民众闹事的隐患仍然存在,对盐案魁首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的抓捕更是无从谈起。

为早日消除这一隐患,段光清见民心稳定,时间成熟,就在界桩安置途中,在离石山弄村附近的一偏静地点处,又通过江东的陆医生,约来了李芝英,作了次秘密会晤。

再次向李芝英传出了一些虚假的信息。

如果说李芝英因看到官府动大兵后县署财政严重匮乏,对早先提出的平粮价建议是看好的话,那么对这次提出的立界桩的建议却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他原先认为段光清是代表官府的,而官府在涉及权威性和国家赋税收入等方面是不会一退再退,一让再让的。尤其是这一段光清当年曾是勘查过盐政,对再定盐界中的个中利害关系是十分清楚的。

李芝英实未想到这一曾因涉及东乡民众利益,并已打过多年“诉争引地”官司的盐界勘定之事,竟会如此顺利地得以解决,他对自己心中一直在坚持着的官府不会放过盛垫桥事件的想法有了动摇。

难道说官府对盐案事的处置转变了态度,有了宽容的希望,李芝英在心有纳闷的同时对这次的面见不想拒绝了,在说话中不仅没有了抵触情绪,反而软了不少。

这次见面时,段光清一反常态,没有作劝说之词,而是单刀直入地说道:“官府请平了粮价,正在划定肩贩引地,已经满足了百姓的要求,为何石山弄村中之人仍在聚众持械,与官府作对?”

李芝英知道村人邵庭彩与阮山狗两人自外出联络长毛军走后已有时日,虽然音信皆无,但石山弄村人在镇海孝廉的统领下仍在苦苦地等待着,防备着,若要想让石山弄村人此时解散防务组织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想将这一内情状况告诉给段光清,而只是以赔着小心的方式说道:“父台大人请息怒,石山弄村内的百姓是不会再持械对抗官府的了。只是村中之人,尚不清楚官府会不会加罪于他们,故而不怎么放心,所搞的也只是些防备性的动作……”

李芝英的话还未说完,段光清已是接上话来。

他一脸阴沉地说道:“防备性的动作!说得多好听啊。石山弄村人杀了如许之多的官兵已有多少个时日了?在这些日子里,你说官府有没有再派兵勇前来抓捕过!”

说到这里,段光清更是咄咄逼人地训斥道:“现在啊,官府已经顺应了百姓的要求,先是放了在押人犯,发了养伤银两,后又平了粮价,设了肩贩界桩,难道石山弄村的百姓还要继续造反不成?难道还看不清本县爷想要将事态平息这一点!”

李芝英十分看不惯段光清的这种骄横凶态与盛气凌人的态度,本想不作理睬任由段光清在自说自话了。

但他还是想到盐案能否最终得到宽恕处理,这一段光清是有着重大关系的。

他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婉转地说道:“是的,是的,村人们实是糊涂得很。请父台大人放心,小人将会尽力去说服村人的,也会将父台大人的这番好意,尽快地说于村人听的。”

“这样吧,你去告诉村人,只要上峰不再作追究,本县太爷也是不会再来追究的了。”段光清又玩弄起施放烟幕的手法来。

李芝英与段光清秘密会晤之后回到了家里,他独自思虑了许久,对段光清所说的话语反复进行了品味。

他总是觉得段光清所说的“只要上峰不再作追究,他也不想追究了”的这句话是大有问题的。

这话乍听一下是能使人倍感动听的,然细析之下,也是能品味出其中的蕴涵来。

李芝英想到在盛垫桥事件中,有如许之多的官兵丧了命,上峰不想追究此事有这种可能吗?若是上峰仍要继续追究的话,那么这位县太爷所说的话儿,不等于说了与没说过一样的吗?

然虽则如此,李芝英有时也在往好处着想,认为这位县太爷毕竟还是说到了“想要将事态平息”的这话儿。尽管自己不太相信官府会不追究此事,府县两级衙门会放过石山弄村中之人,但有了这位县太爷的说法在,有了官府平粮价、设盐界等事的出现,对事件的轻处还是有可能的。

为取得这种可能的实现,李芝英打算按照段光清的说法,去力劝好友俞能贵等人,不要再组织村人进行巡回放哨,惹怒官府等反感之类事了,以免使已趋平和的事态再度复杂与严重起来。

可是当李芝英想到真的要去力劝好友俞能贵等人之时,又很是踌躇不决,感到为难。这里面不仅有着镇海孝廉仍在起劲地鼓动着村人,自己说话已是分量不够的这一现实问题,而且还有着一个难以说清问题的难点在。

他想到自从那个镇海孝廉来了之后,自己与段光清这位县太爷之间的两次接触与请平粮价的那份函件的递送,也就不为村人所知了。

虽则自己心知,自己与官府的接触并没有个人的私利在,更多的还在于探摸官府的想法与动静,以求为最终解救村人而努力。

他还想到在自己的努力下,官府已经请平了粮价,又设立了界桩,粮案与盐案事也正朝着有可能轻处的方向发展着。

虽是如此,李芝英还是看到自己与段光清这位县太爷的接触是私下的接触,秘密的行为,这就为尚不知内情的村人等对自己产生误解有了可能,给予自己有不同想法且观点对立的镇海孝廉有了可攻讦的现成资料。

又尽管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为公众着想,但在与官府严重对立的民众想法上看来,此举的动作就有可能被误认为是内奸的行为。

李芝英意识到在眼下的这种情况下,若是将自己与这位县太爷的接触过程,及与官府对村人仍在持械巡防有很大反感之说向村人作一劝说告之,则易使人产生疑心,认为自己在与官府进行勾搭,私下有龌龊之举。而若不如实告之,却难以将事说清,也就达不到劝说之目的。

他又感到自己与那位镇海孝廉之间是道不同而谋不合的,所持想法不一。自己所持的反对“拉着众人前去投靠太平军”的想法,已遭那位孝廉的贬损,说自己与官府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若是自己再披露出与段光清这位县太爷有过多次接触的状况,再若是让那位孝廉或村人知晓了自己的力劝所说,是出自于段光清这位县太爷口中之后,那岂不迎合了那位孝廉的污损之口实,自己所要力劝之目的不仅没有达到的可能,反而会使自己遭到更大的贬损。

在这劝也难,不劝也难的情况下,李芝英感到无所适从。几日过后,思虑过度得头昏脑涨的李芝英感到疲惫不堪了。

在无法可想进退两难之下,李芝英采取了消极的做法,没有主动前去找俞能贵等人作力劝之说,而是以称病卧床的方式,不再在众人之前露面了……

石山弄村内,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仍在镇海孝廉的带领下,苦等着邵庭彩与阮山狗两人的外出联络归来,并带领着民众时刻防备着官兵的报复行动。

然而随着时日的运行,乡民们因忙于生机所迫,不少人已渐渐地散去,追随者日渐减少。

又一段时日过后,陪同邵庭彩外出的那个阮山狗乡民回来了。

村民们听说之下忙来打听,那乡民阮山狗说是外出去找见太平军,好似那只听楼梯响,不见人影来,已奔过了不少地方,少说也走了几百里(路),仍难以找到这太平军的踪影。

再说途中官兵查缉极严,说是抓太平军的探子,见不合眼的人就抓,见有财物就抢,不仅有生命危险,还难以公开打听太平军的消息。自己因是想家,盘旋也没(用完)了,就回来了。

至于邵庭彩人呢,在一次外出途中打听消息时,不想惊动了官府人员,在遭遇官兵前来抓捕时,两人奋力奔逃被冲散之后,再未见过面。原以为邵庭彩也早已该回来了,不想仍未回到家,想是有可能已被官兵抓走了。

阮山狗神情沮丧,边说边流露出一种十分疲惫与害怕的神态。

乡人中听说此事后,对找见太平军之事也不抱多大希望了。另外,乡人们虽知这太平军是反抗朝廷,与官府作对的,但在官吏人员的有意歪曲下,社会上也出现了一些太平军是浑身长毛,是红眼睛、绿头发,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的恶魔等等的说法。

使得乡人们尽管口中在说,想前去投靠,但若真的要他们离开家乡前去找寻太平军时,那也是会顾忌重重、三思而行的。

更何况听那回来的阮山狗所说,太平军今在何处尚不得而知,也就更加冷却了等待太平军前来保护自己之心。

乡人们见官兵早已撤离本地,自己所称心的“平粮价”、“设界桩”等事已经实现,府、县两级官署也久不见派官兵前来骚扰,社会平和,人心思定,铁了心的跟定俞能贵等人的人员已经不多了。

俞能贵与张潮青等人见此情景甚为焦急。

他俩与镇海孝廉相商,镇海孝廉也已知与太平军联络无望,然仍不死心,说是宁波地上没有大兵驻扎,宜应乘此良好时机,采取自己原定的计策,即“先取宁波,再进绍兴、据杭城,投靠太平军”。

俞能贵与张潮青等人心知,如果说在盛垫桥事发之后的初时,还有些人能在群情激昂之下愿随者甚众的话,那么在官府采取了撤兵、放人、送疗费,及平粮价、立盐界等一系列的动作之后的今天,在此人心思稳之下,不用说聚众抗兵,前去投靠太平军是不会有人来响应的了,就连能跟随着自己在村周一带参与防守的人员也在日趋减少。

再说没有外部援兵的存在,即使能将石山弄村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动员起来,立寨树旗,打出造反旗号,又即使能顺利地打下宁波城的话,那也是对付不了官兵大军的前来围剿,到时也将一败涂地,难有归途的。

石山弄村内的乡民与自己等人即使纯为铁能打多少钉的道理,俞能贵等人即使再无知,那还是懂的。

此策不行怎么办?如此地耗日下去又该怎么办?

俞能贵与张潮青等人想到了李芝英,很是想听一听这位本地军师的意见了。

有村人说李芝英病了,起不了床,俞能贵也就连忙赶到李家去探望。

见到俞能贵的到来,李芝英感到了心中的内疚和不安,但他还是因镇海孝廉仍在村内而不敢将与官府有过接触的实情吐露半分。

在家中装病躲避清静的日子里,李芝英尽管是想避开村人,作个闲人,不再想事了。

然那敏感的大脑怎能一时息得了,有时反而会像上紧弹簧似地一个劲地加快运转不停。

他的脑海中整日里所想的仍是段光清所说过的话儿和那盐案事。

段光清所说的“百姓杀死官兵如许之多,岂能遂不问罪”的话语刚落,又传来了“难道石山弄村的百姓还要继续造反不成”的话语。

“但得倡乱之人到案,亦可敷衍了事”的话出现之后,又有“本县太爷想要将事平息了”的话儿接了上来。

“事已如此,尔亦当早自为谋”的临别之言刚响在耳边,“许以免罪”与“聘为幕僚”的杂音也前来凑起了热闹……

在段光清采取的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以退为进的策略施展下,极具聪明才智的李芝英也有点被蒙蔽起来。

然而尽管如此,有一点李芝英还是明白的,这就是觉得盐案之事尚未过去,俞能贵等平民好友仍处在万分危险之中。

在大脑的高速运转中,李芝英还从盐案想到了粮案。

他虽凭官府的平粮价、定盐界等行动迹象来认识,觉得粮案与盐案的处理是朝着能轻处的态势发展着,但好友周祥千久被关押未被轻处或放回的状态,又实是令他心中犯疑。

这事中究竟说明什么呢?李芝英常为此而陷入深思之中。

上峰不再追究,他也不想追究了。这虽是段光清知县说给自己与石山弄村人的宽心话,然周祥千久被关押在绍兴未被放回的现状,不就是在说明着上峰是不会不追究粮案事的。

另外周祥千久被关押未被判案的状况存在,既可认为是官府有对粮案重罪轻处的迹象,也可视之为因罪孽深重而将会被处以极刑的征兆。

他想到粮案事说重大与盐案事相比是差得较远的,粮案事中虽则烧了府县两级官署衙门,但没有人员的伤亡。而盐案事中,官兵伤亡人数众多,内中还搭上了几个朝廷命官。

若是周祥千久被关押的状态是将会被处以极刑的阴谋,那么比粮案事还要严重得多的盐案事中,其相关人员要想赦罪也就异想天开了。

李芝英在思虑中感到,若是如此的话,不光是张潮青与俞能贵等这些平民好友将会没有了半点脱罪的希望,就连得到官府免罪承诺的自己,也远远未能脱离生存危险的。

有时李芝英甚至会想得更远更深更复杂,他觉得如果说段光清这位县太爷代表官府给自己的免罪承诺还有几分可信的话,那么之后又给自己所给的事定后聘为幕僚,与其共治鄞县的说法,就有点使人难以理喻了。

对官员心理颇有研究的李芝英心知,即使是自己日后真的能得到免罪处理的话,那么自己在官方的眼中看来,这一曾是罪犯的身份是难以洗白的。

李芝英想到若是盐案之事真的了结,那么段光清这位县太爷为了自身安全,又怎能会将自己聘为幕僚,给旁人留有一个“包庇罪犯,重用罪人”,而易被人进行攻讦的口实。

更何况这位县太爷城府甚深,心意笃高,一待平定了盐案事之后,必是会有着等待官途高升的迫切愿望在,对自己这一有危他本人仕途高升的隐患,想避之犹不及,怎的会有可能来聘用自己呢?

如果说在盐案事未平之前,为了不使石山弄村中之人因害怕官府追究而再次发生动乱,那官府给自己免罪待遇,以求自己相帮官府做些安抚村民的工作,以平息村民中的恐惧情绪,来维护社会的稳定,这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话,那么在盐案事平定之后,官府再来作此聘用自己之举,这实是使人感到无法理解了。

段光清这位县太爷所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呵?

是为求自己干事卖力讨自己欢心而在哄说自己?还是安有着其他的不良之心?

每当想到这一些,李芝英常是会不寒而栗的。

李芝英在家中躲清静之时,有时也想到不顾那镇海孝廉的想法如何,应尽些朋友之谊,去俞能贵处作些劝阻,不要再组织村民巡逻去惹怒官府了。

但又觉得若是如此的话,一旦段光清这位县太爷所说的均是虚情假意而带有阴谋的,那么官府派兵前来抓捕之事还是迟早要发生的。

若真的发生了,那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岂不也就没了命!

有时李芝英又想抛开心中的所有杂念,将与官府接触的两次过程等告之于众,同时也想将自己对事局的分析与自己的担心也交与众人相商,以与众人一起再共商良计,共度患难。

但李芝英一想到自己与镇海孝廉的意见相左和矛盾瓜葛所在,深恐自己的此举行为将会事与愿违,难以取得众人的信任。搞不好还将会使自己陷入困境,也就久久地下不了决心。

在这矛盾的心理与极度烦躁焦虑的情绪折磨下,李芝英尽管是身体无恙,心态却是有病了。

精神上更是显得有气无力,萎靡不振,一付病恹恹的状态。

俞能贵到来探望之时,李芝英为自己未能为平民好友继续出谋划策而感到内疚,更是为俞能贵等平民好友与自己等人,仍处在十分凶险的处境而觉得烦躁不安。

然而当俞能贵在探望病情的同时,又与李芝英相商如何再聚民心,征求防备官兵谋略事时,李芝英仍是未能解脱思想上的束缚,没有将自己的心中所想与担心和盘托出。

他只是简要地说道:“盐界既定,各自安居,谁复与我同拒官兵呵?我将如周祥千那样需去自行投案了。”

李芝英想到那镇海孝廉仍任着军师,也听说了那镇海孝廉仍在鼓吹着那一套毫无成功希望的建寨树旗之说,就想借自己作说词,对俞能贵再作一相劝。并以此来提醒俞能贵,眼前态势十分凶险,宜应慎重对待了。

俞能贵没有全部听出李芝英的话中之意,立时厉声地骂道:“妈的,中了毕承昭与段光清两贼之奸计了!”

是夜,镇海孝廉听了俞能贵去李芝英家的情况述说之后,又对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劝说了一番,继续着那一套“组织民众,进攻宁波,若不行可去投靠太平军”的谋略说法。

镇海孝廉这番已是明显行不通的计划,当然没有能得到石山弄村人的认同与支持。

镇海孝廉见应者寥寥无几,颇为失望,遂于暗中乘夜色出走,不告而别,不知去向了……

暗中密切关注着石山弄动静的段光清,在与李芝英会晤之后,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也不敢派兵勇前去抓捕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

他继续采取了内紧外松的对策来加以处之,并还不时地利用着各种场合和途径,迷惑社会、迷惘民众。

那一日傍晚,有一在横溪开有典当铺的张姓监生,在探知到石山弄村内跟随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已是很少了的这一情报之后,趁着夜色急匆匆地前来向段光清进行密报,意欲向知县大人讨好,并借此来领功邀赏。

其时段光清因有事在粮厅衙门内处事,未在官署内,那张姓监生听说后也随之转往粮厅衙门找寻。

粮厅衙门内,那张姓监生找到了段光清,见周边人多嘴杂,遂挨近段光清身边后小声说道:“大人,小人有秘事禀知,须不使人共闻。”

段光清见来人身着监生服饰,又听有秘事禀知,已猜想到此密事有可能是为石山弄之事了。遂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正愁没有好的场合与机会,向公众表露一下那虚假的信息,以示自己与官府已在公开、公正地处事,而没有其他暗地里的有所作为了。

段光清见粮厅衙门内各类人员较多,较杂,宜于达到在场人群代为公开传播之目的,也就故意地大笑着说道:“何不可使人共闻,我自到尔鄞县,一切所为,非但可使共闻,并无不可使共见也。”

张姓监生见知县大人如此说来,也就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低声地向段光清说道:“近日石山弄……”

张姓监生话刚说到此,段光清就已知自己刚才的猜想是对的了,也就不想让张姓监生继续说下去了。

对于石山弄村内的民情动态,段光清通过多种秘密的渠道,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对张姓监生所要说到的石山弄之事,是根本没有半点兴趣来听的。

近段时间以来,段光清虽则时时处处均在表露着一种假象信息,似乎官府真的是不想追究这盐案事了。

而在暗中,他则正在加紧密谋盘算着对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实施抓捕的收网行动。

然尽管如此,富有谋略的段光清还是觉得在动手之前,仍需一如既往地向民众提供一种假象,以使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更加丧失警惕,使自己不想办石山弄之事的烟幕能传得更广、更远、更散。

段光清想到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巧遇这一张姓监生前来议说石山弄之事,正是自己可使之利用的一个良好时机,岂肯轻易地放过,也就想借此时机来大做文章了。

段光清干脆立时打断了张姓监生在说的话语,唯恐引不起场院内人群注意似的,故意拉开嗓门大声地说道:“余谓子何密事也,乃复言石山弄事乎?”

此时,粮厅衙门内在办事的吏员和在场的各色人群,见知县大人在如此高声地说话,早就停下了手头上在干的活儿,唯恐听不清似的,赶紧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地来倾听段光清的口中所说了。

段光清抬眼四顾,见人们已进入到了自己所要谋算的圈套之中,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看到的状况出现,心下甚为高兴。

然他还是想再加些码,说些话,以求达到更好传播效果,于是又提高了音调侃侃而言起来。

他说道:“我就明告尔(你)吧,我主政鄞县,不过每月课士,朔望行香,清理词讼,征收钱粮而已,以前羊侯庙之事,非我所得而闻也。且尔知之,周祥千投案,犹必送至省中候上宪办理,而谓石山弄事,我可得而闻之乎?今尔来意,我甚心感,然非我所得而办也。”

那张姓监生本想领功邀赏从乡下兴冲冲告密而来,怎会知晓有此难堪的情景出现,霎时语言梗阻,脸红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段光清的心中所想及意图如何,只见这位知县大人不仅对自己的情报不感兴趣,反而在拿话贬说着自己,在公众面前简直是受尽了羞辱,下不了台阶,甚是觉得可气和可恼。

但因段光清是地方上的父母官,而自己只是属下臣民,从地位上下屈尊高低而已,是没法与之辩说抗争的;又因事出之状也不是由他人所造成的,而是自己自找麻烦而来。

那监生还算是聪明,已明白即便是心中多么有气,这位县太爷又是多么的蛮横而不近人情,自己也是不能不忌惮的。

眼下的自己只能是忍气吞声,自认倒霉,否则的话,到头来更会落个自讨没趣、自寻羞辱的结局。

那监生在稍为稳定下情绪之后,再也不发一言,头也不抬地悻悻离去了。

事后,段光清探知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花,所耍的花招也已奏效,自己不想办石山弄之事的话语早已有人迅速地传了出去,并广为传播开来。

石山弄村内的张潮青与俞能贵等人得讯后,虽然防备官府的民间组织仍未解散,持械巡防的行为仍未停止,但对段光清的警戒之心渐渐地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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