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山高皇帝远，无人问津之！”
第一次单独在机耕队吃饭，赵云泰把私藏的最后几包芙蓉王拿了两包出来，一包给贺中华，自己打开一包抽。他给贺中华递上一支，大发感叹：“感觉你不像是来做事，倒像是来这里享受生活的。”
“最重要的是麻烦少。”贺中华美美的喝了一口茶，补上一句。
赵云泰问道：“什么麻烦？”
贺中华端着茶杯说道：“你来场里不久，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老贺在山东出生，长大，现在来到柬埔寨，一直以来做人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去，讨厌拐弯抹角。可偏偏，在公司里直来直去就是不行，因此曾经也犯过一些错误。好在现在就我一个中国人守在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没人问没人管，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拿该来的钱，别人的事我不问，人家也找不到我的茬，安心，舒坦，痛快！”
对于贺中华的话，赵云泰能够感同身受。刚踏上种植场的大地之时，从外在来看，这里是一个清净自然的地方，似乎很适合精心修行，但凡举有人的地方必有江湖之说，出了国门也不例外。像黎振和董森的场长之争，张昊言语里的话意欲何为，似乎步步都有用意。赵云泰不是刚进入社会的小毛孩，他明白这些事，也提防着这些事。只是觉得贺中华和自己还不算太熟，就开门见山的和自己唠嗑这些，看来要么就是一个人呆久了憋得慌，要么就是看自己真的很顺眼。
就凭良心来讲，赵云泰看贺中华很顺眼。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就完全是凭感觉，想离你近一点，就不顾一切的接近你。想远离你，哪怕设置电话已停机。
“老贺，来端菜！”
厨房里传来的呼唤将贺中华召唤过去，没一会，贺中华端着一个火锅，一个柬埔寨女人端着两盘菜肴走了出来。火锅里是看上去就辣味十足的蜥蜴肉，两盘菜一盘是猪头肉，一盘是西红柿煎蛋。待贺中华将酒碗都弄好后，那女人又拉来一小碗酱油，几个小柠檬和几根小黄瓜。
女人用手把柠檬挤成汁放进酱油碗里，又把黄瓜分好，给了赵云泰两根，贺中华笑道：“这婆-娘吃什么都喜欢沾柠檬和酱油，不过味道还行，你可以试试。”
说是婆娘，其实这女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赵云泰朝她打量了一眼，见她身材苗条，五官虽不是那么美，但化了妆，将脸上的痘痘掩盖住一些，倒也看得过去，问道：“老贺，我刚听她说中文。”
“她中文说的很好的。”贺中华得意的说道：“我教的！”
“你教——教什么教！”女人嘴上骂着贺中华，手上却给他夹了一块猪肉头放进碗里，“我不和你睡觉，你才不会教我！”
“那肯定啊！”贺中华瞥了女人一眼，理直气壮的说道：“要想学得会，就和师傅睡！你看你天天和我睡，学的多快！”
赵云泰终于忍不住了，咳了一声，说道：“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来来来，走一个！”贺中华连忙端杯敬酒。
喝的是白酒，但不是工棚里的柬人喝的那种酒精。贺中华买的白酒，据说是自己骑着摩托车在哥罗湾的一家店子里买的，也是柬埔寨人酿造的，但口感很好，一公斤五美元，算是好酒了。
“哥，吃菜。”见赵云泰喝了一大口酒，那柬埔寨女人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
“阿滚！”赵云泰用柬语说谢谢，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丽，我中文名字。”
“这名字好。”
“是吗？我自己取得。”
赵云泰点点头，对贺中华说道：“老贺，她的中文很好啊，交流无障碍，可以做翻译了。”
“那是！她比很多年轻的翻译要强！”说着，贺中华对王丽说道：“你看，连云泰也说你可以做翻译去了，你说你去做翻译多好，赚的钱更多，比在我这做中炮好多了。”
王丽问道：“你就不怕我住在别人场里，和别人睡觉？”
贺中华正儿八经的说道：“你要真能找到个痛爱你的男朋友，那是好事啊！”
“哼！”王丽放下碗筷，怒道：“你就想赶我走！好找新的中炮来打炮！你个王八蛋！”
见王丽发怒，贺中华连忙服软，嬉笑道：“好好好，不走不走，吃饭。”
“不吃了！”王丽将碗在桌上狠狠一摔，冲出凉亭就往外走。
“丽丽！丽丽！”贺中华叫了两声，王丽依然没回头，跨上他的摩托车“呜”的一声如一阵风似的走了。
看着马路上扬起的尘土，赵云泰呆呆的说道：“这……就走了？”
“不用管她。”贺中华摆摆手，脸上没有任何担忧之色，说道：“这屁玩意就这叼脾气，她肯定上我机手老婆那里吃饭去了，没事没事。”
“犀利啊……”想起来这里见到的一些女人，赵云泰惊讶的说道：“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脾气这么大的柬埔寨女人。”
“是我太宠她了。”贺中华懊恼的说道：“一年前她给我做中炮的时候，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把我伺候的服服帖帖。后来我把她睡了，她的脾气就渐渐大了，再后来跟着我学会中文，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为什么？”赵云泰疑问道。
贺中华转过头，朝门口望了一眼，见没人便继续说道：“你想想，她若是听不懂我们说话，那和我们坐在一起，我们聊女人聊打炮聊什么都没问题。但现在她能听懂，我们能聊什么？只能聊工作，那多没劲！”
闻言，赵云泰恍然大悟，指着贺中华说道：“你故意的！”
“哈哈！”贺中华笑道：“不把她支走，咱们哪能喝得开心，聊的痛快！”
“高啊！”赵云泰端起酒杯，笑道：“老贺，小弟敬你！”
贺中华也端起酒杯，笑道：“什么小弟，就比你痴长一些而已，来，喝喝！”
“第一杯干了！”
“来，尝尝我的手艺，这蜥蜴肉我怕她糟蹋，可是我自己做的，尝尝。”
在这世上，赵云泰虽然惧怕一些东西，但只要是做熟的，还真没有他不敢吃的，只是有些爱吃，有些不爱吃，有些尝过之后便再也不吃。但这蜥蜴肉，从进入他口中那一刻，他就爱上它了。
贺中华没有骗他，蜥蜴肉果然比蛇肉还要好吃。比蛇肉要嫩，比青蛙肉要有嚼劲，是一种介于这两种动物之间的一种味道，再配上佐料，辣味，绝对是喝酒的好菜肴。
赵云泰心想，回去后就得和扁说说，现在蛇不好抓了，看能不能偶尔抓点蜥蜴来吃吃。
“老贺，下次我找人抓到蜥蜴了，就拿你这里来做！”
贺中华摆摆手，笑道：“老弟啊，你不用费那个心，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叫机手去抓就是了。我那些机手能耐的很，什么水老虎，大甲鱼，大黄鳝，你知道那黄鳝有多大吗？有我手腕这么粗！还有穿山甲……想吃什么就和我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工作，就是喝酒玩女人，我从来不亏待自己。我那些机手，都想从我这里图表现，没少孝敬我，你看，”
说着，贺中华朝凉亭靠厨房的角落里指去，那里码着一箱箱啤酒，得意的说道：“哪个机手每月不给我孝敬点啤酒？我光喝他们送的我都喝不完！”
“行，以后我帮你喝！”
“哈哈！痛快！来，再搞一杯！”
赵云泰看着那至少三两一杯的杯子说道：“老贺，我酒量浅，可别喝多了，黎叔回来了要骂的。”
贺中华瞪着眼睛笑骂道：“你小子又不是第一次和我喝酒，这点酒对你来说算什么！满上满上！”
天色已黑，发电机响起，凉亭中的灯泡发出黄色的光芒。蚊子娥儿寻光而来，没头没脑的飞着，围绕着灯光激斗，时不时的会有那么一两只败下阵来，落到桌上，落到饭碗中，落到酒杯里。
赵云泰早已习惯这种一边喝酒一边将虫子从碗里酒杯里夹出去的情景，当怪不怪，完全无视。这要是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在餐馆里吃饭若是吃出一只苍蝇，必定影响了继续喝下去的胃口。
但在这里不会。这里就是这样的条件。
两人一来二去，待一锅蜥蜴肉收拾干净时，已经一人喝了四杯。贺中华将一罐啤酒倒进杯子里，然后把空罐用手捏扁，随手向后一扔，说道：“云泰，我和你叔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和他很好，所以我为他感到开心。以前我还担心他斗不过老董，现在有你帮他，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赵云泰的脑袋有点晕，但没醉，只是酒喝的急了点。他见贺中华只是眼神有些朝一方凝视，谈吐依然清晰，不禁佩服这些在柬埔寨的中国大汉个个都是好酒量。
赵云泰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老董和昊哥都是我们老大的结拜兄弟？”
“啊，对头！”
“那黎叔有希望？”
贺中华也想了想，说道：“老芮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然他还叫老黎和老董比什么，还不如给老黎推荐到公司部门里去，直接把场子交给老董啊！老芮这人很牛逼的，你别想太多，好好的干，等这个场老黎接手了，公司肯定会给你们都涨工资。”
赵云泰学贺中华的样子将空啤酒罐捏扁，随手一扔，很享受这种潇洒的感觉，说道：“看上去你不希望老董赢。”
“谁希望他赢啊！他天天板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谁和他做事能做好？就欺负张昊那个老实人！”
赵云泰问道：“老贺，我听说你和昊哥之间有点不愉快？”
“那都是小事。”贺中华摆摆手，说道：“张昊对我有误会，肯定是受老董挑拨，我不怪他。”
赵云泰点点头，对这些人际关系有了些眉目，端起酒杯和贺中华对饮。
“不过老弟啊，现在你和老黎风头正盛，做的比老董好，所以你要多注意注意。”贺中华突然说道。
赵云泰疑问道：“注意什么？”
“小心他们玩阴的。”贺中华将脸凑过去，冷笑道：“老黎难道没告诉你？那老董玩阴的可有一手。”
赵云泰摇摇头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
“总之你记住就好。”
“行，我记下了。老贺，咱们别聊这些了，老是说别人也不好。”
“对！喝酒！我也不喜欢管别人的事！”
起身又拿了四罐啤酒上来，贺中华一屁股坐下，对赵云泰邪邪的笑道：“老弟啊，来这里这么久，有看得上的妞吗？”
“这个……还真没有去看。”
“那怎么行！那晚上怎么过得去？”贺中华义愤填膺的说道：“要不哥哥给你介绍几个！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哥罗湾地段，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搞来。你看上哪个妞，我都能给你整过来！”
“这不好吧？”
“你小子就别装了！”贺中华拍拍赵云泰的肩膀，摇晃着脑袋说道：“我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总不能亏了自个。像哥哥我就没什么别的要求，就十个字足以。”
“哪十个字？”赵云泰疑问道。
贺中华摇晃着脑袋，咧嘴一笑。
“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
“足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