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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后会有期

虽已是九月中旬,但赵云泰一走下飞机,便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暖风。

广州很热,感觉上比嗣昌市热了三倍不止。

已是凌晨,赵云泰让出租车司机带着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旁边住下。

旁边的五星酒店叫花园,赵云泰住的这个叫花院。

快三十岁的人了,离开家乡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的心情。

何曾想过,自己也会和“跑路”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到广州的第一天,赵云泰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了宾馆里。他不是害怕出去,而是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而且身心俱疲,就只想躲在房间里抽烟,想事情。

有些事情想明白了,但有些事情还是想不通。

背叛来的如此之快,还真是人生如戏。

以前总以为小说就是小说,电影就是电影,戏就是戏,什么人生如戏不过是人们因为一些巧合而夸大的说辞。可现在,赵云泰充分认可了这些由人们的智慧组织出来的语言是多么的正确,简直就是哲学。

一连三天,赵云泰除了在旁边的花园酒店逛了一下,又在周围的立交桥上看了下人流车海,便就是吃饭抽烟睡觉。

直到一个夜晚,赵云泰在微信上收到一条信息。

信息是谭之珂发来的。

“老赵,恭喜你,你现在已是嗣昌市的名人。”

赵云泰没有理会,直到紧接着收到的第二条信息。

“我不管你现在是躲在广州深圳,还是北京上海,又或者是哪个我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地方。我只想劝你,你只要不是在大西北或者云南,最好跑出国。”

赵云泰回复道:“你还真关心我。”

谭之珂立马回复:“必须的。”

“我们多年兄弟,你为什么非要把我逼到这个份上?”

“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当然要做的干净一点。我没有把你灭了的勇气,只好希望你彻底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多行不义必自毙,谭之珂,你会遭报应的。”

“现在遭报应的是你。客户这边,杨萍已经镇不住了,估计他们明天就会去报警。所以老赵,若不是念在兄弟一场,我也不会发信息给你,你好自为之吧。”

“是么?你是怕我被警察抓住,把你们的事都捅出来吧?”

“你有证据吗?我承认,你被抓住了对我们是有点麻烦,但吃亏的是谁?天天才多大,难道让他有个蹲监狱的父亲?”

“别把我儿说进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余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赵云泰拳头颤抖着,狠狠地一拳砸在手机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已经满是龟纹。

“谭之珂!杨萍!你们两个杂碎!”

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思考着刚才和谭之珂的交谈,赵云泰从地上捡起手机,发现手机的屏幕虽然破了,但居然还能用。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漫无目的的点着,点进朋友圈,看见紫爱刚转载了一篇名为《让王石最尊敬的人是谁?》的文章,立马打开。

才看到第一句,赵云泰便被吸引,认真的看着:

“有人问深圳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你最尊敬的企业家是谁?王石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不是全球巨富巴菲特、比尔.盖茨或李嘉诚,也不是房地产界的某位成功人士,而是一个老人,一个跌倒过并且跌得很惨的人。

他担任一家小厂的厂长后,曾经是位英雄,披荆斩棘,以非凡的胆识和能力,用18年的拼搏,使这家小厂成长为每年利税991亿元的大型集团,一时求他写条子批烟的人络绎不绝。然而,他辉煌的人生之路在他71岁时偏离了航向,1999年他因贪污174万美元被判无期徒刑。

他的女儿在狱中自杀身亡。这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应该是一生中摔得最重、跌得最惨的一跤。许多人认为他的这辈子完了。但是,这位老人并没有垮掉,他先是获得减刑,改为有期徒刑17年,2002年他因为严重的糖尿病获批保外就医,回到家中居住养病。按照我们的设想,他能在家颐养天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然而他再次让人大跌眼镜:他承包了2000亩的荒山,开种果园!这时,他已经75岁,身体不好,要承包的荒山又刚经历过泥石流的洗礼,村民都说那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些困难并没有阻挡他的‘疯狂行为’,他带着妻子进驻荒山,昔日的企业家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民。几年的时间,他用努力和汗水把荒山变成果园,而且他种的冰糖脐橙在云南1公斤8块钱你都买不到,原来这些产品一采摘就运往深圳、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效益惊人。

这一年,爱好爬山的王石来到了云南,特意抽时间去看望他,他看到了一个面色黝黑但健康开朗的农民。他向王石介绍的都是果园、气温、果苗的长势。言谈之间,他自然地谈到了一个核心的问题:2000亩的荒山如何管理?

他使用了以前的方法,采用和果农互利的办法。他给每棵树都定了标准,产量上他定个数,说收多少果子就收多少,因为太多会影响果子的质量。这样一来,果农一见到差点儿的果子就主动摘掉,从不以次充好。他制定了激励机制:一个农民只要任务完成,就能领上4000块钱,年终奖金2000多块,一个农民一年能领到一万多块钱,一户三个人,就能收入三四万块钱,比到外面打工挣钱还多。

他管理烟厂时,想到烟厂上班的人挤破头,现在管理果园,想到果园干活的人也挤破头。这个已经80岁的老人,把跌倒当成了爬起,面对人生的波澜,他流过泪,但又一次点燃希望之火,用心过日子,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让周围的人幸福快乐。

他就是红塔集团前掌门人褚时健。他把一个很小型的玉溪烟厂,办成了可以和进口洋烟抗衡,每年创造200亿税收的大型集团。

王石感慨地说,我得知他保外就医后,就专程到云南山区探访他。他居然承包了2000亩山地种橙子,橙子挂果要6年,他那时已经是75岁的老人了,你想像一下,一个75岁的老人,戴着一个大墨镜,穿着破圆领衫,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论橙子挂果是什么情景。2000亩橙园和当地的村寨结合起来,带有扶贫的性质;而且用沼气作肥料,环保且原生态。他的那种淡定,让他作为企业家的气质和胸怀呼之欲出。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在他那个年纪遇到挫折,我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而是在一个岛上,远离城市,离群独居。

王石的感慨,褚时健并没有听到。他在红塔集团时带的三个徒弟,现在已是红河烟厂、曲靖烟厂、云南中烟集团的掌门人,但这一切与他无关,对他来说,他在曾经的辉煌中跌倒,但在跌倒后又一次创造神话,这就足够了。我们都曾失败过,是一蹶不振还是再次站起,褚时健这个最富争议的人物,给了我们一个答案。

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巴顿将军。”

看完这篇文章,赵云泰的目光依然迟迟没有离开破碎的手机屏幕,体内仿佛燃气一股充满活力的火焰,脑海里那些负面的情绪忽然之间一扫而空。他不听的重复着巴顿将军那句名言,每念完一句,都从无形中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

对!

是这样!

跌倒了算什么?爬起来就是了!跌的重又算什么?和褚时健比起来,我这点事情值得一提吗?他那时都七十多岁了,我才多大?我才二十八!我正是拼搏的时候!

我要是一直都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那我才是个真正的懦夫!

杨萍和谭之珂不就是希望看见我这个样子吗?

我偏不!

他们希望我永远爬不起来,永远无法出现在他们的世界,我偏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现在忍一忍,不怕以后没有机会!

我让苏菲失望了这么久,若是不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我就算死了都无法闭眼!

儿子才这么大,我一定要让他有一个说出来让人羡慕的爸爸!

是的,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浑浑噩噩的不能是我,怨天尤人的也不能是我。我不能消极,不能堕落,一定要振奋,使出最大的力气重新开始生活!

杨萍!谭之珂!我不再骂你们是杂碎,而是要让你们等着!

想到这里,赵云泰站了起来,编辑了一条信息给杨萍和谭之珂发了过去。

这条短息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很常用的那四个字。

“后会有期。”

……

……

第二天,赵云泰来到了花园酒店的八楼,柬埔寨王国驻中国领事馆,毫不犹豫的办理了去柬埔寨王国的签证。

他去柬埔寨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他只知道附近就这么一个领事馆。而且办理柬埔寨的签证很容易,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然后他马上订了当天去柬埔寨的飞机票。

赵云泰很清楚,对于自己而言,这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是对自己人生的一场逼迫无奈的赌博。若是自己再不走,很有可能就真的如谭之珂说的那样走不掉了。而他不经思考的选择柬埔寨,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无论在那里,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闯出个名堂来。

哪怕是混,也要混出个名堂!

下午两点,赵云泰背上简陋的行囊,走进白云机场。

下午三点,赵云泰登上飞往柬埔寨金边市的飞机。

在空姐做出一些安全示范之后,飞机的发动机声音轰轰响起。赵云泰坐在靠窗的位置,将遮阳板扒开,隔着小小的窗户望着飞机外面的世界。

十分钟过后,飞机飞上蓝蓝的天空,穿梭入云间。

白云被气流撕扯成一条一条,房屋和田野在眼中越来越小,赵云泰的双眼泛红,泪光闪烁,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般。他坐过很多次飞机,但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心情。他甚至产生一种窒息的感觉,因为他不知道,这一去会不会是永别。

良久,很久,他才微微一笑。那些自信和洒脱的情绪找了回来,他百感交集的自语:

“祖国,我先离去。”

“亲人们,等我回家。”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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