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崖底,本来是没有路的。
但是现在,就在我的脚下,却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我知道,这是近来那些不断的闯入者的所辟之道。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已经足以引领我顺着他们来时的足迹走出崖底了。
我为他们感到淡淡的悲哀,历尽千辛,终于找到这里,最后,却永远无法再沿着来时的脚步走出那个经年幽深的谷底了。
西玄之山,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山,我不太明白,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沿着闯入者的痕迹,顺着嶙峋的山石,才能慢慢爬上崖底。
这是一个和崖底截然不同的世界。
随着地势的缓缓爬升,只见树林森密,崖削崚嶒,薜萝长满了阴暗的角落,而空气里到处弥漫了兰蕙的馨香,我甚至看到了漱玉般的泉水绕着一片紫竹林流淌而过。现在是黄昏了,烟霞和夕阳的余晖笼罩了远处的山头,远远地,我还听到了龙吟虎啸鹤唳莺鸣般的声音,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所致。
初时的兴奋感渐渐消退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还是咬牙在坚持,至少,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今晚可以过夜的地方。
终于,当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山峰密林里的时候,我在一个靠近溪水的山边,找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小山洞。
这个山洞很浅,至少借着皎洁的月光,我可以一眼看到底。
山洞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一些碎石随意散在地上,我看了下四周,找了几片阔叶,摊在地上,又折了树枝,准备进去后就挡在洞口,权当掩护。
走了这么久的路,我的浑身上下都是粘腻腻的汗水,十分地难受,加上身上的衣服,无论如何总归是染了血腥的气息,这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反正这里四下无人,又是晚上,加上溪水叮咚,实在是个诱惑,我想了下,便褪去了身上的衣服,放入溪流之中,找了块石头压住,任由水流漂洗,接着,自己便探足,踏进了溪流之中。
当清凉的溪水漫过我的全身,漂起的我长发之时,我幸福得几乎要落泪了。
五百年的那种熟悉之感,又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把头埋在清澈的水里,感受着清凉的溪水淹没我全身的奇异之感,这感觉,就像是一张密密的网,将我紧紧地缠绕,又像是情人的爱抚,温柔而又多情。
我埋在水中良久,直到自己最后一口气吐光,才从水底钻了出来,向着月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呵呵……”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笑,我一惊,再侧耳听去,却没有声音了。
我环顾四周,周围除了风啸入林发出的呜呜声,并无异样。
我松了口气。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我微微侧着头,将满头乌发拨拢到一侧,放入溪水中,尽情地洗涤。
我很喜欢自己现在拥有的这把长发,乌黑,柔软,摸起来像是丝绸般的质感。
前世我的头发,每次洗完干后,就蓬松起来,乱糟糟一头,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金钱每次到美发店去打理,所以我永远都剪成短短的男生头,其实心底里,还是羡慕那些有一把好头发的女子。
这一世,尽管我皮肤泛黑,但拥有这样的一头秀发,我还是非常地满意。
我继续轻轻洗着头发,耳朵里又传来了一声笑。
这次,我听得非常清楚,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就在我的身后。
我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溪边。
他很年轻,剑眉朗目,脸容狭长,身穿玄色劲装,看起来带了一种威勇肃杀之气,只是身后一头黑色的长发随着夜风飘舞,又凭添了几分阴柔。
他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发现这个陌生人的初时,除了惊讶,我还有些慌乱,但很快,我就镇定了下来,只是稍稍矮身,让水流遮住我曲线起伏的胸,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脸上的轻浮之色渐渐消退,变得有些讶异。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开口问我,声音低沉,却是十分有力。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同样问他,面色冷然。
他的讶异之色又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嘴角浮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朗朗乾坤,你一个妇道人家,居然衣不蔽体,堂而皇之地在溪流之中冲涤,不觉得有伤风化,不讲廉耻吗?”
我笑了起来,泰然若之。
不知道这个时空里,有没有过孔孟之子,我只知道,即使我穿越时空五百年后,这里还是和我前世的那个世界相类似,对女人,无端地要往她们的脖子上套上各种各样男人认为应当的桎梏牢笼。
“所谓廉耻,无形无象,无色无声,无臭无味,无寒无热,无大无小,无前无后,无左无右,无始无终,无边无际,无情无思,无善无恶,恍恍惚惚,杳杳蒙蒙,混混沌沌,至虚至空。但顾廉耻固然不错,若顾廉耻而不顾良心,那就是外在的道德,虚伪至极,你说呢?”
他愣住了,很快就闭口不语,只是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我耸耸肩,对他说:“对不起,请您避让一下,或者转过身去,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要穿衣上岸了。”
他的眼里,开始有火星闪动,我知道,那就叫做愤怒,可能源于他一贯自视甚高的男性自尊被打击后的自然反应。
见他充耳未闻,我便挤干头发,伸手捞过在水里漂动的衣服,双手拧干,然后我一步步走上岸,背过身去,将衣服穿上。
待在山溪里久了,有些凉意,我不想因为这个人而让自己感冒,前世,感冒的话可以吃几颗羚羊胶囊便解决,这里,我不知道该去找谁。
我原本的计划是洗好后就直接进入那个山洞,那里应该会比较温暖,然后将衣服摊在溪边的石头上晾干。
但是这个男人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可能光着身子钻到山洞里去,所以,我只好把湿衣服穿在身上。
虽然湿的衣服穿在身上也不舒服,但总比泡在水里好
他的一张脸倏然涨的通红,猛地转过了身子。
我摇了摇头,老兄,你应该早点这样做的。
我就这样站在月光里的溪边,看着这个男人,等着他离开,我再钻进山洞休息。
本来,我是可以向他问路,甚至请求他带我一起下山的。这样我可以更省力些。
但是我想起了那个道士和后来死在崖底的所有进来人。
这样的荒山野岭,渺无人烟,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会是什么人?我不得不把他和那些已经尽数死去的修仙者等同起来。事实也很快证明,我想得并没有错。
因为,他做了一件事情,尽管,对于这件事情,我要对他说声“谢谢”。
他走了过来,伸出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很快,我的全身就升起了一阵热气,如同前世置身于暖炉之前。
几乎是立刻,我身上的衣服,包括我的头发,就已经干了。
一下子感觉,通体舒畅。
我微笑着向他致谢,他微微颔首,漆黑的眼眸看着我,在月光里闪闪发亮。
“告诉我你是谁?西玄崖底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恕罗之花,是不是你取走的?”
果然呵。
我笑了一下,笑得很是妩媚。
前世的我,从来不知道妩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现在,我却天生流出,这与我是花身所化有关么?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像是要闪避我的目光,但很快,就恢复成不容置疑,甚至有些狠厉的神情,紧紧地盯着我。
“你自己有眼,有耳,有心,应该可以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怎么可能有力量去杀死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人?还有恕罗之花,即使我说是我取走的,你会相信吗?”
他想了下,神色渐渐地松缓了下来,但眼底,还是存了疑窦。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一个普通女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吗?”
我微微一笑:“你也看得出来,我全身皮肤泛黑,没有男子愿意娶我,我听说这西玄之山,到处有奇珍异草,所以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能医治我肤疾的良药。”
“那么你找到了吗?”他低头看我,目光中还是有不尽信之意。
我叹了口气,微微仰头看着他:“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的脸一下子又变得血红了,良久,才目光落地,沉声说道:“我的名字叫七杀,你呢?”
七杀?传说中的十四正位星曜之一?
根据我前世所看的星象书籍,七杀这个星君,坚毅勇敢,象征威勇,化气为将星,主肃杀。具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拥有理智而独立、冲锋陷阵、冒险犯难的特性。对朋友,不管如何,一定力挺到底,不管对错,一定是站在朋友这一边,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说到做到。对消费,讲求名牌,要买就要买好的贵的,只要一看上眼就会下手,从来也不会考虑说要量入为出。对理财,则是标准的股市急先锋,赚大钱的机率是有,可是冲锋陷阵而阵亡的机会更高。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是天上的那位星曜,很有可能,只是和前面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一样,是个怀了寻找恕罗之心的修仙者。只是,想到他如果是在我前世的那个时空,又要穿名牌,又要在股市阵亡的惨状,我就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他显然有些莫名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