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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狼城之口

叶秋鸿听到的最后有声音是一种刀刮骨的声音,他自己的骨头。

岳二先生将他的碎骨头进行修理好,但他自己没有感觉。

天亮了,浓雾散了。

天空下起了大雪,梅花瓣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天又黑了。

叶秋鸿仍在昏迷,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天”的今天了。断臂处已经被包扎好,但仍隐隐作痛,而且体力还很虚弱。

四周除了空空的房间,便是空空的心。

窗外还在飘着雪。叶秋鸿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了飘雪。他还欠他一条命,债是必须要还的。

尽管他还很虚弱,但他还是撑起身体,慢慢起了床。手脚发软,他还是努力地移开了步子。刚走到门边,门开了。走进来了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她见叶秋鸿起了床,瞪大眼睛惊讶地道:“叶大爷伤重着呢,怎不好好休息,下床做什么?”

叶秋鸿正要说话时,小姑娘心中大奇,伸手把上他的腕脉,除了脾脉和心脉稍弱外,其它脉膊均强而有力,显示目前的骇人状况,只是因失血过多的后果,禁不住奇怪这人难道是用铁铸造出来的不成?看着对方粗豪的脸相,虽是一脸的憔悴但无形之中有一股精力焕发的神采,心中不禁涌起万缕怜惜与爱慕之情,柔声道:“是不是饿了?我猜你也饿了,夫人命奴婢给叶大爷送吃的来了,让你补补,恢复身体。”说着她将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

叶秋鸿闻言,心道:“她对我倒还关心。”但别人的妻子终究是别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见眼前的小姑娘竟然为自己把脉,不由笑了起来,不知是否牵动了伤口,笑容忽又变成咧嘴呲牙的痛苦模样。

小姑娘急道:“你觉得那里痛?”

叶秋鸿摇摇头,表示无碍,有气无力地道:“我昏了多久?”

小姑娘秀目盯着他,有点相信地道:“只有一天一夜,不知道你是不是钢铁打造的,平常的人虽说性命不丢,至少也要个睡上好几天才能睡来。”

叶秋鸿深吸一口气,心中涌起意外的狂喜,自拿到风情剑之后,体内的真气异常猛增,使自己的练气又更进一层次。

“来,快吃吧。”小姑娘已将饭菜摆好并为他倒了一杯酒。

“状元红?”叶秋鸿闻到酒香惊喜万分。

小姑娘不能置信地瞪大美目,奇道:“叶大爷真是厉害,还未品尝便知道是状元红了。”

叶秋鸿因十年的情感压抑因昨夜的生死一战得到释放,心情不由好转,而且渐渐恢复到以前的豪情,笑道:“喝得多了自然就闻出来了。”说着他坐下端起酒杯,喝干,接着道:“姑娘叫什么?”

小姑娘唇角飘出一丝笑意,道:“我叫杏儿,是夫人的贴身丫环。”

叶秋鸿道:“你家夫人近来过得还好吧?”

杏儿叹了口气,道:“老爷常在远地经商,很少在家与夫人欢聚,夫人过得并不怎么快乐,反而寂寞的很,少爷又总在外面惹事,夫人担心不已。”

叶秋鸿没有说话,但内心却极其难受。

杏儿又道:“老爷今天又出远门了,而城里又闹鬼,夫人与少爷正烦着呢。”

叶秋鸿惊道:“闹鬼?”

杏儿心有余悸地道:“嗯,前晚守门的阿贵不知所踪,今早又不见了阿富。说也奇怪,城里一向戒备森严,即使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只要敢闯入边城也是非死即伤,而且城里的人出入也是非常严格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一点线索也没有。这还不算,更恐怖的是半夜里不时传来雪狼的恐怖嗷叫声,就好像住在边城似的,令人听了呕吐,头脑震荡。”

叶秋鸿怔了怔,沉吟片刻,忽道:“你们家少爷有何看法?”

杏儿叹气道:“我家少爷一面叫花管家多派加了人守卫,一面与“雪山七鹰”仔细搜索城里的每个角落。刚才有人好像在后山看到了两具人皮,少爷带着雪山七鹰去看了。“

叶秋鸿接着听她讲了些边城里的惊悸之事,剑眉紧锁,不知不觉间已酒足饭饱,精神焕发起来,气力更是恢复了不少,全身顿感热血沸腾,精力充沛。

他忽然瞥过床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惊疑的神色,又转头对杏儿道:“杏儿,我的剑呢?”

杏儿怔道:“剑?我没有看到啊。”

叶秋鸿急了,道:“我昏迷之后,是你一直在我身旁照顾的吗?”

杏儿点头道:“是啊。”

叶秋鸿追问道:“剑一直在我手上,怎会不见了呢?”

杏儿也急得哭了,道:“这……这……我真的不知道啊!”

叶秋鸿见状,知道自己不该对她严加逼问,忙安慰道:“你别哭,我没有怪你。”

杏儿梨花带雨脸上露出一脸激动,不信地问道:“真的?”像待判的囚犯般站在叶秋鸿脸前,等候判决。

叶秋鸿点了点头,柔声道:“当然。”

杏儿还是像犯了错事的孩子般惶恐道:“那你的剑……”

叶秋鸿酒意不翼而飞,亮起锐利如鹰隼的神光,语气仍是非常平静,道:“你快带我去见你家少爷。”他始终认为帝乙太阴险奸诈,一直都不敢掉以轻心。

杏儿一怔,道:“叶大爷,你的伤?”

叶秋鸿道:“剑比我的命还重要!”说着冲出门,迎面撞上了岳二先生。

岳二先生被撞倒在地,见是叶秋鸿一怔,冷冷地道:“见阎王也没见你走得这么急!”

叶秋鸿眼里闪过一丝歉意,扶起他,道:“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岳二先生冷哼了一声,缓缓步入破屋,一副慢条斯理的悠悠神态。瘦削的脸庞,高挺微勾的鼻,轮廓清楚分明,两眼似开似闭,时有精光电闪,一看便知道是难惹的人物。

叶秋鸿淡淡一笑,忽很恭敬地道:“在下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岳二先生冷冷地道:“你不用谢我,若不是看在边城主的份上,我也懒得理你。”

叶秋鸿苦笑一下,道:“不知先生可曾见过我手中的剑?”

岳二先生脸色铁青,冷叱道:“你还想杀人?”

叶秋鸿道:“这把剑是我徒弟的,我得亲手还给他。”

岳二先生鼻孔喷出一声闷哼,不屑地道:“不就是一把破剑吗?我生平最见不得凶器,伤人的凶器更是不喜欢,所以我把那把剑扔了。”

叶秋鸿急道:“扔了?扔在哪儿?”

岳二先生冷然道:“我只是随手一扔,扔在啊儿,我忘了。”说着抬起头不理睬叶秋鸿。

叶秋鸿诚恳地求道:“先生好好想一想,一定会想起的。”

岳二先生忽拿过几上摆的二胡,坐在椅子上,拉了起来,嘴里还低哼着小调……

“你……”杏儿气得准备破口大骂,但叶秋鸿拉住了她,叫她只好作罢。

岳二先生沉醉在他的小调当中,似乎欲罢不能。

杏儿尖叫道:“岳二先生,你唱得也太难听,求你别献丑了,不然今晚我吃不下饭的。”

岳二先生瞪了她一眼,冷道:“你也懂音律?”

杏儿看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笑道:“杏儿不懂,但总清楚某人的所谓音乐在我耳里就像噪音。”岳二先生没有理她,又故意唱了几句,忽停了下来,看着一直很平静的叶秋鸿道:“你很有耐心?”

叶秋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先生会想起来的。”

岳二先生道:“想是想起来了,只不过……”

杏儿抢在叶秋鸿开口之前,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岳二先生放下二胡,眯起眼睛看着叶秋鸿,道:“只不过我从不免费给人提供方便,这也是我行医三十多年的原则。”

叶秋鸿双目亮光一闪,吁出一口气,道:“什么条件请说,在下力所能及的定当全力以赴。”

岳二先生道:“此事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只在于你是否愿意。”

杏儿已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到底要叶大侠答应你什么事快说啊。”

岳二先生又瞪了她一眼,道:“女人不但多嘴,而且缺乏耐心。”

杏儿也瞪大眼,气道:“谁要你管。”

叶秋鸿接着道:“请先生言明。”

岳二先两眼闪着渴望的奇光,一字一字缓缓道:“听说阁下号称当今天下第一剑,一招‘横空出世’光芒四射,威猛神奇,无人能敌,我虽是个大夫,却也很想见识一下。不知阁下肯否赐教?”

叶秋鸿瞧着岳二先生,眼睛露出奇怪而惊疑的神情,没有回答。

岳二先生见状,忽装着无所谓地道:“你当然有权不答应,也无须答应,而我也从来不勉强别人做任何事。”

杏儿心里暗骂道:“卑鄙无耻!”看着叶秋鸿,等着他作出回答。

叶秋鸿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岳二先生兴奋地道:“这是你心甘情愿答应的,我没有逼你。”说着他竟从他的二胡里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递给叶秋鸿。

叶秋鸿接过剑,道:“当然。”说着走出房外,来到院子里。

岳二先生与杏儿跟了出去,杏儿忽咬着嘴唇对叶秋鸿道:“叶大爷,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叶秋鸿冲她一笑,道:“用不着,好的剑法应该得到欣赏与学习。”

杏儿笑了,她笑只因为叶秋鸿就是叶秋鸿。

叶秋鸿眼忽然闭了起来,凝神片刻,心里涌起万丈豪情,长剑掣出,幻起重重剑光,剑寒芒暴涨,以奔雷逐电的速度,激射开来。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与辉煌,也没有人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岳二先生与杏儿蓦然呼吸不畅,像有千斤大石压在心头,全身有若刀割,剑锋的寒气使他们像浸进万年寒冰里一样,若是与之对话,这一剑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叶秋鸿手中之剑化出千道寒芒,万点光雨,一时天地间尽是剑锋和激动的气旋,啸啸生风,忽然剑光又一闪,像是刺进无限的空阔之中,消失不见。

叶秋鸿已站回了原地。

岳二先生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剑的剑,实在是无双的剑法,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未出手之后,以至刚为至柔,以不变应万变。”

杏儿笑了,她这次笑只困为她愉快。世上曾见过这种剑法的人都已死去,而她恰恰活着,而且很开心。

叶秋鸿也笑了,他笑也因为他可以为他的徒弟飘雪做一件事。

岳二先生眨着眼,道:“叶大侠的剑光闪动,剑气纵横,忽然令我想起了你的剑在哪儿了。”说着他领着叶秋鸿与杏儿走出大院,来到了梅园。

梅花开得正艳。这里是梅花的世界,梅花的天空,这里一切就是梅花,梅花就是这里的一切。

这里每一朵的梅花看上去都是那么相像,又是那么不同,相同的是她们的美丽,不同的还是她们的美丽。那种美可以让人眼花缭乱又可以让人神志清明。

叶秋鸿看着梅花朵朵,忽然想起了佳梦,她所爱的众花之中尤梅花最甚。

“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叶秋鸿又想起佳梦最常念的诗句。

杏儿惊疑道:“岳神医,你带叶大侠来这干什么?你可知道,这梅花苑可是边城‘禁地’,任何人都不得闯入,包括夫人与少爷。”

岳二哂然笑道:“剑就在梅花苑。”

杏儿急道:“你怎么会把剑丢那儿?肯定是拿不出来了。”

叶秋鸿怔道:“为何?”

杏儿娇躯剧颤,害怕地道:“擅入梅花苑者死!”

叶秋鸿虎躯一震,惊呆的脸面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

岳二先生忽对叶秋鸿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叶大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把剑放在这梅花苑中?

叶秋鸿蹙起剑眉,摇了摇头。

岳二先生咪着双眼仔细看了他一会,得意地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此剑是旷世宝剑‘风情剑’,相传乃女娲补天所剩之石‘金刚石’铸造而成,锋利无比,此等宝剑非一般人能拥有,只有后羿那样的英雄方可驾驭此剑。人诚剑灵,人驭此剑,又为剑所役,人禀赋了剑的戾性,剑感受人的杀性,人成了剑的化身,剑又成了人的灵魂,‘风情剑’就在这梅花苑中,倘若你对‘风情剑’真的忠诚,真的能驾驭此剑,你就去拿吧。”

他的话说完,梅花苑中几道蓝光闪烁,虽然不够辉煌,不够夺目,赫然挂满各式各样剑,有长的,短的,曲的,阔的,蛇形的,还有断的,少说也有二十余柄!

然而这些剑全都没法掩盖其中一柄剑的光芒!

那柄剑外观十分平凡,剑鞘古拙无光,却流露着一股异常感觉,使人一望便知是一柄绝世神剑。

不单是一柄绝世神剑,还是一柄散发浩然正气的绝世神剑,此剑就是风情剑,已经令四周的众剑不停地抖动,像是回应与顶礼膜拜。

叶秋鸿也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向着风情剑走近,手心一直在冒着汗……

这柄剑的剑气看来好像很欢迎他,叶秋鸿惊喜,正要踏步前去时,身旁的杏儿拦住他,提醒道:“你不要去,梅花苑乃城主禁地,内设奇门遁甲,你若去必死无疑。”

叶秋鸿感激地冲她一笑,道:“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杏儿不信地问:“非去不可?”

叶秋鸿坚决地道:“非去不可。”说完纵身跃去。

杏儿准备拉他一把,却拉回一股疾风,心中大惊,只能眼睁睁地盯着叶秋鸿的身影远去,落入梅花苑中。

岳二先生在笑,笑的诡秘而令人心生恐惧。

风忽然吹过,雪花伴着梅花一起弥漫了杏儿的眼睛,也隐没了叶秋鸿的身影。

叶秋鸿惊得一身冷汗。原来这里每一棵梅花树的树枝上,都缀有上百根冰刺,那些显然都装有机关。叶秋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掷向他刚落下的梅树树顶,那石子刚刚击到花树间,只听“嗖”的一声,那棵树上的百根冰刺,全都激射空中。

刚才,叶秋鸿如果一脚踏实了,必然触动机关,上面数百根冰刺从下向上射,人在空中绝对难以躲避。

叶秋鸿暗自庆幸自己见机得早,否则,就算不会伤及性命,也会多处受伤不可。

他转而佩服梅园主人心思之巧,机谋之高!

这时梅园外岳二先生大声对他道:“忘了告诉你,这梅苑的机关是由我师兄乌大先生设制的,叫作‘玄幻离合梅花阵’,你可要小心了。”

叶秋鸿心里大惊,知道修真界的乌大先生奇门遁甲、暗器机关无一不精,这梅花苑既然是他设置的定是危险至极,他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闯了,便大声应道:“多谢先生提醒。”说着又跃上了那株已经没有冰刺了的梅树,向整个梅花苑仔细打量,皱眉盘算了半天,才看清楚了‘风情剑’正处在梅苑的正中央,插在碧水池中。

他刚想松口气,突然心头一寒,感到了四周的玄幻不定。

令他更惊奇的是他站着的那棵树竟开始移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刹那间他已不知身在何处。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瞬间叶秋鸿只觉得有如置身于九幽之境,眼前幻象丛生,头痛欲裂,丝毫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待他从惊恐中逐渐清醒,镇定下来时,他已不是站在梅树上,也不在梅花苑,而是到了狼的世界!

——狼!

四周都是狼!

叶秋鸿心里骇然,他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来,他将要以单手应付这群凶恶的狼!

茫茫大雪中,七匹凶恶的雪狼紧紧围绕他,正缓缓逼近,范围逐渐缩小。

叶秋鸿察觉到眼前的危机,立刻暗自凝聚全身真气,准备应付眼前的突发状况,暗忖道:“这梅花阵中怎会出现这些狼?”待他收摄心神,专注于眼前的危难时时,那七匹狼带着嚎叫,猛地扑向他!

躲避已来不及,他一咬牙,双脚夫猛力一撑,死命向空中伸腾。

不想更糟糕!他身子必然下坠,下坠时那些狼已张开血盆大口,正等着他掉进来。

“怎么办?”叶秋鸿惊骇。他从未接触过狼牙咬向他身体的感觉,也从未如此感觉到接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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