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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佳人当琴

扬州城八方辐辏,帆墙林立,商贾麇集,文土如云,史有“扬一益二”之称,乃是两京之下第三大都会,大运河贯穿海、黄、淮、江、钱五水,因而南北方风味特产得以汇聚,古人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城也便成了江南最繁华最奢靡的地方。

聂小生缓步踱在热闹无比的古道之上,心中虽已赞叹莫名,却又满怀了许多心事,想到这扬州城数百年前便唤作“广陵”,正是茶姥的家乡所在,又不禁对周遭景致频频侧目。

他天明时离开君山,一路直奔扬州城而来,待到了此地已近正午时分,正想着寻间酒肆用些膳食,猛抬头忽见一位女子,白衣剩雪,乌发如云,怀抱了一方古琴,自人潮中姗姗而行,虽将整副娇颜挡住了大半,却仍引来众人注目不已。

她竟是蟠龙山下的朱水央呢,聂小生只窥得一眼,心中却已狂跳莫名,呆愣愣的怔在原地,继而又疑惑得很,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会孤身一人行走。

朱水央敛眉深目,一双眸子毫不斜视,已径自走了过去,聂小生想不出白火为何放她一人独行,惊奇之下早已随在后面。

直行了半晌才在一间店铺外驻足,抬眼望去竟是一间巫马记得当铺,正疑惑得很,她却已然迈步走了进去。

聂小生思虑片刻,只得也随在后面,见店中的朝奉正捧了那一方古琴鉴赏,也不知她为何竟要将这心爱之物当出,心中更加疑惑,却已忍不住上前去躬身一揖。

那日在蟠龙观中为她与白火解围,只缘将面目蒙覆了,因而朱水央并不曾识得他,此刻忽见一位少年公子上前来见礼,不由吃了一惊,匆忙还礼过后,却立时大奇道:“请恕小女眼拙,公子莫非认得我么?”

聂小生莞尔道:“数日前曾在蟠龙山偶遇。”

他唯恐讲出因由有施恩图报的嫌疑,只得草草一言带过,朱水央却已更加奇怪得很,心中实在想不出何时与他见过。

聂小生奇道:“朱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事,缘何要将这一方古琴当出呢?白火兄又去了哪里?”

“这……”朱水央奇道:“你竟连他也识得么?”继而又轻叹道:“他此刻十分不好,急需大笔的银钱救急呢。”

聂小生又吃了一惊,方要问个明白,那朝奉已然笑道:“不知这位姑娘想要死当还是活当,又想要多少银两呢?”

朱水央轻叹道:“我去了许多家店铺,他们不肯给一个公平的价格,却只想着扼我的宝物,后来听闻贵宝号向有善行,这才慕名来此。不知道先生愿意出多少银两呢?”

朝奉笑道:“但凡是来此处的人,无非都是偶有难处。若是死当,小可定然据实评估,断不敢扼人半分,若是活当,也会先听听物主所需,只要不曾太过,小可自然毫无二话的奉上银两。”

聂小生莞尔道:“这规矩可是你家主人定下的么?若有些不法之徒瞒天要价,他岂不是要连酒钱都赔上了!”

朝奉颔首道:“正是家主人所立!”继而又摇头笑道:“不是小可自夸,我自有妙招识人相人,断没人有本事将我蒙骗!”

朱水央轻叹道:“我想要死当,不知先生可曾估好了价格?”

朝奉道:“若要死当,这琴可值白银一万两,若要活当,价格却又要另当别论了。”

聂小生奇道:“这又是为何?”

朱水央却叱道:“我只当你有慧眼,不想竟也是个市井刁徒!这琴已有千年,你却只肯给一万两,说什么‘据实评估不敢扼人半分’,依我看分明是十分扼人!”

朝奉清咳一声,立时又笑道:“《广雅》有云:‘伏羲造琴,长七尺二寸,而有五弦。’此后文王与武王各加一弦,因而后世之琴多为七弦。姑娘说这琴有千年之久,那么便该是春秋时所制,小可方才思虑半晌,并不曾记得有哪一方琴该当如此形状。若依这样貌来看,倒与我唐人的制琴手法颇有些雷同呢。”

朱水央道:“先生可晓得如何推断古琴的年代?”

朝奉道:“自然是以断纹为证了。”

朱水央道:“《琴笺》有云:‘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有梅花断,其纹如梅花,此为最古。有牛毛断,其纹如发,千百条者。有蛇腹断,其纹横截琴面,相去一寸或半寸许。有龙纹断,其纹圆大。有龟纹、冰裂纹者,未及见之。’可见最古的琴当以梅花断与牛毛断为据,你可瞧见我这琴上是何种断纹?”

朝奉道:“此琴虽以蛇腹断为主,杂有流水断几处,看来似乎有千年之久,然则制琴的选料及手法绝不是春秋时该当,当世自有颇具匠心的高人,能够伪造断纹却不失其自然。只是姑娘所说的《琴笺》小可从未听闻,不知它是哪位高人所著?”

聂小生心道:“她说的这《琴笺》果真新奇,怎么我竟也想不出是何人所著?”

朱水央闻言不禁冷笑,却又轻叹一声,幽幽道:“你不肯据实估价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赖我是个造假之人。”

朝奉笑道:“这琴的断纹虽是假造,却巧夺天工毫无破绽,实为小可生平所仅见,若以古今年代来论原本只值得一千两,市井之上随处可见,只是小可对那位仁兄的手艺佩服得很,因而才肯出这一万两呢!”

朱水央叱道:“你不识货也就罢了,我也懒得与你纠缠,还不速将我的琴归还!”

那朝奉倒被她叱得愣了,聂小生奇道:“依朱姑娘看来,这琴该当值多少银两?”

朱水央幽幽叹道:“对我来讲,这琴正是无价之宝,若不是急用,断不会将它出手的,只可惜他不识货。”垂首思量片刻,忽而又哑然失笑道:“想来我竟错怪了他,这琴本就是唐人所制,他的眼光果然厉害。”

朝奉莞尔道:“小可对这古玩鉴赏一向颇为自负,断不会错看了的,姑娘还是活当得好。”

朱水央也嫣然一笑,继而轻叹道:“我只想死当十万两,日后与它再没有瓜葛,也好了无牵挂。”

聂小生心道:“她当这琴是为了白火,他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心中虽然疑惑,嘴上却奇道:“不知道活当可值十万两?”

朝奉笑道:“这琴本不值那许多银两,不过若有中人担保,小可还是愿意接受的。”

朱水央垂首道:“我只怕日后难以凑足银钱赎回,此刻也寻不到中人担保,还是思量一番再做决定吧!”言罢便要将琴取回,那朝奉却手指了聂小生笑道:“这位公子若肯担保,小可定然将银钱双手奉上。”

聂小生莞尔道:“为何我作中人你便肯了?就不怕我与她一起扼你,挟了你这巨款不还么?”

朝奉道:“小可方才已然讲过了,我自有相人的妙招,公子若肯担保,纵使几十万两也可兑现。”

聂小生道:“先生这次可要看走眼了,我既无钱又无权,有什么资格做这中间人?”

“鹤公子的音容样貌小可又怎么会瞧错了呢!”朝奉笑道:“公子你虽没有钱权,却是位德行高洁之人,家主人已屡次提及,恨不能立时相见把酒言欢,若恳作保,小可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聂小生暗自吃了一惊,自己下山不过月余,所诛杀的都是些山精妖怪,从未与人有什么来往,这位朝奉竟也认得出自己,心中虽疑惑得很,却忍不住笑道:“我也久仰你家主人的风采,日后有缘自当前往拜见。”

朱水央道:“我只想死当十万两,你若不肯也只得另寻它法了。”继而又道:“我与这位公子也不过是初次见面,纵使他肯做中间人,我也不敢受这莫名的恩惠,你还是将琴还我便是!”

聂小生道:“他既然不怕我扼人,我自然十分乐意做这中人,朱姑娘又何须拒绝呢?”

“我……”朱水央垂首思量片刻,这才轻叹着福道:“想来也只好先行如此了,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小女日后自当报答。”

聂小生匆忙还礼,莞尔道:“白兄的为人我早敬佩得很,朱姑娘既是为他而劳累,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须如此客套!”

朝奉已将一张十万两银票递上前来,聂小生不由瞠目,说什么要自己担保,竟连一纸文书都不曾有,这朝奉还真放心得很呢。朱水央却望了那古琴失神起来,半晌方才幽幽叹道:“先生果然颇具慧眼,只是这琴既不是前朝所制,难道就不能为后世所藏唐琴么?”

朝奉瞠目道:“请恕小可愚昧,姑娘这话颇有深意,不知该当作何解释?”

聂小生也已奇怪得很,不知她所云为何,朱水央嫣然笑道:“我讲了只怕你又当我胡言乱语,不提也罢。”继而又叹道:“你肯听我啰嗦半天,又肯当这十万两救急,我已十分感激。先生果然是个好心人,我愿清奏一首拙曲相酬。”言罢将琴取在怀中,也不顾尘土沾上素衣,径自席地而坐了,又将琴置于双膝之上,纤指微动间丝弦轻拂,已奏出雅乐一首。

琴声泄出,如袅袅山风飘过,又如山泉叩石,珠落玉盘,聂小生虽想不出她所奏的是何曲目,心中却已暗叹道:“她方才不肯让我担保,可见十分心高气傲,此刻弹这一曲送与朝奉,又可见极其不愿受人恩惠,也不知她到底有什么来历。”

扭头望那朝奉一眼,他竟已然听得入迷,再望朱水央一眼,她又是一脸伤悲,心知她对这琴不舍得很,也不禁失神起来。

待到一曲罢了,朝奉仍愣了半晌方才讶然叹道:“姑娘竟有如此好手艺,真真令小可大饱耳福了。只不知所奏的是哪位高人的名曲,小可竟是孤陋寡闻了!”

朱水央起身将琴递还与他,拂净白衣上的纤尘,又将那一张银票好生收起,这才言道:“这曲子名唤‘平沙落雁’,并非是今人所作,也不是前朝遗音。”

朝奉抚掌叹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似乎听闻雁鸣声阵阵。”

聂小生莞尔道:“我只听出秋爽天高水远沙明,雁阵翔鸣盘旋飞降,一派雅致清秀,颇有安宁闲适之感。”

朝奉笑道:“公子的见解果然非同一般,小可的耳朵与你的一比竟然如同失聪一般!”忽而又抚掌叫道:“有了!姑娘可是担忧日后凑不足银两来赎?”

朱水央轻叹道:“原本不十分容易,为了这位公子的义举,自当尽力而为的,先生大可放心。”

朝奉道:“姑娘无须担忧,小可倒有一条生财之道,无须多少气力便可大赚一笔呢。”

聂小生奇道:“是什么好事你且讲来听听。”

朱水央却又叹道:“我本就体弱,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什么力气生财?”

朝奉笑道:“家主人向来十分好客,府上多的是四海良友来访,因而每到十五月圆之夜,都会在府中大宴。”

聂小生莞尔道:“东陵公子素有‘小孟尝’之称,如此作为果真豪爽之极!”

朱水央奇道:“他大宴群英与我生财又有何关联?”

朝奉道:“家主人不仅好客,且好诗文雅乐,对这琴道尤其喜欢,因而席间多有当世琴人弹奏,若得了是夜的头彩,便有白银一万两相赠,若两月都是头彩,便有白银五万两相赠,若是接连三月得中,便有十万两白银相赠。我瞧姑娘的琴艺非凡,若是肯屈尊,定然能够技压众人,到时候还愁赚不到么?”

聂小生心道:“这巫马东陵倒是财大气粗,传言他喜好操琴长歌,想来竟是真的,只不知是否真的也好色远比好德?”

朱水央闻言却立时冷哼道:“先生怎么竟如此羞辱与我!”继而又冷冷道:“我虽身单体弱漂泊在外,没有什么生财之道,倒还不至于做那些小家艺人行为。”言罢竟恼怒的拂袖而去,朝奉顿时瞠目结舌,聂小生却轻声一叹,向他躬身揖罢了匆忙追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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